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蕩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仿佛這聲音也被拽進了井中,玉質的旗子卻“叮”一聲磕在古井邊上,然後落在井外。


    一股悚人的陰氣從井口彌漫,將原本清澈的河水染成了大片烏黑色,刺鼻的腥臭圍繞著井口彌漫,就連另兩口插旗子的井也發出輕微異動。


    兩個壯漢倒是還覬覦那件旗子,但身邊的工人隻剩下了一個,他們也不敢胡亂揮霍。


    “唉!”


    老者隻得恨恨地歎氣,搖頭罵了兩句。


    “趕緊走吧,省得一會再出事。”


    薑明看著另兩個井口上顫抖不停的旗子,先邁出了一步,“躲著那口井走,咱們這邊的水應該沒問題。”


    見到了詭物,他的狀態就完全不同了,簡直如魚得水,感覺氛圍一下子熟悉了許多。


    ……雖然其實很早就見到詭了。


    一行人走過交織紛雜的河水,薑明有意無意地分別看了看他們,這墓葬裏蹊蹺的事接二連三,這些人似乎也沒有多厲害的手段,一個個被這接連變故嚇得神色緊張,卻沒有一個退走,都像是被繩子牽著往陵墓深入走。


    新加入那個盜墓人更為誇張,此時已經渾身顫抖、臉色煞白,卻還是硬著頭皮邁入河水,甚至走到了薑明前麵。


    就跟缺根筋似的。


    我好像也是其中之一……薑明從這些人身上收迴目光,忽而想到。


    扯淡,我又不是來盜墓的。


    幾人順利邁過了三陽河,沒有出什麽問題,但薑明沒有因此放鬆,按照猜測,三陽河這類布置是為了對抗失控,現在一眼古井被破壞,薑明也確實感覺到詭域中的壓抑感強烈了許多。


    登陸河對岸,薑明默默地迴頭看了一眼,見兩個壯漢也跟在他們身後過河,背著沉重的電瓶落後了不少。


    不再在意,繼續向前走。


    之後沒幾步,路邊又被鑿穿了一個洞,從中鑽出一個肩披褡褳的古人,被葛二輕車熟路地拉進隊伍,薑明用手電筒隨意在周遭牆壁上掃,每隔一會就能見到一個形狀各異的盜洞,基本上視若無睹了。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遠遠的一片光亮,火光與燈光交織融合,還有些雜亂的聲音傳來。


    在三陽河區域,空間就變得寬敞了,卻像是有無形的牆壁阻隔在前,直到走過三陽河才看到火光、聽到聲音,此時距離已經不到百米。


    就像是一片空間突然浮現在麵前,前方的建築風格越發粗糙,沒有了石磚或石板,幾乎就是一片被掏空的巨大山洞,一座座龕盒與供桌貼著山洞壁擺放,每張供桌上都擺放著一盞銅燈,暖紅色的火苗靜靜燃燒,把山洞照得宛如焚燒爐,每座龕盒後都是一扇閉合的石門,像是一座逝者的村莊,圍繞著山洞組成了扇形。


    被一座座神龕圍著的山洞中央立著四根銅柱,圍出一片四方形區域,其中規整地擺放著一口漆白的棺材,而在神龕與銅柱中間的空地上,此時零散聚集了上百個人。


    “乖乖……”


    一行人呆呆地看著這上百個形態各異的人,驚詫莫名,葛二更是茫然地摸了摸光頭,一時沒有了思緒。


    薑明就顯得坦然許多,隻是抬起手電筒在山洞裏掃了掃,果然又見到了一堆窟窿眼。


    這哪是陵墓啊,分明是耗子窩……


    “照這個刨法,換我我也詐屍。”薑明低聲嘀咕。


    想起剛才壯漢指使工人拔旗,也許這些盜墓者的破壞會導致詭域主人徹底失控……也可能,當年就是他們毀了諸多鎮壓,陵墓中的迷怨對他們印象深刻,所以才會具象在了詭域之中。


    悄悄握緊扳手,薑明一瞬間甚至升起了殺死他們的衝動,但旋即還是放棄了,他雖然已經殺了大小詭物無數,但那都是混沌瘋狂、充滿惡意的家夥,現在這些人……實在太像人了。


    收斂了心中的殺意,薑明坦然地走進山洞,恰好見到一群人在紮堆爭吵,於是就湊了過去混入其中,趁機多了解一些信息。


    “此地布局獨特精妙,亂碰任何東西,都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引動鎮壓在此地的極兇之物!”


