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不知是畫還是照片的圖像,薑明難以分辨。畫麵中是一個個相同的狹小密室,它們雖然隻有黑白灰色,卻呈現著過度真實的立體感,宛如在牆壁上開鑿出的一個個空間。


    陰暗的密室中是一個被捆在椅子上的人,確切說是屍體,暗沉的血跡在地上攤成一片,而在屍體背靠的牆上,還嵌著另外一幅畫。


    畫中畫,與薑明剛才在書中見到的照片一樣,被刀子指著的西裝男人、被斧頭威脅的花季少女、被繩索套住脖頸的中年大叔……每一張照片,都與密室裏的屍體對應,反過來說,每一具屍體都是照片裏的結果。


    西裝男人被刀子從下巴戳進腦袋,少女被斧頭劈開了頭骨,大叔被繩索勒死,他們被捆在椅子上、靜坐在照片前,沒有生機地低垂著腦袋,


    臉在陰影中晦暗不清,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死後依舊挑著嘴角,臉上帶著僵硬又誇張的笑容。


    這又是在幹啥……薑明看著這些怪誕血腥的黑白畫麵,熟練地按捺著恐懼,思考後續行動。


    詭嬰還沒有來,可能是紙錢佩飾的聲音被詭域幹擾了,也可能是他們抽不開身過來,畢竟今晚是詭物的狂歡,薑明已經見到不少強大詭物橫行了,兩詭嬰為了維持安定忙於奔波,這是很有可能的。


    算了,不等了。


    不知道這個詭域的時間流速如何,手裏還有一堆單子等著,他得自己想辦法才行。


    目前還沒有見到詭域主人,不如先往外走,也許能脫離詭域範圍,薑明做出決定,走近了臥室的門。


    先仔細感應一番,確認了門外沒有威脅,之後才悄悄拉開了門,透過一條縫隙向外望。


    外麵是客廳,布置陳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到處散布著血跡,與臥室裏的黑白照片不同,這裏看起來真的發生過什麽,入眼是真實的殷紅色。


    有光,但並不均勻,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燈一樣打在牆上,將薑明視線也引了過去。


    牆上掛著一塊幕布,像電視機一樣閃著黑白色的雪花,唯一的色彩是暗紅,那是濺到幕布上的血珠。


    電影?


    薑明下意識看向另一側,的確看到了一台老式放映機,投射出錐形的光束,再往放映機後麵,是暗紅與棕褐色駁雜的長沙發。


    沙發上並排坐著幾個人,身上凝結著幹涸的血,在薑明看過去時,恰好與他們對視,就仿佛他們一直在盯著臥室,一張張僵硬的臉龐上保留著死狀,還帶著明顯的笑容。


    !


    薑明動作一滯,仿佛一股冷風席過脖頸,


    他強行維持著冷靜,沉默著等待兩秒,確認這些隻是屍體,這才把門拉開,走進了客廳。


    “嗒。”


    在他邁入客廳一步後,放映機發出一聲輕響,幕布上的雪花隨之改變,出現了黑白圖像。


    薑明沒有直接去看幕布,繼續關注沙發上的屍體,見他們的腦袋開始緩緩轉動,朝向了幕布,就像是幾個看電影的人。


    薑明繞到了沙發後麵,確保他們在自己視線之內,這才分心去看幕布上的影像。


    和臥室裏看到的照片類似,影像裏依舊是一個陰暗的密室,但沒有什麽血跡,密室裏是一個穿燕尾服的男人,臉上帶著明媚真誠的笑容,正在做著滑稽表演。


    他在講笑話。


    氣氛有些冷,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有膠片轉動的沙沙聲,薑明混在一群屍體中,和他們一起看這場黑白默劇,看著那個男人講笑話。


    講了半天笑話,也許是觀眾的反應冷淡,影像裏的演員開始了肢體表演,並且越來越誇張、古怪,


    直到他將手伸進了口袋,假裝掏出一支煙,其實隻是豎著食指湊近嘴邊,指尖沾著些透明的液體,看他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似乎是在變什麽魔術。


