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突然闖進了一個不速之客,這在侯老二看來是很危險的事,他在緩過神後一陣後怕,帶著火氣找到了坐在床頭的侯靜,又狠狠訓斥了一通。


    小姑娘乖乖坐著挨罵,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不該擅自開門,但聽著爺爺不斷貶低薑明,心裏又有些委屈:“因為他救過您,我覺得應該開門,而且,他還給過咱們錢……”


    “就那十塊錢,就能讓你相信他?那混蛋上次看見了你,這次就偷偷跑過來找你了,要不是我及時迴來,還指不定幹什麽呢!”侯老二帶著怒意嗤笑,倒是隻字未提救命的事。


    他心裏很後悔,就不該和這個小丫頭講薑明的事,不然也沒這些意外,要是真因為十塊錢把辛苦養大的孫女賠進去,那哭都來不及了。


    “他是好人,是有事情才來找您的。”侯靜連忙小聲解釋,低著頭,卻看不到腳尖。


    “好人?哪有什麽好人?你記著,全世界就我這麽一個對你好!


    “再說了,哪怕他真是個好人,也不過是個窮小子,配得上你嗎?”


    “他應該很有錢的,還養了一隻狐狸呢。”迴憶著光滑柔軟的觸感,侯靜有些遺憾,沒能多摸兩下。


    “狐狸?我可沒看見什麽狐狸!肯定是他半路撿到的流浪貓,欺負你是個瞎的!”


    聽著侯老二暴怒的聲音,侯靜不再說話了,她自從瞎了就幾乎沒再出過門,隻能通過爺爺的講述來認識世界,講理是講不過的。


    她默默地把雙手交織,隻覺得眼前的黑暗有些溫熱。


    侯老二罵了一會,見侯靜不再說話,也就慢慢收斂了怒氣,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喝,出了一口悶氣:“對了,你剛才說那小混蛋有事找我?”


    侯靜這才迴話:“他想要看咱們祭拜的神仙。”


    侯老二臉色一變:“你給他看了?”


    “沒有,我正要帶他去,您就迴來了。”


    “嗯……”侯老二這才放心,又仔細囑咐,“咱家發財就指望那神仙了,能保佑你出名的,可不能給外人看到。”


    “我都這樣了,怎麽可能出名呢。”


    侯靜小聲反駁,她每天跟著侯老二去祭拜,但這隻是對爺爺的順從,心裏並不相信。


    “那道長說的,還能有假?”


    “興許就是騙您的。”


    “胡說!”侯老二慌亂地打斷侯靜,壓低兩分聲音,有些神神叨叨,“小心被神仙聽見!”


    侯靜不以為意,但還是連忙閉嘴了。


    侯老二還不罷休:“正好也要去祭拜了,你順便賠禮道歉,別讓神仙記恨。”


    侯靜點頭答應,拿這個盲信的爺爺沒辦法,起身在他的引導下走向小院裏的廂屋。


    廂屋門上是一把舊鎖,從正門替換下來的——其實原本沒有鎖,是供上“神仙”之後才加的。


    打開木板和鐵絲拚湊的門,廂屋裏都是些用不到又不舍得扔的東西,胡亂堆積了一大團,但狹小的空間被專門清理了一片出來,


    那裏放著磚頭木板拚成的供桌,用一個爛麻袋充當桌圍布,道符貼著磚頭豎在桌麵上,前麵是個鐵碗,碗裏裝著沙土,還有一層香灰。


    旁邊是一包香,也是從道士手裏買的,花了侯老二很大的價錢。


    他當然不會因此心痛,反而花的錢越多,他越是不顧一切地相信這些。


    拿起打火機,抽出一炷香點燃,插進鐵碗的沙土裏,嫋嫋輕煙從香上飄起,那一點燃燒的紅色在潮濕陰暗的廂屋格外顯眼,似乎帶著某種神秘感。


    侯老二退迴一步,拉著小孫女跪在供桌前。


    侯靜看不到這一切,也看不到香燃燒的紅點,隻是順從地跪在旁邊,聽著爺爺虔誠地念叨著什麽,大體是些祈求保佑之類的話。


    直到被爺爺輕輕拽了一下,她才反應過來,開口為剛才的失言道歉,請求神仙原諒,表現一下自己的虔誠。


    而就在他們虔心祭拜的過程中,雜物堆的縫隙裏閃過細微的光亮,一雙烏黑的眼睛就藏在陰暗的角落,靜悄悄地盯著他們……


    它聽著侯老二神秘兮兮的祈禱,看著他拉起小孫女離開,又把門鎖住,這才從黑暗中鑽了出來,是一隻靈性十足的小黃鼠狼,當然也就是蘇打。


    它聽著門外的腳步聲遠去,之後無聲地跑到供桌前,一步躍了上去。


    兩隻小爪子一合,把燃燒小半的劣香拔出來,隨手就給撚滅了扔到一旁,蘇打湊向那一紙道符,近距離觀察兩眼,之後抬爪碰了一下。


    “呲。”


