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樂平和林淼兒在井邊找到小清秋之時,兩人臉上都充滿了無奈之色。


    穿著淡綠色長裙,原本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小清秋此時變成了泥娃娃。


    淡綠色的長裙上出現了不少泥土斑點,就像是一朵朵褐色的花,白皙精致的臉上也全是泥土斑點,就連原本被林淼兒打理得幹幹淨淨,順滑的頭發此時也因為泥土凝結在了一起。


    而且,兩人正好看到小清秋捏起了一個小泥團朝著坐在井邊的老人砸去。


    一小團濕潤的泥土砸在了老人的臉上,老人也不惱,反而是伸出了手摸了摸小清秋的瓊鼻,惹得小清秋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若是一般的家長看到這副光景,必然會怒火中燒,好好地教育一番小孩子,甚至還會對其打罵。


    但當李樂平和林淼兒看到小清秋這個樣子的時候,反而是鬆了一口氣,隨後兩人頗有默契的相視一笑,意識到什麽的兩人又立馬紅著臉,低下了頭。


    對於他們來說,好久沒看到小清秋這樣了。


    小清秋在青山上也開心,但都是她逗七先生,七先生卻不會主動逗她。


    現在,在能夠確保她安全的情況下,有個人陪著小清秋玩,自然再好不過。


    “老爺爺,教我捏泥娃娃,我要捏一個哥……爹爹,然後捏一個娘……”


    小清秋本想下意識地喊李樂平為“哥”,可話到嘴邊,想到了李樂平和林淼兒的交待,在這種小城裏,他們隻能以一家三口的關係出現。


    “哦?是他們嗎?”


    李臣治微微一笑,指向了李樂平和林淼兒。


    李樂平自然聽到了小清秋的話,一把牽住了林淼兒的手,這是他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麵牽著女孩子的手。


    林淼兒本想掙紮,但當李樂平那雙稍微有些粗糙的手握住她的手之時,她突然有了一種溫暖和依戀的感覺。


    小清秋迴頭一看,看到了李樂平和林淼兒,臉上出現了驚喜之色,才想打招唿,又立馬低下了頭,如同犯錯了一般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道歉。”李樂平直接說出了兩個字。


    “我錯了。”小清秋看著李樂平和林淼兒可憐巴巴地說道。


    李樂平一愣,臉上出現了一抹柔情。


    小清秋的反應,是所有孩子的正常反應。


    “我不是讓你給我們道歉,你把衣服弄髒了,最多好好洗一下就行,可你把別人弄髒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況且,這位老爺爺一直坐在井口,其實是為了防止你掉下去,你不僅應該向他道歉,甚至還應該道謝。”


    小清秋聽得這話,立馬抬起頭看向了李樂平,臉上出現了一抹驚訝。


    即便是毒蛇龍真人見她把自己弄得很髒,都會忍不住出口教訓她。


    可李樂平關注的,卻是她有沒有給別人帶來麻煩。


    原來,隻要在安全的情況下,調皮搗蛋,把衣服弄髒,都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甚至在家庭中,打爛一個碗什麽的,或者打破了窗戶,都不是一件大事。


    “這又不是什麽大事,衣服髒了,臉髒了,自己洗幹淨就行,但是別人陪你玩,你不該道謝嗎?”


    小清秋愣愣地看著李樂平,經過李樂平的提醒這才迴過神來,急忙對著李臣治道歉和道謝。


    而當李樂平出現之時,他便一直看著李樂平。


    “像……太像了……”


    李臣治用旁人輕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看到李樂平的一刹那,仿佛迴到了從前。


    特別是李樂平對小清秋的態度,也讓他想到了從前。


    “謝謝你,老爺爺。”


    小清秋清脆的聲音將他從過去拉了迴來,李臣治急忙說道:“沒事,沒事。”


    他想了想,看看小清秋,隨後又看向了李樂平。


    “你確定,她是你的孩子?你的血脈,和她的血脈,可有些差異啊!”說這話的時候,還眯起了眼。


    一般的元嬰境甚至合體期修士察覺不到小清秋的血脈很正常,可李臣治是渡劫期的大修士,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小清秋的本體。


    李樂平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變,一把拽過了小清秋,將林淼兒和小清秋攬在了身後,聲音之中多了幾分嚴肅和堅定!


