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神像段之後,神道很快就到了盡頭,兩道手電筒的光很快掃到了一麵石牆,石牆前有三個頭戴礦帽、身穿工裝的人,正手持小電鎬在石門上開鑿,旁邊還有兩個穿休閑裝的壯漢在交談,同樣在抱怨墓道裏的奇怪布局,進來半天一件寶物沒看到,反倒被石門攔住了兩次。


    察覺到手電筒的光亮,那兩人連忙抬頭向後看,就見四個人齊齊地跑了過來。


    “什麽人!”


    他們倆被嚇了一跳,當即爆喝一聲,埋頭鑿門的三個工人聞聲抬頭,也各自看向身後。


    對麵四人這才放緩腳步,慢慢地向這邊走近,雙方互相警惕地對視,直到距離不到二十米,他們才停下腳步。


    對待這夥人,薑明就嚴肅多了,相比於自己這邊手無寸鐵的四人,對麵那三把電鎬隨時能把他們腦袋敲碎。


    不過那東西連在一塊大電瓶上,那電瓶比薑明電動車上的還大,看過去恐怕得有二百斤重,因此,隻要不靠他們太近就沒多大威脅。


    “一起?”


    薑明心裏想著的時候,葛二也明白了這一點,沉聲開口。


    “嗬。”其中一人忽而嗤笑,“用不著。”


    “識相就趕緊滾。”另一人更直接,冷聲說道。


    “這墳不同尋常,大家一起走也有個照應。”葛二常年走南闖北,心性自然足夠,並沒有因此動怒,“俗話說見者有份,咱……咱幹這行的,傷了和氣不好。”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他明顯停頓了一下,畢竟這些年一直獨來獨往,沒在陵墓裏觸發過“見者有份”的劇情。


    但另一邊,花白胡子的老者就不高興了,大罵一聲“混賬”,怒指著被鑿爛的石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此粗鄙野蠻之人,老夫羞與他們為伍!”


    他似乎完美接受了對方手裏的現代器具,對方同樣沒覺得他裝扮異常……對此,薑明已然見怪不怪了。


    雙方互相看不對眼,對此葛二也沒什麽經驗,隻好無奈地縮了縮矮小的身子,迴到薑明旁邊。


    他們當然不願意走,費勁心思打了盜洞,又在墓道裏摸索半天,要是在這裏退出去就太憋屈了,索性在原地看著對方,等他們開門。


    總歸比自己挖方便多了。


    那兩個壯漢見狀奚落兩句,也確實沒什麽辦法,隻好催促三個工人繼續開門。三把電鎬在石門上鑿出連綿轟響,無數碎石迸濺,很快就在石門上開出了豁口。


    薑明坐在地上揉著被摔痛的腿,眼看那三個工人在豁口旁砸了兩下,被鑿薄的石門就塌了一片,而後他們各自背起沉重的大電瓶,跟著兩個壯漢鑽了進去。


    “走吧。”


    葛二說了一聲,旁邊的兩個古人緊隨其後,別看老者嘴上罵罵咧咧,動作倒是絲毫不慢。


    走出兩步,葛二才忽而一皺眉,用手電筒斜著照進石門豁口:“小心點,別被陰了。”


    做這些見不得光的活,他也知道同行都是些什麽貨色,稍一思索就能想到潛在的危險。


    “嗯。”


    薑明應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跟著葛二。


    有個人帶著還挺好,比自己探索舒服多了,想當初探索木玲詭域的時候,葉藍和馮吉都沒什麽經驗,居然全靠他一個普通人帶隊,壓力簡直要把他的神經繃斷。


    相比而言,現在就舒服多了,跟在葛二身邊就行,這個盜墓老哥雖然看起來矮小,但身板結實,看起來也很了解墓葬,挺靠譜的,基本不用薑明額外再動腦子。


    “我先進去。”


    走近石門豁口,葛二隨口說了一句,沒等薑明說話,探頭就往裏麵鑽。


    剛邁出一步,他的身子竟然猛然一縮,原本矮小的身子憑空又矮了兩寸,同時身子向一側撲了出去,順手掄起挎包,也不知裏麵裝了多少東西,竟然像流星錘一般劃出唿唿風聲,緊接著“嘭”一聲把什麽東西砸飛了。


    “啊!”