    把手指變成煙嗎?……薑明心裏猜測,看到演員用另一隻手掏出打火機,熟練地打出火,


    火苗瞬間將指尖吞噬,演員頓時露出驚慌痛苦的表情,一通手忙腳亂才將火撲滅。


    “……”薑明一時無言。


    接下來,演員開始以各種方式出醜,把自己絆倒、被雞蛋砸頭、被鴿子啄臉……表演開始越發誇張,直到最後一個魔術,他掏出了一把刀指向胸口,而後雙手反握刀柄、用力刺下。


    ……這恐怕並不是魔術,血立刻從刀口處湧出,演員大驚失色,雙手握著刀柄不斷劃動,在身上割出越來越大的口子,直到雙腿一蹬,倒在了血泊裏。


    畫麵開始慢慢變暗,故事到這裏結束了。


    隨後再次出現圖像,依舊是那個小密室,演員的血跡留在了地上,人卻詭異地站了起來,屋子裏還多了一個被捆在椅子上的西裝男人,男人麵帶驚恐,卻被迫般擠出了一個笑臉。


    演員開心地拍了照片,而後一刀刺穿男人的腦袋,讓笑容永遠定格在了他的臉上,後續的事薑明都在臥室看過了,隻是這次照片變成了影像,多出了許多細節。


    比如那個少女,沒有被演員一擊斃命,身體還在本能地蠕動,被斧子接連命中頭部才砍出巨大的豁口。


    比如那個被勒死的中年人,套在他脖子上的繩索是慢慢收緊的,他討好似的拚命扯開嘴角,直到最後一刻。


    這個演員的殺人手段變得越來越病態,像是一個惡魔逐漸爬出身體,他越來越癡迷於折磨“觀眾”,享受他們死前拚命擠出的笑容,他自己也笑得越發癲狂肆意。


    “……”


    薑明大概理解不了這種前衛的藝術形式,看得眼睛發酸。


    但在他前麵的沙發上,幾具屍體看得聚精會神……至少是一動沒動,大概是很專注的。


    薑明看了看他們的側臉,僵硬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而且嘴角咧得更高了,笑容看起來很是誇張。


    更離奇的是,薑明從這些屍體上感受到一股歡愉的情緒,就像是靈魂才能嗅到的氣味,無聲無息、毫無蹤跡,卻又明顯地充斥了某種感官,在周圍靜悄悄地漫延。


    果然是隻有死人能欣賞的東西……薑明默默腹誹,卻忽而一怔,仿佛一股電流竄過腦海。


    ——“線索二:台下坐著觀眾,笑得很開心。”


    來自葉藍筆記本裏的記錄,似乎頗有深意,不光是說被喜劇演員威脅、被迫歡笑的活人,還暗指了這些台下坐著的死人。


    他們生前成為了“演員”,配合著表演,死後成為了“觀眾”,欣賞別人的演出……可能還有自己的。


    每一個人的痛苦,都將成為後來人的笑料,如此往複堆加,才能稱作“永恆的表演”。


    更妙的是,這幾個“觀眾”並非被脅迫,而是真實地感受到了歡樂,雖然是在死後。順著這個思路,薑明也終於明白了臥室裏那些畫的作用——供人欣賞。


    ……這是顯而易見的,畫本來就是給人欣賞的。


    薑明不打算繼續看下去了,悄悄向後挪步,離開臥室的防盜門就在身後不遠,可以試著溜去樓道。


    這詭域範圍不知有多大,但薑明記得是在樓道被拉進來的,要是運氣好,沒準到樓道就能脫離出去。


    打定主意,薑明用眼角瞥了下身後,確定路線安全,之後繼續盯著幕布和沙發,慢慢向後退去。


    現在幕布上不知是第幾個片段,黑白色的畫麵裏,演員也坐在了椅子上,依舊張揚地笑著,盯著對麵的一個青年。


    青年苦苦保持著笑容,直到肌肉酸痛麻木,笑容不受控製地消失,喜劇演員隨之露出些不滿,抬起手裏帶刺的鞭子,用力抽了下去。


    鞭子將衣服扯出一條口子,鋒利的倒鉤剜出一大片血肉,青年仰頭發出痛吼,即使沒有聲音,薑明都能感覺到那種痛楚。


    畢竟他的腿現在就很疼。


    青年留著眼淚口水、滿臉痛苦,卻又拚命扯動嘴角,直到露出一個猙獰難看的表情,喜劇演員這才滿意地放下鞭子,重新坐迴去看著他。


    薑明後背靠在了防盜門上,悄悄握住門把手,盡量緩慢地轉動把手,神經也隨之逐漸緊繃,時刻警惕著突發變化……


    細小的開門聲沒有引發什麽變故,薑明輕輕一拽,門順利開出了一條縫隙。


    貼著牆向外張望,借著屋裏滲出的些微亮光,薑明看到了黑洞洞的樓道,看不出什麽異常,似乎和記憶中一致。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出去,直接一腳邁進黑暗多少有些不靠譜,喚亮聲控燈又不太給屋裏這幾具屍體麵子……