    一個穿長衫的老頭激動得老臉通紅,在人群中間大聲叫喊。


    “什麽極兇之物!老子就掀開棺材板看一眼,哪有你說的那麽邪乎!”


    與他爭執的是個露半邊胸膛的大漢,瞪著眼睛朝老頭怒罵,“老子打了半個月的洞,你讓我現在空手而歸!?”


    人群此時大體也分成了兩撥,有些人急於發財,已經盯上了供桌上的各類寶物,有些人則是小心謹慎,仔細觀察四周。


    “我又沒說大家就此退走,隻是要從長計議,莫要驚擾了此地的詭怪!”


    老頭連忙說道,但這時大漢已經大步向棺材走過去了,老頭見狀心急,隻好伸手去攔,拉住了大漢的胳膊。


    “從長計議個屁!”大漢麵露獰相,一把將老頭甩開,卻沒有察覺,一個身穿夜行衣之人在無聲間到了他近前。


    當他反應過來,已見一道雪白的刀光亮起,緊接著便從眼前劃過,脖子頓覺一股涼意,腦袋不受控製地飛了出去。


    “噗!”


    滾燙的血從腔子裏噴出,一顆腦袋落地,很快被鮮血染紅。


    噫……


    薑明聳起肩膀,悄悄挪遠了兩步。


    雖然場麵血腥,但這應該算是好事,爭執的雙方死了一個,這群盜墓賊應該能安生一會了,能給他時間探索一下這片地方。


    “砰!”


    心神剛稍有鬆懈,一道巨響就緊接著響起,那響動比薑明以往聽過的任何聲音都震耳、蠻橫,像是一支炮仗塞進耳朵裏炸開,驚得他全身瞬間繃緊。


    抬頭看去,出刀的黑衣人甚至沒來得及開口,額骨就突然炸開,一顆子彈貫穿頭顱,濺起一片夾雜白色的絢麗血水。


    臥槽!


    薑明的心髒都像是挨了一槍,整個人的思緒瞬間炸開了,眼中湧現出無盡的震驚與惶恐。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實地聽到槍聲,距離恐怕都不到十米遠!


    他在這一刻體會到了最真切的無力感,先前遇到的盜墓賊,每一個他都敢用扳手去砸,但如果是一個持槍的人,除非他瘋了,才敢用一把扳手去對拚!


    眼中的驚恐與慌亂不受控製地洶湧,在這時,某種特殊的本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無數次在詭物間奔波,薑明對恐懼具有強大的掌控,在這時保持了足夠的理智。


    強壓下心中的紛雜思緒,薑明混在人群中看向槍響的來源,見一個身穿皮衣、臉帶刀疤的女人,她射殺黑衣人後沒有停下,又邁步走近地上那個老頭,不由分說地連開兩槍,分別打穿了心髒和額頭,轉眼就斷絕其聲息。


    “你們是怕詭,還是怕死?”


    女人慢慢開口,聲音並不難聽,卻讓人沒來由地起一身雞皮疙瘩。


    抬頭環視,偌大的山洞竟然寂靜無聲,膽小的連口氣都不敢喘出來。


    女人這才冷冷地收迴視線,用槍隨意指兩個人:“去,開棺!”


    幸好薑明因為大漢被砍頭而退了幾步,縮在了人群中沒有被點到,被挑中那倆人臉色發苦,卻不敢拖遝,隻好走到四根銅柱之間,蹲在了漆白的棺材旁。


    白棺上釘著粗大的銅釘,一眼看下去足有三十多根,但這兩人也是盜墓的好手,隨身家夥齊備,沒一會就掀出了兩根小臂長短的銅釘。


    “去幫忙。”


    持槍女人又點指幾個人過去,一群盜墓賊圍成一圈,一根根銅釘接連落地,效率客觀。


    到這時,女人也不再管眾人,站在一個安全的位置盯著開棺的過程,其餘人才暗暗鬆氣,活動一下繃緊的身子。


    他們似乎沒有察覺異常,但在薑明60%檔位的感知中,棺上每一根銅釘被掀起,詭域中的壓迫感就會增強一分,像是有某種存在,已經到了蘇醒的邊緣。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麵對槍械的威脅,心中隻有深深的無力感。


    “好狠的娘們。”


    葛二揉著光頭低聲念叨,沒想到那女人聽到了動靜,冷眼向這邊掃了過來。


    葛二立刻一縮脖子,矮小的身子直接鑽進了人群,卻剩一個戴頭盔的薑明站在旁邊,時刻吸引著目光。


    “……”


    好在這時,白棺上的銅釘已經悉數取下,動靜重新吸引了女人的注意。


    幾個盜墓賊準備合力抬起棺材板,同時悄悄交流了一下目光,已經在無聲間商定了計劃,一旦把棺材掀開,他們就各自搶起裏麵的陪葬品逃跑,女人就一把手槍,來不及殺死所有人,到時候就生死貧富、各憑天命。


    “一、二、三!”


