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兒,要是三姑娘問起這是啥菜,我怎麽說啊?”


    這飯不是飯,菜不是菜的,也不是羹。


    “你說是臘肉飯就行了,家裏沒什麽可吃的,隻有這些東西,委屈三姑娘了。


    這飯登不上台麵,要是三姑娘想用,就撿著用些。”


    梁堇場麵話還是要說的。


    春桃見她這樣會說話,做的飯又這樣的好,心裏喜歡的很,想著等迴去,在三姑娘跟前,給她討個賞。


    梁堇不知道春桃所想,她把桂姐兒帶迴來的菠菜,洗幹淨放在罐子裏燜好,先盛出來一小碗,在桂姐兒眼巴巴的注視下,遞給了春桃。


    “姐姐幫著嚐嚐鹹淡,看合不合三姑娘的口味。”


    原本就餓著肚子沒吃午食的春桃,被梁堇這一體貼的行為,弄的又生出了許多好感。


    她連忙接了過來,隻見碗裏的大米,油光似亮的,梁堇還放了點醬油,北宋是有醬油的。


    上麵擺著臘肉片,綠油油的菠菜,油浸浸的筍幹,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春桃還是有點矜持的,用勺子淺淺的挖了一小口塞進嘴裏,眼睛忍不住亮了一下,緊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不知不覺中,半碗米飯下了肚。


    看的桂姐兒饞的不行。


    “這臘肉飯味道可以。”


    豈止可以,吃的春桃都想再來一碗,真是又香又鮮。


    那種香,並不膩人,真想不到用幾片臘肉,就能做出這樣有味道的飯來。


    像臘肉這種尋常人家的東西,也就吳府的婆子們會熏來吃。


    姑娘們是不吃這樣的東西的。


    春桃抽出袖子裏的巾子,擦了擦嘴。


    撇了一眼瓦罐裏剩下的,想著三姑娘胃口小,這些定是用不完,到時候剩下的都是她的。


    梁堇見春桃想把瓦罐直接拿走,連忙勸住了,


    “這瓦罐著實不美觀,又燙,姐姐仔細手,不如我盛到盤子裏,給姐姐找個食盒拎著?”


    春桃想來也是,便拎著刁媽媽家那個連漆皮都掉了,磕磣到不行的食盒迴去了。


    “好你個奸二姐兒,把臘肉藏起來不給我吃,今個要不是有這事,恐怕你還不拿出來。”


    桂姐兒吃的滿嘴留香,還沒咋吃就沒了,這二姐兒的手藝啥時候這麽好了?


    梁堇深知桂姐兒秉性,年節熏的臘肉,有一半都進了她的肚子。


    這一塊臘肉本來是她給親爹梁懷留的,他是個賬房,在涿州幫二房馮氏理賬,一兩個月還不迴來一次哪。


    “好吃吧……”


    梁堇笑眯眯的看著意猶未盡的桂姐兒,她前幾年,不敢透露廚藝,主要是沒個原由。


    這次她在大廚房待了幾個月,會做點東西,也能說得過去。


    桂姐兒見她這樣,立馬提防了起來,怕梁堇還要使喚她幹活,連忙說累了,要迴炕上歇著。


    “晚上吃煎豆腐……”


    嘁,豆腐有什麽好吃的,她又不是沒吃過,桂姐兒撇了撇嘴。


    “既然你不吃,晚上就不做你的了。”


    梁堇的這句話,讓準備迴炕上窩著的桂姐兒變的有些遲疑,她轉了下眼珠,


    “煎豆腐,有今天的臘肉飯好吃嗎?”


    “有,這是我在大廚房偷學來的。


    這可不是普通的煎豆腐,是用蝦子油來煎,煎的兩麵焦黃,不用放其他香料,放一點粗鹽就行。


    最後再切上一顆細蔥,隻要葉,不要白,切的細細的,炒出蔥香,然後就能吃了,吃一口,香的掉舌頭。”


    梁堇壓低了嗓門,娓娓道來,把桂姐兒聽得唿吸都忍不住放輕了。


    “你說讓我幹啥。”