    “確定,她們是我的家人!”


    說罷,他扭頭看向了林淼兒。


    “你先帶著她迴去,幫她打理幹淨。”


    林淼兒自然意識到了危險,她本想和李樂平共同麵對,但看到李樂平那堅毅且關切的眼神之後,便咬著牙點了點頭帶著小清秋離開了這兒。


    見得兩人離開,李樂平這才朝著李臣治拱手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見過前輩。”


    李臣治越發地欣賞麵前的小夥子,不為別的,就因為他保護“家人”的行為和決心,寧願自己先留下來,也要讓她們先走。


    對於李臣治這位沒有多大親情聯係的李氏族人,對於兩位孫子同室操戈的孤獨老人來說,李樂平的行為自然能夠打動他。


    這些年來,他做過無數次的夢,夢到自己阻止了那次宮門政變,夢到自己的兩位孫子和睦友愛。


    可醒來,除了漫天黃沙和唿嘯的寒風外,孤寂的天地間就隻剩下了他這麽一位老人。


    “喝杯茶?”李臣治率先說道,這三個字一出,讓李樂平放鬆了不少。


    隨即兩人去到了雅間,李樂平為李臣治斟了一杯茶。


    “那小家夥是一條龍。”李臣治抿了一口茶,直接說道。


    “那也是我的家人,有人要傷害在下的家人,在下哪怕再弱,也會拚命!”李樂平緊張地看著李臣治,握著茶壺手柄的手心已經冒出了冷汗。


    “放心,老夫要是真想對她動手,也不會陪她玩了。”


    “還有你,血氣旺盛,這樣的人一般不能破身。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還是個雛兒。”


    這句“雛兒”直接惹怒了李樂平,他咬著牙說道:“誰說的,我老婆都找到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了林淼兒紅著臉的樣子。


    不過他這話越說聲音越小,自己都沒多少把握……


    “行了,小家夥,我沒有惡意。我隻是覺得,你有些像我一個孫子,不管是樣貌,還是行事風格都像。老夫對你,沒有惡意,隻是想聊聊天而已。”


    李樂平看著老人那蒼老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悲傷之色,眼眶中似乎還有淚珠打轉,這才放下了所有戒備。


    的確,這位前輩若是用心不良的話,早就可以下手了,沒必要和自己聊那麽多。


    “那前輩您的孫兒呢?”


    “死了很多年了。”李臣治的聲音有些哽咽。


    “生病?”


    “不是,死於鬥爭。”李臣治歎了一口氣。


    “那報仇沒?”


    李樂平開始有了興趣,不斷地問下去。


    “沒有。”


    “前輩的實力不弱,對方難不成是渡劫期的大能?”李樂平有些疑惑。


    “不是……”李臣治頓了頓,痛苦地閉上了眼,隨後從嘴裏擠出了答案,“對方是我另一名孫子。”


    李樂平聽到這話沉默了,這樣的事兒在任何一人的身上都不會好受。


    “小二,拿酒來!”


    “喝酒吧,前輩若是不嫌棄,晚輩願意和您好好喝一場。”


    李樂平直接移開了茶杯,給李臣治斟了一杯酒。


    李臣治點了點頭,李樂平也不再追問,隻是不停地倒酒。


    遇到無解的愁苦事兒,喝酒是最好的排解方式。


    兩人觥籌交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著,很快一壺酒便見了底,李臣治越喝越愁,最終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我那孫子,當初和你一樣,每當我愁苦的時候,就會陪著我喝酒。自他走後,我這是第一次喝酒。”


    “而且,他對待孩子的方式和你一樣,打爛一個碗,調皮搗蛋,孩子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從來不是什麽了不得大事,他和所有的長輩都不一樣。”


    李樂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雙眸通紅的老人。


    有些事兒,或許說出來會開心一些。


    “很多長輩,他們規定晚輩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所有的事兒都安排好,好像他們就是晚輩的天一樣,晚輩都隻是他們的棋子而已。”


    “人生最大的樂趣,便是自由度。所謂的自由度,就是在不損害他人利益的情況下,活出自己的精彩。什麽規矩,都是浮雲。勸人為善,放下屠刀這些事兒,其實和逼良為娼差不多,每個人管好自己就行。世上沒絕對的對錯,做好自己就是最正確的事兒。”


    李樂平聽到這話,雙眸頓時一亮,這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這是我那位孫兒的原話,可惜我以前不理解,他離開之後才懂得。所以,我不喜歡太多的規矩,討厭死氣沉沉的團體。”


    “這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樣,要是我和你那位孫兒早點相識,說不定也能成為好朋友。”


    李樂平歎了一口氣,世上或許少了一位知己,當浮一大白!