    像是被燙了一下,蘇打連忙收迴爪子,低頭看去,絨毛出現了一小撮焦黑。


    伸舌頭輕輕舔了舔爪,蘇打抬頭再次看向道符,靜靜思索。


    “既然沒法抽出香火,那就隻能毀掉了。”它心裏想著,又惋惜地看了道符一眼,無聲地躍下了供桌。


    出去的門被鎖住了,但這小廂屋幾乎四麵漏風,蘇打嘴巴翕動,無聲地念了一段咒語,身子變得柔若無骨,一頭從門縫裏鑽了出去。


    “嗖。”


    爪子在粗糙的牆壁上借力,小狐狸垂直著竄上院牆,提起鼻子輕嗅兩下,像個貓兒似的跑上屋頂,輕快地朝著某個方向跑去。


    ……


    薑明還在棚戶區裏閑逛著,在幾條巷子口向裏麵張望,又看到了幾個帶著帳篷牌的女人。


    甚至看到了她們做生意的過程:一個勞累的漢子手裏提著半瓶啤酒,一路上挨個打量這些女人,全看過之後又退迴到某個麵前,不加遮掩地聊了兩句價格,還試了試手感,之後那女人就轉身開門,帶著漢子進屋了。


    簡單高效,總共不到兩分鍾就談成了……至於多久能出來,那薑明就不知道了。


    隨著薑明閑逛,還有更多帳篷女人出現,這些應該是比較勤快的一類,早早就出來上班了,畢竟現在來往的人還不多,隻有遊手好閑或早早下班的家夥而已。


    應該等大多數人都下班,甚至吃過晚飯之後,才是她們生意火爆的時候吧……薑明無聊地閑想著,忽而看到了熟人。


    一個婦人帶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孩子身上穿校服,背著書包,應該是剛放學。


    這兩人薑明認識,是那個騎三輪老大爺的孫子和兒媳,上次見麵時正在警局門口鬧事呢。


    “迴家好好做作業,我先去陪你爸爸,晚上買飯迴來。”婦人向小男孩說道。


    “好。”小男孩笑著答應,小臉上露出期待,他比薑明上次見時水靈了一點,可能是這兩天吃的不錯。


    “爸爸做完了手術,過幾天就出院了,到時候咱們就搬家,去住大房子。”婦人看著孩子的笑容,也開心地笑著,隻是那種笑很複雜,頗有些苦盡甘來之感。


    聽到搬家,小男孩的期待更盛了,腳步都輕快了兩分。


    聽到他們的交流,薑明大概就知道警局那件事的後續了,這時,他們兩人也走到了薑明旁邊,和他錯身而過。


    一瞬間,薑明心頭莫名一緊,仿佛環境的溫度降了亮度,皮膚間爬過一股陰冷。


    低頭看了眼手表,異能契合度:84%


    這個數字下,他的靈能感知幾近於無,但長時間在陰間浸染,他那種本能般的反應不會消失,朦朧地察覺到了些許異常。


    詭物?不太可能,除非是鎮陽層次的詭物才能大白天閑逛,那就可能是被詭物附身了,或是帶著詭物附身的東西。


    慢慢眯起眼睛,逆著夕陽光看向兩人的背影,薑明默默思索片刻,從兜裏掏出了“編劇”的紙條。


    果然,上麵的字出現了變化,雖然這次沒有感知到,但了解了“道士”和“編劇”的關係,薑明能從種種痕跡中猜到。


    “四:俗話說,母行千裏兒不愁,親情是雙向的,但並不平等,簡單的貪婪,就足夠摧毀一切。


    “依舊是來自我那位朋友的故事,關於一個可憐的老人,他終生為了自己的孩子們操勞,希望他們能過得更好,但在他死之後,沒有一個親人願意為他鳴冤,甚至代替他原諒了兇手,隻是為了單純的錢而已。


