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觸手組成的扭曲的怪物,仿佛完全融入了這瘮人的恐怖中,沒有自己的身軀,猩紅的血色線條在隨著唿吸起伏,這本身就成了他的身軀。


    尖利的倒刺流淌著粘液,一縷縷滴落在地,濃烈的白色的詭異氣息從破碎的粘液中一團團綻放,如盛開的白玫瑰,象征著死亡。


    陸姚喉頭緊張的上下滑動,雙眼直勾勾緊盯著那隨著唿吸全身線條不斷收縮舒展的怪物,隱約間仿佛那張扭曲可怖的人臉又從中浮現,兩個黑黢黢的孔洞就像是它的雙眼,下方還有一個不斷開合的孔洞傳遞著胸腔中發出的聲音。


    它不斷的重複著“殺戮”“死亡”,似乎象征著王二內心深處惡的一麵。


    薑華極為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右手大拇指彈出刀身,碧玉七星刀已經落在了他的左手中。


    他輕輕伸手揩去上麵並不存在的血跡。


    “刀,很久沒見血了。”


    他冷漠的說著,左手挽了個刀花,徑直朝著怪物走去。


    “嗥!”


    怪物的胸腔炸出一聲充斥著威脅的吼叫,死亡的陰影無差別的散開,在接觸到陸姚的瞬間,仿佛給他的眼前籠罩上了一層刺目的猩紅,色彩的飽和度像是炸開一樣,猩紅如同活過來了,流淌在晦暗的畫麵中。


    他的靈魂仿佛隨之割裂,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失真,眼前似乎有一張臉在瘋狂的衝他叫囂,讓他順從本能,放縱淪陷。


    但很快那張臉飛快變化,又變得趾高氣昂起來,冷漠中帶著輕蔑的告訴他。


    ‘這一切都是幻覺,你的精神力在崩潰的邊緣,那猩紅的色彩是你自己的鮮血,你流血過多已經陷入瀕死狀態。’


    終於,他看清了,這兩張臉都是他自己。


    “唿!”


    陸姚突然感覺幻覺消失了,唿吸的阻礙消失了,肆意瘋狂的大口享受著空氣帶來的生命力,但隨之而來的是脖子上的刺痛!


    陸姚有些脫力的重新坐在椅子上,一把扯下脖子上纏繞的觸手——觸手的另一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斬斷。


    他神色懨懨:“想不到我和強大鬼怪的差距竟然這麽大……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影響了我的心智?又是什麽時候對我下手的?”


    麵對恐怖的存在,陸姚本該在不知不覺、無聲無息中死去,甚至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但薑華斬斷了那條無聲息纏繞住了他脖子的觸手,救了他。


    死亡的威脅暫時消除了,陸姚拿出論語瘋狂大口吞噬,精神力和體力雙雙從瀕臨崩潰的1點重新拉升到6和5。


    頭暈目眩,過山車一樣的體力和精神力崩潰又重塑,讓陸姚有些反胃惡心,但頭腦卻在經過瀕死後變得愈發清晰。


    他終於抬頭看向眼前,薑華身上、臉上每一秒都在多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飆飛,手中的刀是好刀,幫他護住了致命部位不會立刻有性命之虞。


    可他分毫反擊都做不到。


    薑華已經是他們六人中最強的一個,卻根本不是觸手怪物的對手。


    觸手怪物周身足足上百條藤曼一樣的觸手,如同亂舞的鞭繩,在視線中留下一道道虛影,快到極致,威力也極為恐怖,但凡沒有被薑華擋下而落空在地麵的觸手,迅猛之下可以抽的地磚炸裂,留下一個一尺深的凹痕!


    陸姚皺著眉,按著玉扳指下的左手大拇指:“怪物帶來的惡念警告已經到了頂點,我已無法分辨他真正的實力,但如果按照係統的評級劃分,恐怕至少也是和吳仵作一個級別的存在。他殺的人甚至比吳仵作還要多,就算讓吳夢聯手薑華,也不一定是它的對手。”


    生死存亡之下,他的大腦此刻變得極為敏銳,任何一點細節都沒有錯過。


    “它不會是王二的惡念,他的惡念不會這麽強大,否則平日一定會流露出。”


    “更像是另一個人。”


    “如同它剛剛說過的,王二似乎是它哥哥……”


    陸姚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王二身上,後者現在身體變得更矮小了,弓著背,就好像他是蠶繭,而怪物終將化蝶。他們似乎是一體的,又像是兩個人。


    從王二身上生長出的觸手,最終成為了它,它在貪婪的汲取著王二身上的養分。


    陸姚好像明白了什麽,他低低一笑,從懷中掏出剔骨刀,瀕死的脫力感讓他要靠扶著椅背才能站起來,雙腿有些失控的打著擺子。他就這麽搖搖晃晃的朝著王二走去。


    十幾米的距離,陸姚走了足足五分鍾。


    五分鍾之內,薑華的右腿已經被從膝蓋處抽的斷裂,拖在地上,隻剩下皮肉相連,他臉上亙古不化的冷漠也逐漸融化,臉上的肌肉因為緊繃而抽搐,大腦停止了轉動,將一切能量維持給他慣性的揮舞動作。


    突然,異變徒生!


