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五月三十,朔日)


    小臥室裏,厚重的遮光窗簾交疊,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小黃鼠狼壓在窗簾上縮成一團,漆黑的鼻尖沁了層細密的汗珠,但睡得依舊酣沉,尾巴垂向了地麵。


    “叮鈴鈴——!”


    刺耳的鬧鈴聲突然響起,睡夢中的蘇打陡然被驚醒,慌亂中一骨碌摔到了地上。


    “出事了出事了!”


    它驚慌地大喊,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隻是像條貓貓蟲一樣劇烈扭動,腳忙腳亂地爬起來四處張望。


    薑明也被這聲音吵醒,當然沒有被嚇壞,隨手就把鬧鍾關了。


    努力睜開酸痛的眼睛,看下時間,下午三點。


    睡了大概……五個小時?


    差不多吧……薑明忍住翻湧的困意,掙紮著坐起身子,半眯著眼摸到床邊的背包,掏出上次喝剩的能量飲料。


    ……上次是哪一次?誰知道呢……


    清涼而滑膩的液體流過食道,似是在肺部彌散開來,困倦迅速消失,就連眼睛的幹痛都明顯緩解。


    薑明清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


    蘇打這時也從迷糊中醒了,小跑到了薑明近前,一步躍到床上:“你定了鬧鍾?為什麽?”


    “去趟商場。”


    薑明砸巴著發皺的嘴巴,感受了一下腿上的痛感,似乎有了點緩解。


    那就好……


    隻要有一點好轉的跡象,薑明心裏就有了底,知道傷勢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以依靠時間而痊愈。


    “去商場?”蘇打來了精神,頓時沒了困意,“去買什麽?”


    “買件衣服。”


    要買的是一身西服,關於宴會的事,薑明早上迴宿舍後琢磨了半天,雖然他做好了出醜的打算,但也不能太過離譜,該準備還是要準備的。


    至少反複看了兩遍宴會禮儀和流程,另外就是要準備一套正裝了。


    和北菱約定的時間是六點,薑明計劃最遲五點半打車過去,所以定了三點的鬧鍾,留出兩個半小時的時間來購置衣服,應該是足夠的。


    男人買衣服能花多少時間?挑選的時間估計不會有花在路上的時間多。


    總之,薑明起床簡單收拾了一通,順便泡了兩包麵,填飽一人一狐的肚子,出門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因為現在是白天,要去的地方又是大商場,薑明不敢騎電動車出門。


    ……


    喜夜購物廣場。


    薑明不是第一次來了,但這是第一次以顧客的身份進來,不用直奔美食街去取餐,而是慢悠悠走向服裝區。


    蘇打假扮玩偶蒙混過關,正趴在薑明肩頭支棱著腦袋,趁無人注意東張西望。


    “商場裏麵原來是這樣……”


    它低聲感歎著,忽而眼睛一亮,“這裏賣功法傳承嗎?或是法寶丹藥什麽的?”


    “怎麽可能,這裏是陽……凡人的商場。”


    “哦……”蘇打很能理解這個設定,隻是失落地點點頭。


    沒一會,它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你的丹藥是在哪買的?”


    “是在死生行啊,前天帶你去過了。”


    “你早說嘛。”蘇打不高興了,後悔沒在死生行裏好好轉轉。


    兩人微不可查地閑聊著,看起來就像是薑明在自言自語,很快就到了服裝區,問了兩個導購員之後,薑明順利找到了賣西服的地方。


    [之後是摳摳搜搜地一通挑選,買了一套最便宜的衣服,花了將近兩百塊。]


    “這麽貴為什麽還要買呢?”


    離開商場後,蘇打終於不用再裝玩偶,上躥下跳地問,直接從薑明背後爬到了他頭頂。


    “總要穿件正裝嘛,不然很不得體的。”


    薑明把蘇打摘下來揪在手裏,另一手拿著西服袋子,生怕被蘇打一爪子撓花,心裏既有順利買到新衣服的輕鬆,又有資金窘迫的愁苦。


    “你還在意這些。”


    蘇打被揪著頸背的皮毛,但不再掙動,隻是歪著腦袋打量薑明。


    在它的認知中,薑明一直臉皮很厚,不像會在意別人看法的家夥。


    “要在意的啊。”


    薑明找到了一輛共享單車,把新衣服小心地放進車筐裏,本想把蘇打壓在上麵,想了想還是放迴了背上。


    目光轉向前方,無奈地輕歎:“我也隻是個普通人。”