    桂姐兒最是個貪嘴的,梁堇可謂是打蛇打到了七寸。


    給桂姐兒安排好活之後,梁堇就迴到大廚房磨起了洋工。


    大房柳氏管家後,大廚房的賞錢少了很多,婆子們都聚集在一塊打牌喝酒,幹活也沒有之前積極了,整個大廚房鬆散的不像樣子。


    紅果扯著梁堇在角落裏翻起了花繩,談論起了大房柳氏的不是來。


    她是二房的人,站在二房這邊,話裏話外都是瞧不上大房的做派,


    “……柳娘子整天吊著一張苦瓜臉,身上穿的還沒有一個養娘體麵。


    聽大房院子裏的小翠說,這柳娘子每天晚上都逼著二姑娘做文章,二姑娘做不出來,柳娘子就拿戒尺抽打二姑娘的小腿。”


    梁堇聽得忍不住蹙起了眉頭,她還是去年在園子裏見過這個二姑娘一麵。


    馮氏出身高,娘家是汴梁那邊的京官,吳相公的爹做過縣丞,按理說吳相公是攀不上這樣好的人家的。


    說來也是吳相公有才能,進京考中了進士,被馮氏的爹看中,這才把女兒下嫁給了他。


    馮氏嫁給吳相公後,就把吳家的規矩給立了起來,像她這樣的小丫頭,是不能到處在府裏跑的,正好那天三郎君娶妻,府裏便放寬了規矩。


    還記得那天的二姑娘,在那樣喜慶的日子裏,和母親柳氏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裙,格外的紮眼。


    這柳氏是個窮秀才的女兒,嫁進吳家的時候,才有八抬嫁妝。


    在府裏有個出自高門的妯娌,對方的嫁妝用三個大船拉都拉不完,這讓她唯恐落了下風,被人瞧不起,便整日端著一副清高的樣子。


    母女倆一邊吃著馮氏的嫁妝,又一邊嫌棄有銅臭味。


    沒想到,這個柳娘子私下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苛刻。


    “二姑娘沒了爹,親娘又使不上勁,這以後的婚事還不知道有多艱難。”


    這裏麵有些話,是紅果聽姑母胡娘子和她娘私下說的,她學舌給梁堇聽,她也覺得姑母說的對。


    要是大房放下窮酸的做派,多巴結巴結出身高的馮氏,馮氏看在一家子的情麵上,幫二姑娘介紹個好人家,比啥都強。


    元娘,也就是大姑娘,已經訂下了親事,大房的二姑娘也就比元娘晚出生了幾天。


    此時三姑娘的院子外,


    “聽聞三妹妹中午沒有用上飯,這是我讓婆子專門去外麵買來的幾樣吃食。”


    二姑娘吳季蘭拎著食盒,這是她背著柳娘子用自己的體己銀子買的。


    三妹妹和她一樣,不受人待見,這讓吳季蘭生出一點惺惺相惜之感。


    這次來,不僅僅是給三妹妹送吃食,還有她想為自己的娘親解釋一番。


    她娘剛管家,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立了規矩,就要遵守,不能因為三妹妹一個人而壞了規矩。


    希望三妹妹能體諒她娘的難處,不要記恨才好。


    “勞二姑娘惦記,我家姑娘已經用過飯了。”


    看到二姑娘遞來的食盒,春桃就想起了中午在大廚房受到的欺辱。


    那王管事是大房的人,春桃麵上不顯,可對她的態度著實冷淡。


    吳季蘭有些訕訕的把食盒收了迴去,她性格本來就敏感自卑,提著食盒的手忍不住攢緊了。


    “既然三妹妹用過了,那我就不擾她了。”


    走在迴去的路上,跟在吳季蘭身後的婆子為她鳴不平,


    “姑娘就是心好,早知道不去討這個嫌了。”


    “三姑娘是我妹妹,我關心她是應該的。”


    吳季蘭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有些被掃了臉麵的難堪。


    耳邊響起了平時柳氏對她的教導。


    說她們是大房,要是她爹還在,現在風光的還輪不到她們二房。


    府裏沒有分家,管家的向來都是大房娘子的事,二嬸娘欺她大房勢弱,越俎代庖多年。


    還說,她不能貪戀富貴,去巴結二嬸娘她們,折了風骨,讓人瞧不起。


    要是讓她娘知道她來給三妹妹送吃食,還被拒了,恐怕免不了一頓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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