    慣性的抵擋落空,薑華猛地從麻木中蘇醒。


    “嗥!”


    怪物從胸腔炸開一聲怒吼,如同藤曼一樣無盡的觸手調轉方向,唿嘯而去!


    薑華順著無盡觸手席卷的方向看去,卻看到陸姚正極為吃力的握著剔骨刀,站在王二身旁,一條又一條的斬斷那連接怪物和王二的汲取之源。


    四濺的鮮血,讓怪物的怒吼愈發猛烈,觸手的速度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就來到了陸姚麵前。


    沒人能反應過來。


    薑華仿佛已經能看到猩紅灼目的鮮血在陸姚的身上炸開,鐵鏽的味道似乎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肺腔,但他很快露出了兔死狐悲的慘笑。血腥是來自他自己身上的傷口,陸姚雖然似乎找到了解決之道,但憑他根本做不到,當他死了,下一個就是自己。


    陸姚似乎沒有看到死神的鐮刀已經落在自己的頭上,維持著幾乎漠然的平靜,在剔骨刀又一次沾染腥臭的鮮紅,他左手晃動了一下。


    手腕上紅繩牽動鈴鐺,發出了悅耳的叮當聲。


    當無盡的觸手裹挾著怪物衝天的怨恨,即將撕碎陸姚的瞬間,他的心中仿佛綻開了一朵紅玫瑰,由紅色的繡線編織而成,被一隻白嫩的手緊握著,從他的胸口伸展出來。


    緊接著,吳夢從陸姚的胸口飄然而至。


    轟!


    無盡的觸手在這一刻紛紛落下,卻被一張繡線織成的網擋住。


    鋒利的倒刺,不斷的劃開紅色的網,但網卻不斷編織,一層又一層,仿佛無窮無盡。


    吳夢轉身背對著它,麵朝著陸姚,身上的白裙肉眼可見的由下而上被鮮紅替代。


    “我用了好久也還沒有完成它……以前跟著孫婆學女紅時候偷懶了,都怪我太笨,你能先幫我保管一下嗎?”


    吳夢呢喃著,唇角掛著甜甜的笑容,在陸姚伸手接過紅玫瑰的時候,她的笑容立體了起來,一雙眼睛仿佛彎成了月牙,眸子從中閃爍著明媚。


    嗤!


    一條觸手如同漏網之魚,從無盡的網中鑽出,鮮血在她的右肩綻放,她囅然而笑,密密麻麻的繡線從她的皮膚中鑽出,極盡細致的編織出了一個巨大的蠶繭,將陸姚連帶著王二包裹在了其中。


    當吳夢消失在了視線中,陸姚注意到王二的身體進一步發生了變化,弓背的動作變得更劇烈,身體變得幹癟,四肢仿佛要融化了一樣,無數的觸手隆隆作響,似乎已經在拚命的抽送著詭異的能量。


    眨眼間,王二那融化的雙腿已經無法支撐,上本身伏在地上,臉上依舊充滿了痛苦。


    似乎感受到了陸姚的目光,他吃力的仰著頭:“陸秀才,我弟弟是好人嗎?他覺得這個世界很痛苦,想要帶給別人解脫……好像他是對的,這個世界確實很痛苦。”


    陸姚並不想和王二對話,內心恨不得立刻殺了王二,如果能讓怪物也死的話。但更有可能王二一死,怪物將立刻將他所有恐怖收攏,變得更加難以對付。


    他將玫瑰花放入懷中,隨口說道:“你沒發現你在消失嗎?”