    挑選過程比預期的要麻煩,但又沒有出現意外,薑明預留的時間還有很多剩餘,所以更改了打車去找北菱的安排,改為騎共享單車過去。


    順路記了下哪個路口有交警,以備不時之需。


    [遇到北菱,女孩一身宴會裝束,帶著小助理乘車過去,簡述流程,薑明幾乎全程跟著北菱,一句話不說,什麽事也不幹,除了帶著蘇打一通吃喝。]


    [直到舞會部分,薑明坐在貼牆的桌邊,蘇打直接站在桌上,吃著冰激淩閑聊,北菱悄悄過來,和他們閑聊,並帶來一個信息:按照常規的宴會流程,結束時間很可能要到八點多,但這次宴會會提前到八點前結束。]


    [薑明很快明白這是因為明安市夜晚的特殊性,加上今天是朔日,猜測舉辦宴會的人收到了相關部門的提醒,或者本身很了解明安的情況。]


    [心裏正猜測著,宴會的發起人到了近前,是個穿白禮服、不到三十的男人,名叫阮晟,富二代背景。]


    薑明跟著北菱站起了身來,順便打量著這個男人,笑容和煦,麵容俊朗,在富二代裏麵都算質量很高的那種。


    “這是你帶來的朋友?”阮晟看向薑明,笑著問。


    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肯定不需要北菱迴答,北菱自己也清楚,直接介紹:“薑明,前兩天認識的,帶他過來轉轉。”


    阮晟微微頷首:“玩得怎麽樣?”


    “挺好。”薑明故作平靜地點頭,沒想到居然還有自己的事。


    飯菜很好吃,飲料很好喝,女孩們也很養眼,確實都挺好。


    可惜這裏是沒有泳池的,這一點和視頻裏看到的不一樣,可能是因為宴會時間早,天還沒有完全黑、氛圍不夠,也可能是考慮到夜晚的室外不安全。


    他的思緒微微發散,阮晟則是在打一句招唿後直奔正題,看向了躲在冰激淩杯後麵的小黃鼠狼:


    “那是你的寵物嗎?”


    蘇打被發現了,隻好從玻璃杯後麵探出個頭,怯怯地看著阮晟,舔了舔沾在鼻尖的冰激淩。


    “嗯。”


    這次的宴會並不是很正式,允許攜帶寵物進場,當然這也事先征詢過參與的客人。


    “它看起來很可愛……”阮晟臉上的笑容更柔和了兩分,又有些遲疑為難,“能送給我嗎?我可以給你兩千塊的補償。”


    翻譯成正經話,就是兩千賣不賣……薑明很是怪異於這種特殊的表達方式。


    好在來時路上,北菱給他普及過了相關的知識:


    對於一部分人而言,養一段時間的寵物和神仙差不多,都是不能“買賣”的,這被視作是不尊重的行為。


    實際上也不止寵物,很多心愛之物都是如此,一旦物件在主人心中產生了靈魂或人性,買賣就顯得太冰冷了一點。


    但是贈送可以。


    把心愛的東西送出去,送禮之人也可以在心裏安慰自己,“我把她托付給你了,今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之所以送給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很可靠,能好好地關照她”諸如此類。


    然後收禮的人會迴贈一件東西,比如迴贈一筆錢,這是最顯而易見的迴報。


    當然,薑明是不會答應的,這隻小黃鼠狼他養著很順手,而且這不是一般的活物,胡亂轉手肯定會出大問題的。


    最明顯的問題就是,他不見得抓得住它。


    “我沒有把它送人的打算。”薑明帶著歉意迴答。


    “五千塊?或者,我可以用些有趣的收藏來換,一定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您理解。”薑明就像應付顧客那樣應付了一句,語氣誠懇謙卑。


    “沒關係,我隻是隨口問問。”


    阮晟沒有死纏爛打,很和善地笑了笑。


    但他這笑容,卻讓薑明不受控製地僵了一下,伴隨著動作僵硬,他的心都仿佛“咯噔”響了一下,努力恢複了自然——


    在這個笑容和煦的男人眼中,薑明在某個瞬間看到了一股獨特的波動,那種意味他再熟悉不過,是歇斯底裏的瘋狂。


    瘋狂是會傳染的。


    “殮屍人”、一眾造物、“泥瓦匠”、“道士”、“編劇”,還有眼前這個家夥——


    “阮晟”。


    一旦發現了這種關聯,薑明下意識就將阮晟對應到了某個神秘人,也就是異能罪犯團隊的領頭,簡聊賬號“xx”的家夥。


    能給每人配備一部手機,還能在手機裏動手腳、屏蔽福生公司的追蹤,並且提供資金大量收購屍體,還能壓下焚屍部門的動靜……如果是這個人在布置,似乎一切都解釋得通。


    ……但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啊,薑明也見過了不少異能者,自信能夠判斷出這一點,那他為什麽要折騰這些?純粹就是心理陰暗?