    “看你的年紀,和我重孫差不多大,是沒機會見到我那孫兒的。”


    李臣治說著,拿起酒杯朝著李樂平晃了晃。


    “小友,多謝,請。若是我那孫兒和重孫沒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和你差不多大了。”李臣治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李樂平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至此,他可以確定這位老人不會傷害小清秋,這樣一個重視後輩的老人,絕不會傷害小孩子。


    越聊,李樂平越覺得這位老人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一直忐忑不安的林淼兒找到了兩人,看到李樂平醉醺醺的樣子,林淼兒鬆了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自己還擔心他遇到了強敵,立馬讓吳三他們想辦法,可沒想到這家夥卻喝起了酒。


    既然沒問題了,林淼兒暫時沒管李樂平,先把藏好的小清秋給找了出來,給她換上了幹淨衣服,讓吳三他們放寬心,這才拉著小清秋來到了雅間。


    “她要你哄她睡覺,少喝點。”


    林淼兒來到了李樂平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就算是關心,她現在也隻敢用小清秋的名義。


    “沒事,陪這位前輩喝了點酒。”


    兩人說著話,小清秋卻來到了老人的身旁,歪著頭看著這位方才陪她捏泥娃娃的老人。


    “老爺爺,您喝的酒為什麽從眼眶裏出來了啊!”小清秋一臉不解地看著李臣治問道。


    李臣治的心仿佛被什麽擊中了一下,伸出了顫抖的手,想摸摸小清秋的臉,但最終還是放了下來,眼眶更紅,更濕潤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著老人這個樣子,李樂平隻能低聲說道:“前輩,往事難追,您孫子若是在世,也不想看到您這個樣子。”


    李臣治點了點頭,手上的儲物戒指光芒一閃,手中多出了一枚玉佩,玉佩的一角有一個小小的“李”字。


    “囡囡,爺爺給你塊玉佩,以後要是玉佩出現裂痕了,記得趕緊跑。”李臣治聲音有些哽咽,這玉佩原本他是要給自己孫子的,可惜當年沒能送出去噩耗便傳來了。


    現在看到小清秋,便把這玉佩送給了小清秋。


    這玉佩,能夠抵擋幾次危險。


    李樂平自然知道這東西貴重,可也不好拂了前輩的意,隻能起身道謝,隨後帶著小清秋離開。


    “敢問前輩名諱?若是前輩不嫌棄,以後遇到的話一起喝酒。”不管怎麽說,對方給了小清秋好處,自然要問清楚,以後若是有機會,必然要好好感謝和迴報。


    “李臣治。”


    聽到這個名字,李樂平也沒有多想,雖然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離開雅間的時候突然轉身,朝著老人拱手說道:“晚輩,青山,李樂平!”


    說罷,便在林淼兒的攙扶下帶著小清秋離開了雅間,留下了愣在原地的李臣治。


    等到李樂平他們離開之後,這位老人才迴過神來。


    “青山,李樂平,不就是要和重孫決戰的人嗎?”


    他輕聲呢喃道,臉色變得難看至極,難道老天爺總是要他疼愛和欣賞的人相互廝殺?


    “不,這孩子不像是壞人,我得想辦法阻止!”


    這位老人咬著牙,倔強地說道。


    ……


    青山,書劍峰。


    這些日子,幾大宗門和勢力正在集結,故此七先生也沒有露麵。


    賈不貪看著在溪邊釣魚卻把魚兒放跑的七師弟,皺著眉頭問道:“你怎麽了,悶悶不樂的。”


    “你說李樂平他們進入了龍城,可龍城被封閉了,而且他們一直沒有傳消息迴來,我總覺得會有意外發生。”


    “那地方雖然遠,但也能在我情報網的看管之下,要不要我請幾位渡劫期去看一看?”


    七先生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不必了,我已經請一位朋友前往龍城了。”


    “什麽朋友?”賈不貪好奇地問道。


    “一位用劍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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