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書蕾一邊看著手機裏何斯嘉發的微信,臉上樂開了花,一邊掀開帳篷的門簾走進來,又立刻放下門簾。


    “你迴來了。”常紓勤站起身,接過她手裏的紙袋,裏麵放著兩盒飯。見她一臉開懷的笑意,他拉過她的手,好奇地問:“什麽事這麽開心?”


    “看微信呢,何小斯太逗了。”羅書蕾從裝盒飯的手提紙袋裏拿出一瓶花露水,拉著他在床邊坐下,就往他腿上噴去。


    帳篷裏縈繞著一股蚊香的煙氣。夏夜蚊子多,常紓勤傍晚時在這裏呆了個把小時,渾身上下咬了十幾個包。後來老張幫她從賓館前台要到了一盒蚊香,給她送了過來,又叫上她一起去取盒飯,說是可以說說好話,幫她多取一盒。


    其實盒飯總量是夠的,比登記人數多了十來盒,隻不過誌願者們有規定,要等所有人都領完了盒飯,才能將多餘的盒飯另行處理。常紓勤沒有登記造冊,不在放飯名單上,要領他的那盒飯,得多等一個小時了。羅書蕾在這方麵臉皮薄,肯定是乖乖等著。


    老張早就料到了這點,特意帶著她去。他在誌願者麵前大肆訴苦,說著圍堵在山裏有多難,小情侶又多麽不容易,愣是把放飯的人感動了,破例多給了羅書蕾一盒飯。


    “老張真好。他一直都這麽照顧你嗎?”常紓勤吃著熱騰騰的飯,想著要是真等上一個小時,估計飯都涼透了。


    “以前不太熟。這次堵在山裏頭,光剩聊天了,聊著聊著就熟了。出來前他還想介紹他侄子跟我相親呢。”羅書蕾紅了紅臉。


    “那你怎麽說的?”常紓勤眼皮一跳,似笑非笑。


    “那還能怎麽說?我就說,來不及了,本人已經名花有主了唄。開始他以為是借口。後來看見你,他就信了。”在羅書蕾這裏,這可不僅僅是歪打正著。她本來就打算了,等迴到市裏,她就去找常紓勤。不過恰好,他先來找到了她。


    “自助者天助。誠不我欺也。”常紓勤抬頭笑得三分得意,“花露水哪裏來的?”他覺得身上好多了,花露水功不可沒。


    “我自己的。”她迴了趟賓館,打開之前放在房間的背包,拿了點東西過來。花露水是她一直放在包裏隨身攜帶的,出行必備。


    “給你看樣東西。你先閉上眼睛。”她煞有介事地看著他。


    “好。是驚喜嗎?”他眼角漏出一線光,看到她從紙袋子裏往外拿出兩個精美小巧的紙盒,馬上閉好了眼睛。


    “好啦。睜眼吧。”羅書蕾打開兩個紙盒,拿出一對3d全彩真人手辦擺在麵前。


    常紓勤吹了聲口哨,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惟妙惟肖的一個小羅書蕾和一個小常紓勤:“這是……送我的?!”


    “禮物。”羅書蕾點點頭,拿走了那個小小的自己抓在手裏,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哎,還我——”常紓勤還沒歡喜夠,發現人家隻送一個,撲過去著急地追討。


    羅書蕾舉起了那隻手,脫口而出:“常紓勤,你願意做我男朋友嗎?”


    他傻傻愣住,隻有一秒,笑著抓住了她的肩:“這種事該讓男的來做。”


    羅書蕾依舊舉著手,認真迴敬道:“人對了就行,不用分男女。”


    “好。你說得對,女朋友。”常紓勤大掌裹住那隻手,拉著它放下來,低頭吻住了女孩靈巧的嘴唇。羅書蕾繾綣迴應,不留神手指被掰開,掌心一空,剛剛還抓緊的東西到了常紓勤手裏。


    夜晚,兩個人坐在床頭,湊一起說了半宿的話。


    “你什麽時候買的?”他指了指並排擺在桌上的手辦。


    “就問你要照片的時候啊。”那是她第一次去e市出差,參加完戲劇節開幕式之後。


    “你那時候就想跟我表白嗎?”他緊張又開心。


    “美得你。當然不是。”她打趣道,“你不是說你喜歡手辦?都說得這麽明顯了,我還不送你個禮物,那豈不是太沒眼力勁了?”