    不可能,一定有什麽目的,但具體是什麽……


    [宴會結束,薑明火急火燎迴宿舍,騎上電動車開始送單。]


    [朔日與望日相反,一通描寫(天暗無月,陰氣極重,幾乎是幹燥的雨夜)。]


    [路遇三輪老大爺失控,剛搬家的夫妻倆被追逃命,世界觀碰撞,薑明擊殺詭物。]


    [感慨一聲窮苦生活對人性的摧殘,恰在這時,手機收到了電話。]


    看了一眼號碼,不是站長。


    那可能是哪位顧客?接單的時候沒注意,可能是有活人單子。


    薑明收斂了思緒,按下接聽:“您好,福生。”


    對方是個年輕人,說話也很客氣:“您好,我剛才點了個送到維諾新廈的單子。”


    “維諾新廈?”薑明重複了一遍。


    “對,”對方繼續說道,“這邊樓下底商有個酒坊,麻煩您路過的時候買一瓶紅酒過來,最好是……”


    “酒坊?”薑明有些尷尬,他可不認識那些陌生的品牌名,試著找個簡單的解決方式:“這個時間,應該都關門了吧?”


    “不會,裏麵是機器人營業的。”


    “……那一瓶紅酒的價格是多少,我手裏的錢可能不夠……”


    薑明一邊和對方聊著,一邊趕緊走迴電動車,腳步錯開三輪車大爺逐漸消散的屍體,聲音越來越遠。


    ……


    [薑明決定去把“編劇”解決,上次詭嬰說過,“編劇”能召喚一個迷怨一個厲厄,而作為厲厄的三輪大爺已經被殺了,加上朔日兩詭嬰的戰力增強,正好是解決“編劇”的好機會。]


    [送完手頭的單子,帶著兩詭嬰去雙子大廈,與“編劇”交戰。]


    [“編劇”召喚的迷怨對應第一個故事,同樣是與醜惡的人性有關。]


    [薑明見到了第六個故事,關於自己,大體也是個人性故事,還沒有寫完。再也寫不完了,“編劇”已經死了。]


    看著電梯裏變化的數字,“編劇”死亡時如潮水般退散的黑光、洶湧濃烈的惡意猶在眼前,薑明又想起了葉藍筆記本裏,關於他的描述:


    “在雙子大廈裏,住著一位失敗的編劇,人們總是說,他寫的內容不夠真實。”


    ——將一個人陷於困境,再看著他的惡劣行為來批判人性醜惡,這就像是把一個人扒光扔到大街上,然後嘲笑他不知廉恥,本身沒有什麽意義。


    嫉妒、貪財、貪生、憤怒、冷漠……人性真正光輝璀璨之處,就在於懂得克製欲望,懂得壓抑內心的醜惡,並在安定平和的生活裏度過一生。


    一瘸一拐地走出大樓,似乎是因為戰鬥中的負荷,或是因為分心用力不穩,他腿腳爆發了一股尖銳的灼痛,趔趄著險些摔倒,還好被兩詭嬰攙扶住。


    蘇打在戰鬥中消耗了很多法力,此時無精打采地縮在他懷裏,這一下直接被摔在了地上。


    [和兩詭嬰分別,他們繼續維持城中安定,薑明則是繼續送單,直到出現了一個特殊的顧客地址——許願井。]


    [迷失亡魂的井,葉藍筆記本裏是這樣記載的,這口井在朔日發生了異變,複現了曾經的場景:]


    [許願井所在的小院原本住著一家人,後來遭了兩個賊,雙方爆發戰鬥,兩個老人被殺,妻子險些被強暴,撞樹而死,丈夫也被殺死在樹下,他們冤魂不散,化作了兩個紅燈籠,但力量微弱,不能將兩個賊殺死,隻能借助許願井力量將他們關在院裏。]


    [兩個賊內訌,其中一個被殺,另一個最終也被餓死,隻化作弱小的詭物殘留,就是薑明和葉藍第一次來時殺死的樹下老人。]


    [離開之前,薑明不忘初心,對古井許願發財。]


    [這是朔日最後一件事,完成後一切順利,直到迴宿舍,消耗凝神丹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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