    說話間,他默默判斷了下自己如果要將這幾乎無窮盡的觸手斬斷需要的時間是多久,吳夢能不能撐那麽久。


    卻也明白,也許重要的不是吳夢能撐多久,而是王二。


    可能三五分鍾後,他就會徹底化作養分消失。


    “我和他不就是一體的嗎?我怎麽會消失呢?”王二目光疑惑的看著陸姚,相較於這些問題,他明顯更在意弟弟是不是好人。


    陸姚終於重新看向了王二,如果想要斬斷所有觸手,時間上來不及了,他覺得也許破局的關鍵在這個最不起眼的人身上。


    王二的弟弟——姑且叫他王三吧。所有永崇坊中的活人都是他殺的,鬼怪也殺了不少,一旦他徹底從王二這裏獲得全部的詭異,他將很難再被殺死。


    似乎隻有喚醒王二,才能遏製住如同腫瘤轉移無法根除的惡化局麵。


    陸姚低語道:“你認為你弟弟是好人?那我們是壞人?”


    “不不不,你們也是好人,我們都是好人。”王二很怕遭到陸姚的誤會,在他慌張解釋的時候,上半截身體也已經消失了大半,他卻仿佛根本感受不到。


    “那為什麽我們之間隻能有一方活下來呢?我們似乎從本質上不是一路人。”


    陸姚的聲音就像是夢魘,在王二的心智中遊蕩,讓他的肌肉緊繃,表情更加痛苦了:“是啊,為什麽呢?”


    “在你看來,‘意圖’和‘行為’哪一個更重要?為什麽你會覺得你弟弟是好人呢?”陸姚並沒有給王二迴答的機會,遣愁索笑道:“因為你理解他的意圖,可我們是外人,在我們看來不在乎他的意圖,隻在乎他的行為,他呈現出來的行為就是要將我們都殺了。也許不光是你,你弟弟都會覺得很委屈,他明明是想要給我們解脫,但能說他做的是好事嗎?明明我們看到的是,他殺了所有街坊鄰居,還想要讓他們連鬼都做不成。”


    王二臉上浮現出了困惑,上半截身體已經徹底融化,隻剩下一顆頭伏在地上,想要仰起頭卻沒有力氣。


    陸姚蹲下來,動作溫柔的抱起王二的頭,極力掩蓋自己眼中的寒芒,細心勸導道:“你弟弟越界了,他想要替所有永崇坊中的住戶做主,你或許應該約束他一下。”


    “……我應該約束他?”


    “對,你是他的哥哥,你有責任約束他,哪怕你理解他的意圖,認為他是好人……不然你就會像現在這樣消失,他不會再需要你。”


    王二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遲疑道:“他是好人,但我要約束他,讓他成為更好的人。”


    “對,就是這樣。”陸姚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眼底深處卻閃爍著冷漠:“沒有人指責你,你們都是好人,你隻需要約束他一下。”


    “我會約束他的……我需要約束他……”


    王二垂下眼,喃喃自語著。


    僅剩的頭顱之下無盡的觸手原本已經幹癟,似乎王三已經將寄存在王二體內全部的恐怖抽走,可現在觸手又鮮活了起來,蓬勃生長,原本抽送的方向打了個顛倒。


    “嗥!”


    繡線製成的蠶繭外,怪物的怒吼蘊藏著幾分慌張。


    陸姚粲然一笑,將王二的頭顱放在地上,眼看著他慢慢的重新生長,從脖子到身軀,最後連四肢都仿佛充氣的氣球開始恢複飽滿和彈性。


    王二得以重新站直身軀,求助的看向陸姚,他將陸姚當作了體己人,是唯一一個能理解他和弟弟的人:“這約束夠了嗎?”


    “不夠。”陸姚低低一笑,藏著眼底深處的冰冷:“你是哥哥,哪兒有哥哥不如弟弟的道理,你應該再約束他更多,讓他聽你的話。”


    觸手於是開始野蠻搶奪怪物的恐怖,重新輸送迴王二的體內。


    王二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無數的觸手就像是雨後春筍,不受控製的從他的身體各個角落伸展出來,肆意的舒展。


    “嗥……”


    怪物的怒吼開始變得虛弱,逐漸變成了絕望的嘶吼。


    “現在夠了嗎?我覺得我已經比他強了,我可以更好的約束他,讓他成為更好的人了。”王二急切的看著陸姚。


    “現在夠了。”陸姚笑容綻放,燦爛如懷中的紅玫瑰,眼底的冰冷漸漸蔓延:“但做錯了事情,就要付出代價,不是嗎?”


    在王二不解的注視下,陸姚手中的剔骨刀開始在他的身上遊走。


    噗!


    噗!


    一下又一下,如同替他叩響了厄運之門,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


    陸姚看著王二的眼神仿佛帶著神性的憐憫,似乎賦予他的不是死亡,而是真正的解脫:“既然你弟弟想要解脫,你也深以為然,那我送你先一步解脫,然後送你弟弟解脫。”


    “這,應該很符合你們的需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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