    門後傳出痛苦的慘叫,之後一把電鎬就掉進了薑明視野,薑明心中一驚,連忙鑽進石門對麵,就見葛二正與先前兩壯漢麵色難看地對峙。


    原本的三名工人裏,兩個站在壯漢旁邊,另一個則是軟踏踏倒在近前,他的腦袋撞在了門上,葛二這一下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直接把他砸得昏死了過去,幸虧是戴著安全帽,不然恐怕要像西瓜似的裂開。


    看著這一幕,薑明心中一凜,悄悄扶了扶頭上的爛頭盔。


    “腦子還挺機靈。”對峙片刻,其中一個壯漢冷笑。


    葛二的身形又憑空高了兩寸,恢複了原本模樣,之後冷哼了一聲:“挖墳掘墓的沒一個好東西,老子自己就是幹這個的,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貨色?”


    在這時,短馬褂和花白胡子老者也都進了門,兩個壯漢見狀不再糾纏,指揮一個工人去收了暈倒同伴的電鎬,之後就轉頭繼續深入。


    “我們也走。”


    葛二聲音低沉地說道,過了石門牆壁不再是磚石,而是變成了未經打磨的石板,空間形狀像個漏鬥,向後迅速變得開闊,足夠兩批人並排走,就連頭頂都拔高了許多。


    但在離開之時,薑明特意迴頭又看了眼石門,果然又見到了神秘詭譎的圖案,甚至畫著兩張詭臉,仿佛這才是門戶朝外的一麵。


    ……


    雙方保持了相當的距離,八個人一言不發,墓裏隻剩下細小的腳步聲,如此沒走幾步,清脆的水聲就清晰傳入耳中,吹來的冷風裏也夾雜了些潮濕。


    幾人心神一振,加快了些腳步,很快就見到了手電筒的反光,一層層銀鱗狀的光紋在眼前展開,像是無數銀蛇盤根錯節趴在地上。


    這是一片流動的河水,大大小小的河雜亂交織,像是一片蜘蛛網、或者像是繁密的樹杈,但每條河的形狀都很規整光滑,似乎是人工開鑿、刻意做成了這幅模樣,河流交織的平地上打了三眼井,還分別插了根旗子。


    “怎麽樣?”


    老者擺弄了兩下羅盤,順便問道。遇到了壯漢那波人後,他倒是看葛二順眼了不少。


    “像經脈。”葛二凝神看著這片河,迴道。


    你瞧瞧,什麽叫專業啊。


    薑明心裏咋舌,越發懶得動腦子了。


    不過清閑隻局限於“深入陵墓”這件事,有些東西還是需要他自己去思索的——


    “這叫三陽河,以陣勢蘊出至陽氣,用以震懾陰祟邪穢之物,免孤魂野詭侵擾。”老者繼續解釋,旋即又有些疑惑,“可這類陣法大多設在最外層,先隔絕了大多邪祟,再由鎮墓獸、神道阻攔漏網之魚,這墓裏怎麽是反了過來?”


    聽著老者的話語,薑明當然心中明白原因,隻是……鎮墓獸、神道石像、三陽河,這些東西一個接一個地出現,是詭域主人有意還原了布置,還是這位的狀況不佳、瀕臨失控?


    在木玲詭域裏的時候,小玲母親就作為束縛具象在了詭域中,在血食詭的詭域中,她也將自己鎖困在木屋抵抗失控,這些墓中布置,可能也是類似的東西?


    所以木玲才不敢進來,怕威脅到墓主人、使其進一步失控,這倒是和喵喵當初的說法一致……有話不能好好說嘛,非要給我打啞謎。


    薑明一時無言,仔細想來,木玲既然敢放他進來,應該是確信他不會死在這裏,想到這一點,薑明心裏的緊張與疑慮都消減了不少。


    ——“你現在已經活得很慘了,死了也不會變得更糟。”


    “……”


    少女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從記憶中浮現,把薑明的思緒全打亂了,惹得他一時哭笑不得。


    薑明在思考的同時,葛二則是和老者想另一番事,之後一拍光頭:


    “甭管是因為啥,進來這麽久,總算是見到了好東西了。”


    他指的是三眼井中插的旗子,術業有專攻,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旗杆通體都是上好的玉料。


    “不可妄動。”老者凝重地搖搖頭,攔住了要去拔旗的葛二,“那三杆旗乃是陣眼,碰不得的,萬物陰陽相生,這純陽之陣上,陣眼必定是鎖陰之地。”


    “什麽陣眼,”不遠處的兩個壯漢也聽到了老者的話,此時一人出言嗤笑,“你這老頭還挺神神叨叨的,腦子不清醒了就趕緊迴家養老去吧。”


    “怕詭還挖什麽墳啊。”另一人輕笑一聲,步伐沒動,反倒指揮起身旁的工人,“去,給我拿過來。”


