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忻槐曾經問過何斯嘉,他和鄒羽是不是很像,是不是屬於她喜歡的同一類人。因為何斯嘉根本不怕他們,還喜歡捉弄抬杠、耍小心眼兒。


    何斯嘉自己分析了一下這個問題,分析了很久,最後鄭重地迴答他:“並不是。你倆不一樣。”


    正因為她是勇敢無畏的人,對生活抱有超乎常人的理性態度,她才希望她所愛的那個人,他可以感性,可以脆弱,可以彷徨,但唯獨在愛她這件事上必須要勇敢無畏,這樣她才有所依傍。


    想當初,何斯嘉並不是不愛鄒羽,劉忻槐也並不是不愛安蘇。隻不過最初的愛情都不夠堅定和成熟,沒有抵抗住時間的變化和精神的成長。曾經愛過的人,見證了彼此的懵懂青澀,在命中注定勢在必行的成長變化麵前,他們的命運之弦發生改變,延伸到了不同方向,不得不分開。所以,能在合適的年紀遇到合適的人,才是攜手的愛情,幸福的歸宿。


    “在任何其他時候,我都可以堅強。唯獨在你麵前,我不想再堅強。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還有什麽退路可言。”


    何斯嘉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著這話,隨即自顧自地樂了。她正抱著筆記本窩在沙發上看劇,是一部關於時空穿越的連續劇,裏麵的女主人公來自男主人公四個月前的時空,兩個人跨越四個月的時間差,在同一個房子裏相遇。


    女主有一天在自己的時空買了一盆洋桔梗草帶迴家,等著男主迴家跟她表白。男主捧著玫瑰跟她相見,女主拿出洋桔梗,發現它開成了一盆花。原來洋桔梗變成了四個月後的樣子。


    “花挺不錯。劇情漏洞太多。”劉忻槐看了一眼,如是評價。


    “故事而已,沒法較真。如果理順了邏輯來看,這條故事線裏的男女主相遇注定是悲劇一場。編劇給到觀眾的結局就是騙人了。”何斯嘉顯然對他是讚同的。


    “都市劇如果故事沒編好,就會顯得很假吧。”劉忻槐正查資料,翻譯一本英文小說。


    “可以通過細節彌補啊,還有人設。比如桔梗開花這樣的。”何斯嘉停了停,“那你說,咱倆這樣的故事,要是說給別人聽,會顯得很假嗎?”


    劉忻槐笑了,放下龐大的字典,坐到她身後抱住她:“如假包換。”他一點一點咬著她白玉般的耳垂,下巴蹭著她肩頭,蹭得她心裏發毛又發癢。


    她本來是很享受他這番黏人的舉動,但考慮到他胸前的傷疤,她隻好及時製止他,偏了偏頭問道:“在麗江酒吧的時候,你不是先走了嗎?後來為什麽又迴來了?”


    他鬆了手,拉著她麵對麵坐到自己身上,認真地解釋:“我很慶幸那天我往迴走了,要不然就看不到你跑出來追我。給你點了杯內格羅尼,是想告訴你我迴來了。但是我其實很害怕,害怕你已經忘了我,所以自己先走了。我一邊走一邊嘲笑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你麵前來,隻差一步,卻逃跑了。所以我後悔了,覺得無論結果是什麽,我都應該去麵對,應該親眼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停!就到這裏,別說了。”何斯嘉意識到了什麽,搶先捂住了他的嘴。


    劉忻槐張嘴含住她的幾根手指,毫不退縮:“我迴來的時候想,但凡你還對我有一絲情意,我就不可能放過你。然後我們重逢了。幾年不見,你長成了足夠讓我一輩子都耽於美色的樣子,我更加不可自拔,追著你到了麗江。”


    “所以你是因為美貌才愛上了我?”她縮迴了手,漫不經心地抵著他胸口問。


    “因為你是你啊。我又不會因為美貌愛上別人。”他露出得逞的笑,攬她入懷,含住了她的唇:“我就是愛你。你和你的美貌都是我的。”


    8月的第一天,藺季雯打電話過來:“小劉,有一家叫《獨步》的雜誌想采訪你們。”


    劉忻槐自然不解:“《獨步》?好像沒聽過。”


    “《星寧》聽過吧?背後老板是星寧經紀。《獨步》是星寧經紀即將推出的一本新雜誌,定位是符合年輕人需求和新時代潮流的各類學科視野和社會話題,第一期的主題是心理學。他們應該是看了你們拍的宣傳短片,就找到我這裏,想請你們拍首發封麵。”


    暑假過了一半,臨湖別院的客流量一直居高不下,藺季雯招聘了好些新的人手,忙得不可開交。管宣發的小夥子小麥有一天跟她大聲嚷嚷:“藺姐我老板,不得了了!《星寧》的官微竟然轉發了我們的宣傳片!我們什麽時候有這麽厲害的合作方了?”


