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父艱難的從喉嚨裏吐出一口濁氣,“楚兒”,


    王楚的聲音也已經變得嘶啞,但還是盡量輕聲地說道,“父親,楚兒在。”


    王父摸著兒子的頭,說道,“你可知自古來皇朝更迭,政權傾覆,諸皇黯然落寞,梟雄草草夭亡,滿地皆是鮮血枯骨,為何獨我王家能屹立千年不倒?”


    王升低著頭道,“孩兒不知。”


    王父道,“隻因我王家祖宗教誨,‘凡王氏子弟,不舞刀戈’。我也直到近來才揣摩出來列祖遺訓原有之義。”


    “人間之事,多為權財所趨。什麽是實?什麽又是虛?功拜將相,富甲天下,亦或是千秋功名?這都不過人生虛幻一場,頃刻之間便可翻覆。這世間唯一的實便是——存。”


    “我王家千年來隻謀臣位,不敢有逆君之事。隻事君,效口舌之力,不敢執劍以脅君。”


    王楚聽著父親的話,依然不動聲色。


    王升見他沒有反應,強撐著一口氣接著說道,


    “什麽樣的世道我王家沒有見過?王家服侍過千古明君,也曾效力於昏庸廢帝,見過易子而食的亂世,更見過無數繁華的盛世。”


    “楚兒,你以為千年來我王家難道沒有過機會登臨極位,去試試那黃袍加身的感覺嗎?”


    “有!”


    “王家曾有無數的機會,但盡皆’遺憾’地失去了,但也因此,我王家走到了今朝,走到了最後……”


    “為父老了,但這王家還沒有到入土的時候,還需要一個人來主事。你若願意當這個家主,父親可動用王家所有的人脈,為你謀個太保之銜。”


    “何如?”


    王升瞪大著眼睛看著兒子,眼裏閃爍著生命最後返照的光芒。


    王楚頭也沒抬,堅定地說


    “父親,我已決心為陛下鎮守南方,寧死不退。”


    王升閉上眼,臉上盡是疲倦,他喃喃道,


    “罷了,罷了。”


    “千年,也該夠了。錯,就算在我身上吧……”


    老人握著兒子的手突然鬆開,隻有兩行清淚留在了人間。


    ……


    次年,鎮南將軍王楚聯盟外敵,引南敵入關,乾周亡。


    王楚稱帝,未能登基,為南人撕毀盟約所殺。誅九族,王家後人百無存一,徙南。


    新朝立,收天下武學,焚之;捕天下武人,殺之。


    武人治國的時代,就此落幕。


    ……


    陳果想著想著就困了,臨入眠前想起了那個老漢神秘兮兮地告訴了他一句話,叫什麽來著?


    哦,叫“俠以武犯禁”。


    ……


    陳果求學的學堂,名叫洪城德明堂。


    在學堂先生講課的間隙,學生常會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擺擺龍門陣。


    數百學生裏麵,最少的是窮苦農民家的子弟,其次是像陳果一樣的商賈人家的子弟,最多的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其中不乏貴胄宗嗣。


    這些學生家中多有背景,常聽長輩談論官場的事,耳濡目染之下,長能說出尋常百姓接觸不到的見聞。


    學堂院子裏不大,隻有三堂屋子。


    一下課,學堂裏便吵鬧起來。


    陳果覺得環境嘈雜,便拿著《八典》的七卷,到堂外背書。


    隔著一道牆,牆上有扇窗戶,此刻有三兩學生正靠著窗談天說地。


    “高倫兄,你可知最近洪城府要來個‘大人物‘?’”


    “誰啊?未曾聽說。難道神京裏有哪位欽差要下來?”


    “哈哈哈,高倫兄,這你可就孤陋寡聞了哈。這位大人在京城可是有名的主啊。京城的女子誰不認識此人?”


    “你說的難道是那個淫賊?”


    “噓!”


    “兄弟慎言。”


    “換個地方,細說…”


    那人伸手出來,把窗戶給關上了。


    陳果聽得雲裏霧裏的。


    到底什麽人要來?


    陳果在學堂裏一直待到放學。他從學堂出來時,金五已經在外邊候著了。


    一路上似乎也沒有什麽事,就是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走到半道,他猛然意識到什麽不對勁了——這一路上他竟然沒見到一個女人,就連老太太也沒見到過。


    陳果問金五知不知道什麽情況,畢竟他在學堂讀書的時候,金五一直待在張家,要說發生了什麽事,金五可能倒知道一些。


    金五苦笑道,“少爺,你可不知道,中午用過了飯,府尉大人就差了個下人迴來報信,讓諸位夫人小姐千萬不要出門,說是孝正縣公要來了。”


    陳果聽得迷糊,“什麽孝正縣公?他來了又有什麽問題?”


    金五趕忙解釋道,“少爺你有所不知。這孝正縣公名叫宇文正,是平王的第九個兒子。”


    “這人生性淫亂,好占人妻,下至農家婦女、青樓妓女、良家少女,上至官員妻妾,甚至連己家的姊妹也不放過。京城已經被這人搞得烏煙瘴氣,要不是畏懼平王,京城百姓早就食其肉,飲其血了。”


    陳果聽得憤憤不平,心想天下怎麽還有這麽個混蛋。難怪偌大的洪城府,竟然連一個女人都見不到,竟然是因為一個宇文正,就讓城裏幾十萬的女人盡皆雪藏。這樣的混球,居然還被封為“孝正縣公”。


    金五接著說,“京城裏的醜事傳到了天子耳裏,皇帝不堪其擾,把他打發到洪城府來了。”


    陳果未見到此人,心中已經對此人厭惡至極了。


    迴到張家,看見張家的女眷個個低頭私語,莫不驚恐。


    陳果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心裏想,雖然是縣公,但畢竟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府尉還是能壓得住場子的。


    陳果迴到房間,看見錦兒房裏的燈還亮著。


    陳果照例讀一會兒書。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門上映出一道纖柔的身影,陳果便知道是錦兒。


    “進。”


    錦兒小心地端著一碗青花瓷碗放在陳果案前,輕輕說道


    “公子,剛熱的粥。”


    陳果嚐了一口,順嘴說道,“廚子手藝挺不錯的。”


    錦兒低頭說道,“公子……,粥是錦兒熬的……”


    陳果點點頭,道了聲謝,便要謝客休息了。


    陳果看著錦兒離開嫋嫋婷婷的身影,不由想起了遠在家鄉的佳人,不知道明月之下,佳人是否也在思念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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