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顯然識破我的心思,不過並未斤斤計較,跟在他的身後,略有一些不安,恐怕遭受冷眼,隻言片語都要細細考究。


    入殿後大門自動閉合,六耳拂袖處,一排燭火跳動燃起,映起滿室光輝,眼前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我拘謹著,問:“是不是動靜太大,將你攪醒了。”


    他清楚我的來意,並不客套,麵容透著一絲慵懶,開門見山道:“你若是為白骨求情,大可不必。佛合山有佛合山的規矩。”


    他是這裏最大的王,自然有資格處置任何人。其實來之前就知道,無論做什麽都是無用功,隻是不甘心而已。蹙著眉,片刻沉默,問他:“白骨現在怎麽樣了?”


    “你放心,我不會為難她,遣她迴去深山思過幾日罷了。”


    六耳抬眸,多看了我一眼,略作思忖,問:“你與她才待了多久,就已這般姐妹情深?”


    毫不避諱,直抒胸臆:“我與她是一見如故,打第一眼就喜歡。”


    六耳唇角現出幾分了然笑意:“是麽。”


    他慢慢悠悠的近前,氣息沉著,仿佛早已洞穿一切,頗有深意道:“那你如何斷定,你看到的她,一定就是,最真實的她呢?”


    有的問題不需要明確的答案,就像塵世來往的紛擾,愈是糾結,愈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即迴:“萍水相逢的人,總有一日會分道揚鑣,任誰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麵,無論她是好是壞,與我又有什麽關係。我喜歡她,這就夠了。”


    六耳不再言語,一副看破棋局超然世外的高人模樣,搖搖頭,迴身端坐案前。


    殿內安靜下來,他拿過案前一本泛黃的書籍,粗略的翻著頁。六耳在等待著什麽,我也在等待。


    躊躇多時,忽想到了什麽,一步一步挪到他跟前,捏著衣袖,但不知此時詢問,是否不太合適,猶豫許久,到底扭捏的開了口:“這些日子,孫悟空找你喝酒,應該,也是見過她的吧?”


    六耳毫不遲疑:“見過,自然見過。”複抬眸,稍沉吟:“不過兩人連話都沒有說過。”


    躲避著他探索的目光,提起旁邊桌上的茶壺,想自斟一杯,潤潤有些的幹燥喉嚨,六耳卻道:“茶涼了。”


    我摸得出來,隔夜的茶,早已經涼到了骨子裏。沒有介意,他話沒說完,便一口飲了下去。


    然後輕輕的放下茶杯,坐在椅子上,不置一語。此時光景,無言更勝有言。


    須臾靜寂,六耳放下書,原本他也是心不在焉,片刻思慮後,不解地開口問道:“孫姑娘,你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搖搖頭,借力撐著身體,悠悠的走向殿外,慢吞吞疲憊迴道:“天未明,大王再睡一會兒吧,打攪您了。”


    六耳阻攔:“你站住。”


    他疾步走來,堵到我麵前。要說什麽,緩了緩,語氣又變得平靜。低頭注視著我,眼睛十分明亮,充滿自負:“白骨不在,今日由我親自看著你。你就呆在這裏,哪裏都不許去。”


    我莞爾一笑,軟言提醒道:“已經答應大王的事,我不會食言,大王放心。”


    臨行一頓:“明日一早,我來見你。”


    有的重逢,是彼此苦難的開始。毫無意義的相見,什麽時候可以結束呢。


    我們可能會忘記曾經的傷痛,但人生這一場苦行,永遠不會結束。


    端坐鏡前,理雲鬢,點朱唇,將一雙黛眉畫作遠山,盈盈淺笑,心事暗藏。如雪的羽衣蕩漾飛舞,攜一縷秋色,綴幾分霞光,輕盈若風,細膩如玉。再看那鏡中的人,周身好似籠罩著一團仙霧,淡雅芬芳。


    精心的雕琢自己,然後心甘情願的,跳入火坑。


    我義不容辭的配合他,舍棄一切迴報他,六耳沒有領情的意思。


    他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然後挪開目光,以一個漠然的態度打擊道:“你不覺得,這身白衣更襯得你麵無血色麽。還是說,你要去奔喪守孝。”


    羞得我好半天不敢抬頭,饒是生氣,一時半刻卻撿不出什麽理由去反駁。


    須臾間,六耳將袖一抬,使個神通,把一身素淨的白衣化作妖嬈紅裳。


    這時才稍稍滿意了些,上下審視一番,囑托道:“等到了八柱山,你需得熱烈一些,主動一些,無論用什麽手段,一定要讓他立下結盟書。”


    對他此舉心有不悅,咬咬牙,更不願搭理他,冰冷著麵容:“我自有分寸。”將身一晃,化作一縷白光,躲入了他專門準備好的明珠裏。


    自此打定主意,再不要同他多說一句話。


    六耳與傲因相見是為密會,故而極為低調,除了我,他什麽都沒有帶。六耳過於自信,他將籌碼全部押在我身上,並篤定,傲因一定會上鉤。


    約著林間朝露,溫婉秋風,兩人徑投天際,踏雲而去。


    被他藏在錦盒中,周遭黑漆漆的,一絲光線都沒有,什麽都看不見,惟餘耳畔風聲肆虐,衣衫獵舞。


    到達八柱山,輾轉流經幾層疊嶂,終於得見傲因。


    他二人果然有所密謀,不過六耳口風極緊,哪怕見到了本尊,言語間仍然謹慎。


    看不見傲因是何麵目,屏息凝神,隻辨得他那聲音渾濁,但中氣十足,頗有幾分自負。


    傲因左擁右抱,吃著美酒,溺在春風裏。六耳身側似乎亦是美人環繞,那聲聲鶯啼婉轉嬌柔,令人不自覺,就要化為一灘春水。


    推杯換盞間,傲因的聲音忽然近了一些,他壓著嗓子,含著笑意戲謔道:“兄弟向來不近女色,今日能有如此雅興,實在教人欣慰。”


    語畢嗬嗬一笑,高聲對幾位美人道:“好好侍奉六耳大王,哪個討得他高興了,本尊有賞!”


    那群鶯鶯燕燕愈加賣力,紛紛與六耳灌酒,不知六耳作何感想,被人好一番獻媚撩撥,卻毫不推拒。


    歡樂嬉鬧間,有膽大的女子趁他不注意,一把扯掉了他的外衫,扔去一旁。


    我正巧藏在六耳袖中,一陣的天旋地轉後,哐當一聲,直摔得暈乎乎眩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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