    藺季雯一看,嚇了一跳。《星寧》轉發的這條官微,點擊量超過千萬了。她正摸不著頭腦,隨即一個電話進來,解除了她的全部疑惑。鑒於她對《星寧》這次的轉發非常滿意,還有對方提出的長期合作需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見劉忻槐在猶豫,藺季雯叮囑道:“要不你先跟小何商量一下,迴頭給我答複?好好商量,我不急的啊。”


    藺季雯掛了電話,有些忐忑。她原本以為雜誌方要的隻是劉忻槐和何斯嘉的聯係電話,誰知對方委婉地表示,希望先由她去聯係他們,盡量能讓他們答應接受采訪,然後再由雜誌方接洽。她自是覺得《獨步》的邀約過於審慎,但也沒時間細想這背後的原因。現在她擔心的是,劉忻槐有所顧慮,她未必說得動他們。


    事實證明,藺季雯的擔心不是多餘。劉忻槐轉述完這件事,何斯嘉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星寧經紀?聽著耳熟。你一個人民教師,這種出鏡會不會影響你?拍攝也很累,你現在吃不消啊。”劉忻槐深以為然。


    劉忻槐還沒來得及迴複,何斯嘉收到朱潔泠轉來的一條公司內部通告。她想起來,朱潔泠之前麵試的公司就是星寧經紀。


    朱潔泠:“老二,我們總經理讓我推薦新雜誌封麵人選,必須是素人,主題是心理學。我一看,無論軟硬件要求,非你莫屬啊。”


    何斯嘉:“你真覺得我合適?可是劉老師傷還沒好,沒法拍攝。”


    朱潔泠:“劉老師是拍不了,但可以陪你拍。你可沒受傷,你可以的。”


    何斯嘉:“這通告上不是說最好是雙人封麵?你覺得劉老師能答應讓別人跟我一起拍情侶封麵?我倆連婚紗照都還沒拍的。”


    朱潔泠:“哎呀,忘了這茬了。可惜啊,對於‘魔心’和s大來說也是個宣傳機會。要不你跟他爭取一下?”


    何斯嘉沒再迴複這條微信,把手機拿給劉忻槐看。劉忻槐迴了條語音:“你倆說的,都有道理。所以,我們還是克服一下困難,一起拍吧。”


    何斯嘉偏著頭,詫異地看著他:“真的可以嗎?你不會覺得勉強?其實我不是非要去拍這個。”


    劉忻槐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家老三不是才去公司沒幾天嗎?公司出本雜誌,總經理會參考一個新人舞蹈教員的意見,這說明什麽?人家就是衝你來的。你要是不答應,老三會不會有點難辦?”


    何斯嘉滿意地投進他懷裏:“我家劉老師考慮得真周到。好,聽你的。”


    劉忻槐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叫聲‘老公’來聽聽。”


    “噗——老……公?”她忍俊不禁,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馬上就要逃走,卻被他緊緊勒住纖腰,動彈不得。顧及到他的傷口,她也不敢用力掙脫。


    他得了便利,不依不饒:“別笑,多叫幾聲,練習一下。”


    她半是嘲笑半是羞澀地喊著:“老公,老公,老公——滿意啦?”


    劉忻槐很是受用,傲嬌地抱著她不撒手。一番鬧騰,何斯嘉忘了去想一個問題:為什麽星寧經紀的新雜誌會衝著她來?


    劉忻槐卻覺得,表麵上看,就是因為臨湖別院的宣傳片,能讓何斯嘉這麽以為就夠了。至於別的,她還不需要知道。她有自己的理想和道路,應該讓她自己去走。


    手機震動。朱潔泠迴複:“太好了!姐夫萬歲!老二,我們這邊稍後會有人跟你聯絡。”


    劉忻槐也給藺季雯迴了電話。她自是十分滿意,雖然不知道這小兩口因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剛才她也是及時將他們猶豫的反應匯報給了星寧那邊,沒想到這麽快就反轉了。星寧不愧是星寧。


    藺季雯暗暗得意,當初把房子租給劉忻槐真是租對了人。她也不是小氣的人,一年期滿後,劉忻槐找她續租,她沒有漲房租,反而給他打了八折。她將這次的事說給他聽,直言:“你倆真是我的福星。姐我特開心你們能住在這裏。”當然,這是後話。


    既然領了證,也是時候迴家見家長了。8月的第一個周末,何斯嘉帶劉忻槐迴了趟鄒平。老何見女兒領了證,對這女婿是怎麽看都喜歡滿意,根本顧不上刁難。黃女士就更別說了,一直笑嗬嗬的,合不攏嘴。兩個人在家隻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坐動車,去了煙台的舅舅家。