    “可是你e市都去了好幾次了,也沒見你送我啊?我本來都絕望了。”他似乎是在埋怨。


    “那你今天還過來找我?真是我家老二逼你過來的?”她反而笑了。


    “沒有。我是真的擔心你,一刻也坐不住了。一想到你可能有危險,我恨不得飛過來保護你。”他想起何斯嘉前幾天發微信,叫他耐心等待,可能說的就是手辦這件事吧。


    黑暗中,羅書蕾眼睛明亮,感動地撲進他懷裏。兩人相擁而眠,結束了這新奇又疲累的一天。


    大雨過後,暴曬的6月來了,一連幾天,氣溫攀升了5度,熱得像個真正的夏天了。何斯嘉把漂亮的裙子都翻出來,挨個兒試穿。那盈盈一握的纖腰,讓劉忻槐極其感歎又著迷。


    “你們英語係真有給人相親的傳統啊?”何斯嘉正在試一條粉色連體吊帶裙褲,照著鏡子覺得滿意,準備就穿這件去看話劇了。她拉了拉背轉身的劉忻槐,讓他看看合不合適。


    “沒有。那隻是老蔡的個人愛好。”劉忻槐轉過身來,見女朋友身段窈窕,眼光是頗為欣賞,心裏卻感歎,自己喂了這麽久的白兔,成效不甚明顯。


    “太美了。讓我傾倒。”他手指扶著裙子的粉色腰帶,不經意地問:“那你呢?這幾年有沒有聯誼過?有沒有相過親?”


    “你說呢?追我的男人從學五食堂開始,排隊排到了南門。”何斯嘉眼珠一轉,“不過,都被唐曉棠、苗一一和陳煒檸擋了。他們很會的,戲演得好。”


    他雙手掐住她的腰,手上一緊,將她帶到懷裏,臉色不鬱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她心虛地敗下陣來:“好啦,我錯了,我胡說八道的。你別當真。”


    他眉頭一聳,咬著她的唇,開始蓋一個很新的章,直到席卷了她所有的氣息,才徐徐停下。


    她眼神裏的迷惑漸漸褪去,不可置信地發現,戀愛中的自己智商已經降為負數,所以才這麽輕易被套路了。不知不覺間,她掙脫了出來。


    劉忻槐拾到著床上的幾條裙子,悠悠地開口:“寶貝,你這些裙子,是不是領口都有點低——”


    話沒說完,何斯嘉爆發了,恨恨的目光打著他的臉:“劉老師,你老是這樣拿捏我,會遭報應的。”


    劉忻槐靜靜看著,似乎在判斷她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


    她繼而威脅:“你就這麽確定,你沒什麽事情需要求我的了?”


    他神色一頓,想起自己的計劃,已然懊悔十足。


    她抓緊補了一句:“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跟你結婚。”


    他表情嚴肅地怔住了,見她認真的樣子,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隻是伸出了手,想要去抱她。


    “戀愛誠可貴,結婚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她喃喃念叨著,遊魚似的從那兩條胳膊底下滑走,一路小跑進了次臥室,把門關上,靠在門裏,終於失聲爆笑。


    劉忻槐垂下落空的雙手,耷拉的雙眸中劃過一絲黯淡,抬起頭來變成了滿眼溫柔的笑意。他跟了上去,敲著次臥室的門,語調極盡婉轉試探:“寶貝,你化好妝了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門開了。何斯嘉其實隻是補了個口紅眼線,卻容色嬌豔地走出來,撩撥著他的心弦。他迅疾抓過她的手,任她甩了一次,兩次,三次,到底沒甩開來,他還是默不作聲地將她牢牢抓在掌心裏。


    一路上,何斯嘉冷著臉,不是看著車窗外,就是看手機,都沒怎麽搭理他。


    劉忻槐剛把車開進劇場旁邊商場的地下車庫,何斯嘉拍了拍方向盤外圈,舉著正在響鈴的手機:“我先下去接個電話。”


    他踩了一腳刹車,看著她推車門走下去,正準備問她一會兒哪裏會合,後麵的車按起了喇叭。過道上不能停留,他隻好眼睜睜看著她走遠,趕緊開起來找停車位。


    轉了兩圈,他發現了右前方並排的兩個空位,一個靠著柱子,一個在中間,旁邊已經停了輛路虎。他往前開去,準備靠柱子停車,左前方迎麵一輛冰藍色的跑車擦肩而過,迅速倒車,明顯占定了這個車位。


    他幹脆不動了,等跑車停穩了,這才停進了中間那個剩下的車位。等他鎖了車一轉頭,跑車上下來三個清清靜靜的姑娘,其中一個短發的女孩從駕駛位出來,看見他時眼睛閃閃亮亮,打起了招唿:“哈嘍!謝了!”