    “他的願望實現了,隻是以他自己為代價,孩子們會感謝他的……也許吧。”


    所以,詭物應該是那個老大爺了……薑明收起紙條,再抬頭時,那兩人已經不見了。


    按那老大爺的性情,應該不會坑害家人,但他如果處在失控狀態就不一定了,


    而且經曆了如此大的變故,他能不能忍住這口冤氣也不好說,即使保持著理智也可能對家人心生怨恨。


    這種家庭糾紛,還是假裝不知道、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好了,但如果老大爺化成的詭物徹底失控,還是有必要叫上兩詭嬰去看看。


    心裏揣摩著這件事,薑明忽而心有感應,抬頭看向屋頂——


    一團小小的陰影從夕陽中飛出,像隻貓一樣撲了下來。


    薑明伸出手臂,小貓咪穩穩地被接住,落進了他懷裏。


    “看清楚了嗎?”


    揉了揉小貓的腦袋,薑明笑著問。


    這小東西在逃跑和追蹤上都有些本事,即使在氣味如此駁雜的地方,它還是能這麽快找過來。


    蘇打紮在薑明懷裏,輕輕點了點頭。


    薑明見狀也微微頷首,沒有多說,按著它的小腦袋向角落裏走。


    畢竟蘇打是隻寵物,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聲嚷嚷,容易被當成妖怪打死。


    雖然本來也是個妖怪。


    “怎麽樣了?”


    站在無人的角落,薑明摸著蘇打的腦袋,壓低聲音問。


    “交給我就好了。”蘇打很有把握,“想竊取香火很難,上麵留有特殊手段,但是破壞很容易,隻要一根筆就行。”


    “什麽筆?”薑明追問了一句。


    沾上了道士法術這種玄乎的東西,薑明下意識想到的是毛筆,那可就麻煩多了。


    “什麽筆都行,弄點墨水我用尾巴都行。”


    薑明這才放心,抱著蘇打離開了,打算晚上再迴來。


    天黑比較方便行動,詭嬰到了之後底氣也更足一點。


    走出這片區,迴到一條短促的通道,正對著是一麵白灰牆,牆下是一排地攤,賣些便宜的鞋服和蔬菜,此時聚集了不少下班的人,已經有些擁堵的趨勢了。


    要不是蘇打說,薑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麵白灰牆是一道廟牆。


    事關生死大事,很多人還是願意信些詭神之說的,陰界神隻的廟宇就遍地開花了,貫穿了時間和空間,在很多城市都有留存。


    但具體到這麽落魄的,薑明就不知道其他城市有沒有了。


    薑明抱著蘇打慢步擠過人群,沿著這麵白灰牆向前走,穿過短促的通道,迎麵是一片建築工地。


    並不是要建什麽東西,隻是一片建築工地,原本是一棟廢棄的矮樓,但時間沒過多久,裏麵就住了一堆流浪漢。


    這乍一看也算是一項社會福利,免得這些人露宿荒野,但實際上,這群流浪漢很不利於社會安穩,即使是在貧困的棚戶區也不被接受,所以這個老鼠窩就被拆了。


    而到了這裏,也意味著到了棚戶區的邊界,破敗的地藏廟把三四個新舊不同的小區與棚戶區隔開了,周圍的人雖然不見得多有錢,但至少穿著行動都很體麵,


    薑明剛剛來這邊看過一次了,主要是找停車的地方,他估計這裏的人不會偷走餐箱裏的破爛東西,就把電動車停在建築工地旁,把頭盔隨手扔進了餐箱裏,之後才去棚戶區找的侯老二。


    順利找到了電動車,薑明帶著蘇打去最近的文具店買了根廉價圓珠筆,又迴到工地旁邊停好車,剩下的就是安心等天黑了。


    還有點時間,剛好去看看蘇打說的“神廟”,薑明心裏也挺好奇的,帶著蘇打朝地藏廟正麵走去。


    “這麽多人啊。”


    走到正麵,薑明遠遠就看到了一群人紮在廟門前,那廟門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了,瓦片零落小半,門邊兩棵樹都枯死了,門上的漆脫落斑駁,殘留的部分也褪色嚴重。


    但偏偏香火鼎盛……不對,薑明仔細看才發現,聚在廟門口的人不像是往來香客,倒更像是在看熱鬧圍觀,還有幾個人在舉著手機向廟門裏拍照。


    這是……在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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