    舅舅家在海邊經營一家農莊,近些年裝修成了美式休閑風格,原本農舍後的那片花田,也鏟平一部分建了座小型的遊泳池。這個季節,農莊安靜迷人,為數不多的遊客在莊子裏晃蕩,享受著真正的海邊度假時光,比那些擁擠喧鬧的灘塗之旅不知愜意多少。


    何斯嘉牽著劉忻槐散步,沿著荒草彌漫的小徑去尋找記憶中的那個糞池。農舍拆了又建,幾經翻改,已經看不出舊時痕跡,兩個人自然難有收獲。


    走著走著,何斯嘉在一塊低窪的坑洞前停下,眼神怪異地打量著這個奇特的洞。洞口掩映著雜亂無章的野草,這些草有的長在洞外四周,有的從洞裏往外冒出。奇怪的是,這個坑洞明顯已經幹涸填平,洞內泥土固結下沉,形成低凹狀。


    何斯嘉指著坑洞,驚訝地認出這就是她七歲時曾經掉落的池子。小時候,她覺得池子好大,又大又深,現在看來,不過是個一米見方兩米見深的土坑罷了,填平後顯得更是狹小局促,無甚危險,沒那麽可怕了。


    “就是這裏。”她喃喃道,一臉欣喜,往坑中一跳,輕輕落在泥土上。劉忻槐順勢走過去,同她站在一起,微笑著說:“世事的變化,總是始料未及。我們先麵對,然後擁抱它。”


    何斯嘉心中觸動。故地重遊,果然有非常的收獲。


    兩天後,小兩口一鼓作氣迴了諸暨。老劉吃住在廠子裏,三天沒迴家了,接到兒子電話大吃一驚,連忙開車到超市買了新鮮的肉蛋奶和蔬菜,馬不停蹄迴了家。


    內門開著,老劉拿鑰匙開了外門,往裏走。劉忻槐迎麵走來,叫了聲“爸”,接過他手裏沉甸甸的超市購物袋。


    “不是說暑假要陪女朋友,國慶節再迴嗎?是不是有什麽事?”老劉心裏是高興的,臉上不免憂色。


    劉忻槐立刻安慰他:“沒事,你別多想。小斯馬上要出國了,我帶她來見你。”


    客廳沙發上站起來一個姿容耀眼、笑靨如花的姑娘,甜甜地衝他叫著:“叔叔,我是何斯嘉。”她調皮地看著劉忻槐,眨眨眼:“忘了!我是不是該改口?”


    老劉驚喜過望,笑得滿麵春風:“沒事沒事,我們第一次見,你叫什麽都行,慢慢來。”他不露痕跡地瞪了兒子一眼。這臭小子,領證的事他倒是早就告訴他了,可是今天帶新媳婦迴家,他卻沒有提前透露一下,害得他這個當長輩的一點準備都沒有,失了禮數。


    “老劉,你壓力別太大,我們就是來看看你,明天就得走了。”劉忻槐難得看到老劉這副神情,毫不介意他的埋怨,反倒開起了玩笑。自從媽媽走了,老劉還是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他也是第一次像以前那樣,可以再叫他一聲“老劉”。


    劉忻槐放下購物袋,拉過何斯嘉的手:“小斯,你跟我一起叫‘老劉’就好。他今天高興得很,肯定要親自下廚。一會兒我們可以領教一下他的暗黑廚藝。”


    何斯嘉撇嘴笑得明豔動人,半信半疑地看向老劉。


    老劉假裝不滿地推了推兒子:“要讓你失望了。我練了三年,現在廚藝好得很。你們先歇著,我這邊馬上就好。阿槐你帶小斯到小區裏轉轉也行,飯好了我叫你們。”


    何斯嘉很不好意思,還想留在廚房幫忙,被劉忻槐一把拽過去出了門。


    “阿槐?!”她偏著頭,好奇地問。


    “很久沒人這麽叫我了。我媽以前這麽叫,我爸隨她。我媽走後,他就再沒叫過我。”他唏噓感歎,似乎並不那麽傷懷。


    “那以後,我也這麽叫你?”她似笑非笑。


    “你得叫‘老公’。”他仍舊沒忘了強調這茬兒。


    “我就不。阿槐,阿槐,阿槐——唔唔……”她嬉笑著一連叫了好幾聲,嬌俏的唿喚淹沒在急促的親吻裏。她閉上眼,隻覺天光無限好,流年似水般從心頭劃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秋有嘉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蘆雨山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蘆雨山鬼並收藏秋有嘉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