    薑明倚在門口,將手伸進雨褲下的褲兜,吃力地掏出手電筒,照向門外的樓道。


    空空蕩蕩,地板反著些許光亮,薑明微微俯身,將門縫拉開,小步鑽了出去。


    還挺順利……薑明悄悄放鬆一瞬,之後就再次警惕起來,抓緊時間沿著樓道向外跑,


    可就在接近轉角時,手表上的數字悄然變化,到了59%.


    “嘭!”


    腳步落地發出近乎震耳的聲響,卻又淹沒在嘈雜的音浪之中,世界的感知天翻地覆,眼前的光影、色彩變得狂亂,小腿的傷痛直入骨髓,仿佛整條腿都要被絞碎……


    雜亂的信息混雜著感知與幻覺,瞬間充滿了腦海,難以區分彼此,但薑明察覺到一股無比真實的預感,仿佛一把尖刀刺入冗雜的信息當中。


    “咕嚕。”


    瞬間吞下含在口中的凝神丹,感受著精神飛快恢複平穩,薑明豁然止步、抬頭,用手電筒照向了頭頂。


    就在一步遠處,一個穿滑稽服的男人靜靜趴在天花板上,身上遍布傷痕,插著四五把刀子,卻露著咧到耳根的誇張笑容,就那樣悄無聲息地看著薑明。


    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穿入腦海,薑明唿吸都被嚇得一滯,在短促而詭異的安靜中,那男人笑容中摻雜了幾分猙獰,歇斯底裏地開口:


    “你——為什麽不笑?!”


    薑明站在原地,吃力地動了動嘴角,擠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笑容顯然不管用了,男人的嘴角越發向後,從胸口拔出了一把尖刀,如猿猴般靈動下落,徑直刺向薑明眼睛。


    無盡的恐懼在眼中翻滾,薑明條件反射般抬起扳手,全力向上迎擊。


    “當!”


    尖刀被扳手擋開,當場卷刃出一個豁口,但男人的動作毫不受阻,從大腿上又抽出一把刀,一刀刺向薑明心口、一刀刺向薑明小腹。


    扳手自然毫無損傷,薑明卻被震得連連倒退,倒是順勢側身躲過了雙刀、反將扳手捅向男人胸膛。


    男人身子迅速後仰,彎成一個詭異的弧度,同樣躲過扳手,薑明見狀眉頭下壓,改為將扳手下砸向男人的肚皮。


    “嗖。”


    男人沒有起身,腰腹卻瞬間繃直,雙腳把薑明踹退,身子還如皮筋彈了出去。


    薑明胸口發悶,一口氣險些被踹斷,此時還隱約有些生疼,對方卻又靈動落地,一雙尖刀繞手,笑容張揚肆意。


    還有些雜技天賦……薑明的目光逐漸沉凝,借機努力喘息,視線穿過對方看向後麵的樓道。


    麵對這個靈活的家夥,薑明第一反應就是逃跑,但在狹小的樓道內,向外的道路恰好被那男人堵死,現在逃跑隻能原路返迴……他剛從詭異的屋子溜出來,跑迴去反而是迴到對方的主場,到時候生還的機會更小。


    思來想去,還不如在這裏拚命,分析後迅速做出決定,薑明緊了緊手裏的扳手,把手電筒塞進背包,同時更加用力地喘息,盡快恢複體力。


    但對麵的男人不給他這樣的機會,隻是將卷刃的刀插迴胸口,又從小腹抽把刀就衝了過來,兩把鋒利的刀刃似乎能切割空氣,在黑暗中發出細微的聲音,讓人心中沒來由地泛冷。


    眼中的恐懼驟然旺盛,心髒在這時都仿佛狠狠縮了一下,薑明卻沒有因此被嚇壞,甚至身軀都沒有絲毫顫抖,在這一瞬間調動出全身力量、爆發出遠超平時的能力,在男人接近前提前揮動扳手、用力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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