    劉忻槐點點頭,算是迴應,往周圍看去,沒有看到何斯嘉的蹤影。


    三個姑娘互相使了個眼色,圍了上去。短發女孩看著麵前男人這張誘人的臉,毫不避諱地發出邀請:“一個人來玩嗎?要不要跟我們搭個伴?”


    “不用了。我有事。”他仍舊向四處張望,注意力都沒有集中到眼前的狀況上來,估計連這幾個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


    短發女孩自詡長相不俗,沒想到連正眼都沒得到一個,一時有些失落。旁邊一個姐妹幫襯道:“哦,下次也可以啊。方便留個微信嗎?”第三個女孩則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等著看他的反應,仿佛隻要他拒絕加微信,她就會立刻搬出另一套說辭來似的。


    劉忻槐終於看向這三人。看年紀,都是二十剛出頭的樣子,應該都還沒畢業。他表情古怪:“哪個大學的?你們老師和爸媽應該都有教過你們,出門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吧?”


    一下就被看出了身份,幾個人都有些訕訕。第三個女孩果然開口了:“你在說笑吧?這都哪個世紀了,都是年輕人,交個朋友罷了。再說了,拉上你一個,我們去酒吧也安全些不是?”


    她又使了個眼色,短發女孩立馬把手機二維碼遞到劉忻槐麵前,執著地等著。


    “真想要安全,就先找一個你們熟悉的男生作伴才行。”他皺著眉頭,嘴角是一個苦笑。眼角的餘光裏,對麵走來了另一個清豔脫俗的女孩,穿著一身粉衣。


    他欣喜地抬頭。粉衣女孩已經撲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誇張地喊道:“呀,劉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怪不得我剛在一樓看見了師母。你陪她來看婚紗的嗎?你們婚期在哪天來著?”她故意在他手上摸了摸,對旁邊圍著的三個姑娘視若無睹。


    劉忻槐翻手牽住她,高深莫測的目光仿佛要將她穿透,嘴角笑得詭異:“那都是借口。我主要是來陪你的。”


    三個姑娘驚得直發愣,看著他的眼神漸漸充滿鄙夷。短發女孩瞅了瞅何斯嘉,不由得自慚形穢,一想到這兩人見不得人的關係,便毫不留戀地作罷,手一揮,三個人齊齊走開了。


    何斯嘉這才抬眼,看了看三人的背影,手上甩起來,作勢要掙脫劉忻槐。不想他早有準備,一把攬住腰將人拉進懷裏,近乎威脅地質問:“師母?!看婚紗?!”


    她向後撤迴心虛的臉,吃吃笑著。


    他另一隻手攬過後腦勺,讓她挨近了臉:“把我演成了個反麵角色,你現在滿意了?”


    她極力繃著笑,一本正經辯解:“你不是想發揮育人本色,教育她們出來玩不要隨便跟陌生男人搭訕嗎?現身說法不是最好的辦法?讓她們知道一下,外麵的世界少不了衣冠楚楚的渣男和混蛋。”


    “那真是辛苦你了,我的女朋友。看來我得好好謝謝你啊。”他溫潤的唇擦過她臉頰,極力克製又不動聲色地停在咫尺之遙。


    “客氣。免費幫你解圍,你女朋友我是不是很善良很大度?比你時時刻刻套路我好多了哈。”她順勢迴敬,聲音卻低柔到隻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沉靜的花香伴隨著唇齒間的氣息撲在他臉上,他毫不猶豫將它們納為己有,食髓知味般想要得更多。


    她卻推開了他,晃了晃手機:“得走了。六點四十了。”話劇19:00開場,兩個人走過去還得十幾分鍾。


    “剛才是誰的電話?”他放開她,不經意地問。


    “褚師兄啊。唐曉棠女朋友拜托我幫她問問諮詢中心還缺不缺學生助理。師兄之前答應幫我爭取一下。我還問他下周有沒有時間跟我們一起去別院。”她沒說的還有一件事,顧寧睿拜托她介紹心理諮詢師,她將褚晗光介紹給了他。


    “人都約好了?他會去嗎?”他擔心褚晗光會避著苗一一,知道他多半不會去。


    “他去不了,說要陪他姐姐看醫生。我這邊都約好了。”之前他們合計了一下兩邊的朋友,劉忻槐負責約老常和alvin,她負責約苗一一和唐曉棠。這樣一來,人就都能約到了。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走到了劇場。門口立著《戀愛的犀牛》巨幅海報,主演已經不是三年前何斯嘉看的那兩個。這世間,不同的人上演相同的故事,卻一如既往地全情投入,場場爆滿。她不禁感歎,人生如戲果然是句讖言。