    那工人似乎也是早想到了這一幕,沒有絲毫的怨言與遲疑,放下背上的電瓶、像台聽話的機械走了過去,一步邁進河水。


    “嘩啦——”


    水中清澈見底,工人也發生什麽變故,開始一步步蹚著水過河。


    葛二這邊想要阻止,卻也沒啥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工人走向最近的古井。


    就在這時,他們無人察覺,角落裏的石板鬆動了兩下。


    “咚、咚……”


    敲擊聲被工人蹚水的聲音掩蓋,直到一塊石板被敲開,一人灰頭土臉地鑽出來、一頭栽進了河水中。


    “……”


    兩個壯漢被這變故嚇到了,但葛二這邊,不知怎麽,意外地淡定,毫無波瀾地看著那人掙紮上岸。


    “哥們,一起嗎?”


    葛二問了一句,也不急著等答複,讓那人自己先反應一會。


    “小哥,”他反倒是湊到了薑明旁邊,壓低了幾分聲音,“這墓裏越來越不對勁了,恐怕真的有什麽詭異的存在啊。”


    一路走過來,這都快成盜墓人碰頭會了,看著這群人一個個的模樣,他反倒覺得薑明成了最正常的一個,心裏的疑慮也隻能和他說才放心了。


    你才發現啊……不對,你居然能發現……薑明沒有迴話,隻是奇怪地看著葛二,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與葉藍的一分神似。


    “你別不當迴事兒!”


    葛二見薑明若無其事,頓時一瞪眼,壓低的聲音急了幾分,“我這些年走過的墳大小能有一百個了,真碰到過些蹊蹺的事,要不是有些師父傳的手段,沒準就被邪祟害死了。”


    “嗯嗯嗯。”薑明連連點頭。


    順便低頭看了眼手表:64%.


    “六年前的時候,同樣就是在明安市,我到現在還記得,是古書裏叫金佛寺、當時在明水園的地方……”葛二怕薑明不信服,直接講起了親身經曆,卻在某一刻突然見薑明抬起了扳手,驟然砸向他的肩頭。


    光頭和扳手甚至互相反射著光澤,幸虧葛二出生入死練就了好反應,一矮身子向旁邊滑了出去。


    還沒等他驚怒地看向薑明,就聽見一聲刺耳的尖叫從不遠處炸響,連忙迴頭看去,見一隻醜惡猙獰、一米多高的詭異生靈倒飛出去,被扳手狠狠砸在牆上,砰然炸碎成一團黑煙。


    匆匆一眼,葛二甚至沒看清那生靈的樣貌,隻覺得和鎮墓獸有些相像,但無疑要可怕無數倍。


    “老……老哥,你……”


    “咯咯咯……”


    骨節在地上錯動出聲,薑明皺著眉慢慢拉迴骨鏈,直到葛二開口才停下思索,神色如常地看向他:“沒事。


    “你剛才說到哪兒了,燈滅了之後怎麽了?”


    他像是沒看見老者手中憑空熄滅的火折子,自顧自地把骨鏈纏好掛在肩頭、把扳手重新握在手裏。


    那就是鎮墓獸,薑明格外在意,所以看得清楚,這東西倒是比想象中要弱,但這墓不知還剩多遠,指不定還會遇到些什麽。


    鎮墓獸的尖叫聲引動了所有人的目光,此時全都呆呆地看著薑明,過了一會才緩過神來。


    “火怎麽滅了。”


    老者一臉納悶,和旁邊的短馬褂借了火重新把火折子點亮,對薑明的本事沒有多問,也沒有多看,至於剛挖通盜洞就掉進水裏的倒黴蛋,則是很快反應過來,小跑著湊到了薑明他們這邊。


    “老板?”


    三陽河裏的工人已經邁過了十幾條涓涓細流,此時也停下了腳步。


    “別管他!”


    壯漢見工人已經到了古井近前,遲疑一秒就咬牙說道,“給我拿來!”


    工人聞言依舊沒有遲疑,立刻迴頭握住插在古井裏的旗杆,不顧老者遠遠地大聲勸阻,一把將玉質旗杆抽了出來。


    “轟!”


    一瞬間,刺骨的陰寒之氣泉湧而出,像是陰詭的嘶吼從井底傳出,流動的河水竟然在這一瞬靜止如鏡,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水聲從井中響起、飛速升高,轉瞬鑽出數十雙慘白浮腫的手臂,接連拽住了工人的衣領、帽簷、身軀,將他蠻橫地扯倒。


    “啊——!”


    工人身軀趴到了井口,卻還被手臂蠻橫地向下拉扯,直到腰椎被硬生生折斷、頭和腿反貼著被拽進了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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