    伴隨一人的低喝,棺蓋應聲被抬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瞬間暴露,整個山洞充斥一股刺穿靈魂的悲痛與憎恨,一圈供桌上的銅燈光焰輕跳,像是有無法察覺的風在唿嘯。


    一瞬間,薑明似乎看到了先前走過的神道,其中的諸多石像仿佛與這山洞龕盒裏的神像有玄妙的聯係,一股力量在兩者間傳遞,遠在神道的石像隆隆顫動,竟然鎮住了爆發的陰氣,與掀開的白棺隱隱抗衡。


    除薑明外,無人發現此時的變故,一群盜墓賊眼光熾熱地盯著白棺,負責開棺的幾人更是立刻將棺蓋扔向持槍女人,全力爭搶棺中的陪葬品——一具白骨。


    棺中隻有一具被棺釘刺穿的白骨,沒有任何陪葬之物,這讓幾人當場傻了眼,抬頭麵麵相覷。


    “砰!”


    又一聲槍響將他們猛然驚醒,雖然棺中沒有任何寶物陪葬,但他們先前已經合力將棺蓋扔出,這女人殺人不眨眼,立刻開槍把一人射倒在血泊中。


    “去搶供桌!”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山洞正中心的白棺沒有寶物,但周圍一圈供桌上可是擺滿了東西,就連那長明不滅的銅燈都能賣出天價,上百個盜墓賊就像是一群被捅了窩的老鼠,一瞬間就轟然炸開、在山洞裏四處亂竄,


    寫朱砂字的黃綢經幡、刻紋的古樸木劍、雕琢異獸的四方大印、鎖鏈穿起的巴掌大銅錢、印血字的厚重金紙……隻要拿眼一掃是值錢的東西,就立刻抱起來塞進包裏,甚至還爆發了爭搶打鬥,雖然他們平日裏是盜墓而非搶劫,但身板都足夠硬朗,打起架來絲毫不含糊,場麵一時間極度混亂。


    “站住!”


    持槍女人頓時氣急,毫不留情地開槍殺人,但她終歸還是低估了這一群“前輩”,其中不光一群人在爭搶寶物,甚至有人盯上了她的手槍,猶如不怕死一般轉眼就圍到近前。


    即使她生性狠辣、毫不猶豫地殺人,卻也沒開幾槍就打空了彈夾,隻好扔下手槍倉皇逃命。


    “走!咱們也去搶寶貝!”


    葛二一拍光頭,立刻要帶著薑明去搶奪供桌,但薑明對那些東西哪來的興趣,根本沒理會眼睛冒光的葛二,任由他們全都跑去爭搶,獨自向著銅柱中間的白棺走了過去。


    對雜亂的爭搶聲恍若未聞,薑明安靜地走到白棺前,甚至蹲在那一具枯骨上仔細打量,雖然他這也是第一次如此近地觀察枯骨,但覓血犬獵魂人的死屍都搬運不知多少了,心中並沒有多大的波瀾。


    至少比聽到槍響從容多了。


    這具骨頭……會是詭域的主人嗎?藏在陵墓最深處、放在山洞最中心,並且散發出強烈的怨恨與諸多神像抗衡,這具枯骨看起來很像是此行的目標,但在薑明的感知中,這具枯骨並非詭物,真的就隻是骨頭而已。


    “……您好?”


    反正來也來了,薑明索性對著白骨打了個招唿。


    白骨安靜地躺在棺材裏,空洞的眼眶抬頭望天,沒有絲毫迴應。


    “……”仔細思索了一下,薑明坐在了棺材旁,低頭看了眼手表。


    異能契合度:61%.


    反正目前也沒什麽頭緒了,薑明索性等契合度滑落到59%,借著更強的感知能力也許能獲得更多線索。


    不過,59%的契合度會痛苦難耐,所以薑明提前取出了“一下君”放在手心,隨時準備激活。


    這樣他才踏實下來,剩下的時間無事可做,剛好可以和棺材裏的白骨聊會天。


    “我不是來盜墓的。”


    醞釀之後,薑明率先表明了立場,但白骨依舊沒搭理他。


    薑明也不見外,一邊看著契合度數字掉到60%,一邊開始將有關“殮屍人”的事,仔細說清楚自己來此的原由,就像在自言自語地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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