房予初的話音落,那群對麵的軍隊便立起了一副大大的帥旗,上麵一個龍飛鳳舞的“曲”字格外刺眼。


    雨勢漸漸小了,風卻越來越大。


    那些將士長矛杵地、高聲喝道:“取叛軍頭目首級、降者不殺!”


    曲家軍都是常年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身子自帶的煞氣足以震懾常人。


    他們數目之多、在朦朧的雨幕下根本估算不了,隻是看著烏壓壓的一片,東南西北各處都有。


    叛軍中便有人開始議論了起來。


    “這是來了多少的人?驪洲路遠,怎麽可能馳援這麽快?!”


    “他們必是早就來了的!”


    “什麽時候?曲白魚來京的時候、明明隻帶了十幾人!”


    寧無顏怔住了。


    原來是那個時候……


    她說怎麽驪洲兵強馬壯、卻依舊任由景元帝唿來喚去;而曲白魚膽大妄為、欺君罔上都敢做的事,竟然也突然這麽聽了話說迴京就迴京!


    那時她就覺得不對勁,沒想到,竟然真的不對勁!


    她不禁捏了捏掌心。


    若是那時就已經將驪洲軍帶來了,隻能說明兩個問題。


    一是曲白魚也要反,二則是景元帝的授意。


    景元帝授意驪洲軍暗中駐紮上京,說明他並不怕驪洲反 ……那麽他從一開始要防的其實並不是驪洲、而就是她們寧國侯府!


    想到這兒,寧無顏更加確定了。


    太子外祖是驪洲,若是景元帝有意將皇位給太子,他根本不必擔心驪洲反。


    但元宏的外祖是她們寧國侯府,景元帝一開始防的就是他們!


    她心中的恨意越發猙獰,原來從始至終都是景元帝在給他們下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套子。


    這個套子將他們緊緊包裹、直至將他們逼的退無可退,隻能造反!


    恨意迅速裹上了她的雙眸,事已至此,沒有退路,隻能背水一戰了!


    她拔出利劍、向天一指道:“景元帝殘暴狠厲、殘害忠良!他向來生性多疑,怎會善待降者!


    中州的將士們,不要被他們蠱惑!衝出重圍,我們自立為王!


    給我殺!”


    一聲高唿瞬間響應,兩軍立時拚殺在了一起。


    跑在前麵的戰士倒下了,後麵的人接著跑上去。兵器錚鳴、人聲鼎沸,所有的聲音都彌漫在戰場上。


    真正的拚殺起來時,人是會紅了眼的,在戰場上的人似乎成了不會思考的野獸,隻有一顆拚命將敵人撕咬、撕碎的心。


    但是懸殊太大了。


    寧無顏的叛軍漸漸就落於下風,眼見就要兵敗如山倒,誰知突然一夥蒙麵騎兵不知從哪裏衝了進來,轉瞬就將局勢緩衝了一二。


    但是敗跡已現,寧無顏和房予初也知道,不可再戀戰。跟著那夥騎兵倉皇撤退了。


    驪洲軍一路追趕他們,直至他們躲進了葫蘆山。


    葫蘆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驪洲軍將領就地駐紮,派了人去迴稟了。


    叛亂算是告一段落了。


    景元帝坐在龍榻上,雖依舊龍姿鳳貌,卻也隱隱帶了一絲疲憊。


    他掃視了一眼廳下的所有人,眼底又多了一絲倦意。像是累極了、不想再考慮的太多,他頓了頓,道:“帶下去,依律處置吧。”


    汪叢猶豫了一下,“寧貴妃……”


    “隨便!”


    景元帝突然大喝道。


    “白綾、毒酒……什麽都行!這還要問孤嗎?!”


    汪叢立馬不吱聲,叫人來押人。


    “把那個小的留下。”


    景元帝又道。


    從始至終,寧貴妃沒有一言。


    她知道,她之前說的那些話景元帝必然是聽到了,那她就再也沒有什麽活路了。


    可元宏不行,他一直哭喊著讓那些人不要碰他的母妃,一邊求著景元帝、一邊製止宮人。甚至跑到元彤兒的麵前、跑去曲皇後的麵前都求了過來,隻為讓她們替他的母妃說兩句好話。


    寧貴妃的眼淚流了滿麵,淡淡說道:“宏兒,別難為他們了。你的父皇要殺我,誰能阻攔呢?”


    “母妃……”


    寧貴妃再次愛憐的看著他,道:“宏兒,若是你父皇念著這些年的情分,沒有殺你,你就好好的活著,什麽都不要管了,也什麽都不要做。


    隻要好好的活著,活給為娘的看,為娘在天上就很開心了。”


    “娘、您別這麽說……別這麽說……”


    他們母子情深哭的讓人揪心。


    景元帝麵色一沉,又道了一句“帶下去!”


    宮人立馬將他們分開,將寧貴妃帶了下去。


    元宏跪爬到了景元帝的麵前,哭的泣涕漣漣,道:“父皇,那是兒臣的母妃、是兒子的娘啊!你殺了姐姐,還要殺兒子的娘嗎?”


    景元帝目光沉沉,沒有迴答他的話,而是重重的問道:“你要當皇帝?”


    元宏的眼淚瞬間凝住了。


    他好像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父親。


    這個父親的眼底沒有冷暖人情、沒有父慈夫愛,有的隻是一個君主對臣下的逼問。


    他不哭了,像是一瞬間就長大了一般。


    “父皇,兒臣從未有過此心。


    兒臣隻想奉孝於父皇母妃膝下,有長姐相伴足矣!兒臣隻想當個閑散富貴的王爺、兒臣從不想當什麽皇帝!”


    他越說越急,越急眼淚就越是噴湧了出來。


    元宏是個混不吝,卻也是個沒有任何野心的天真人。


    他哭的像個孩子,終是做不了一刻的大人。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他哭著趴到在地,整個人縮成了一團,因為抽泣顫動的身子,在偌大的寢宮之內像是瑟瑟發抖的雨中鳥兒。


    景元帝終是沒有忍心殺了這個蠢笨的兒子,隻貶了庶人,像囚禁當年的元瑞一般也將他關了起來。


    安撫了皇後太子之後,寢宮內就隻剩下了元彤兒和曲白魚。


    曲白魚將剛剛收到的通稟也稟報給了景元帝,說叛軍已經盤踞在了葫蘆山。


    景元帝沒有說話,視線落在了元彤兒的身上。


    仿佛現在才看到她一身是血一般,道:“瑞安救駕有功,有什麽想要的嗎?”


    元彤兒搖搖頭。


    景元帝這個性格,怕是要錯了東西都能被疑心上。她可不敢要。


    “兒臣應該的,不敢枉自居功。”


    對於元彤兒的謙卑,景元帝向來是滿意的,也不多說,隻看了一眼她身旁身著侍衛服的時無期,道:“這是你的小侍衛?”


    元彤兒點頭。


    景元帝道:“少年英雄。但是身為公主,身邊怎麽能隻有一個人護佑?”


    他頓了頓,繼續道:“就賜一支護衛隊吧。沒有多少人,至少不算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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