    兩個小時的時間,何斯嘉總是想起過去的事。三年前她和杜茹茹她們坐在這裏時,是截然不同的心情。那時她和劇場裏的絕大多數人一樣,經曆著失落、迷茫和心痛。現在,她失去的都迴來了,隻不過心頭仍舊縈繞著一團烏雲。


    三個月後的離別,讓她特別珍惜如今在北京和他一起的每一個日子。他寵著她,她也縱容他,兩個人心照不宣,好得不知天高地厚。


    該來的總會到來。他們並不杞人憂天,但都確信,讓一切自然發生,他們總能應對。


    晚上九點左右,兩個人牽著手走出劇場,穿過一條窄小的馬路,走到商場一樓的電梯裏。何斯嘉伸手去按“-1”,卻被劉忻槐搶先按了“6”。


    他不著痕跡地看著滿臉詫異的她:“不是說要去試婚紗嗎?來都來了,賞個臉吧,這位‘師母’?”


    她尷尬地辟謠:“我不是這個意思。”滿嘴胡說就是容易給人落下話柄。她早該知道的,他喜歡把她說的話當真,還喜歡見縫插針地套路她。


    “沒關係。是我想看你穿婚紗了。我這麽迫不及待,你諒解一下我恨娶的心情。”電梯到了,他拉著她,很堅定地走了出來。


    商場的六層和七層都是婚紗店,何斯嘉像是走進了大觀園,看得眼花繚亂,一圈逛下來,心情有了微妙的變化。精美的婚紗,浪漫的婚禮,舒適的婚房,一切都像糖衣炮彈,引誘人踏上婚姻這條前途未卜的道路。


    她猶豫著不肯試穿,生怕自己陷進他的套路,見他期盼的模樣,又不忍心叫他失望,一時左右為難,低頭不語。


    劉忻槐突然意識到自己出了個餿主意,正準備將她拉走:“沒事,寶貝,那我們改天再說吧。”


    何斯嘉眼前一亮,凝視著前麵模特身上展出的代表作品,不可思議地發出“哇”的一聲。


    兩個店員立刻走出來,熱情邀請她試穿這件鎮店之寶。何斯嘉拗不過,在劉忻槐鼓勵的目光中走進了寬大的更衣室。


    一個店員端來一杯水,招唿劉忻槐在更衣室對麵的沙發坐下。總算不虛此行,她肯試了。他在一堆白色絲綢織物的包圍中鬆了口氣,打開了手機。


    何斯嘉在話劇結束後、過馬路之前,發了條新的朋友圈:“大概很多人都曾幻想像馬路這樣,為愛癲狂。真正癲狂過的人知道,這不是體驗,是劫數。大家各憑本事,劫後餘生。”下麵已有若幹條點讚和評論。


    他想了想,寫了條評論:“你若想要轟轟烈烈,我給你海誓山盟。你若想要細水長流,我給你朝朝暮暮。隻要是你想要的體驗,我都給你。”


    更衣室的門向兩邊打開,一個店員將門後隔擋的簾子掀起來掛到兩邊的鉤子上。劉忻槐心跳漏了一拍,癡癡懵懵地站起來。


    何斯嘉一身雪白,美得極不真實地耀眼,像是降落凡間的天使,嘴角彎彎,薄唇淺笑,向他看來。


    “怎麽樣,劉老師?你滿意嗎?”她抿嘴問道。


    他向她走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完美。我現在的心情,就是在想哪天能把你娶迴家,那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迴去的路上,劉忻槐單手開車,另一隻手牽著她不肯鬆開。何斯嘉隻好提醒他:“劉老師,你這樣是危險駕駛,妨礙交通安全。”


    “好吧,我錯了。”他乖乖鬆了手,認真看著前路。


    車子停在一個紅燈的十字路口,劉忻槐看著何斯嘉,認命般自我檢討:“衣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沒有一個男人能允許別的男人用過分赤裸的目光看著他的女朋友。你要想穿就穿好了,要麽隻穿給我一個人看,要麽我在旁邊。這樣即使別人看見了,我也能把那些賊心賊膽通通捏碎掉。”


    何斯嘉心裏打了個冷戰,歎著氣往遠離他的方向坐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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