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微,你怎麽樣了?!”


    寧昭衝過去,想要抱住雲予微,卻又害怕似地,猛地收迴了手。


    雲予微倒在地上,一手還握著匕首的刀柄。


    “寧、寧昭,”她艱難地笑了一下,“別怕……”


    張夢桂跪在角落裏,深深地叩首在地:“請陛下降罪。”


    但沒有人在意她。


    “皇兒,你醒了!”太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寧昭,“她……雲予微她下毒謀害……”


    “母後!”寧昭怒吼一聲。


    仿佛剛才走來的一路早已耗盡了他的體力,他此刻再無支撐,雙膝一軟跪坐在雲予微麵前,顫抖著伸了幾次手,才終於將她緩緩地、緩緩地擁入了懷中。


    初夏的夜風還帶了幾分涼意,穿堂而過,吹到了殿內所有人身上。


    太後突然打了個寒噤。


    如同岩漿翻滾的腦海突然冷靜了下來,她望著雲予微,終於明白了她的選擇。


    “母後,您到底,”寧昭帶著疲憊和冷意的聲音慢慢地傳來,他擁著雲予微,卻一個眼神都不曾分給太後,“到底要逼朕到什麽地步?”


    “陛下這是何意?”太後顫抖著聲音道。


    “母後,是否因為朕非母後親生子,所以母後到底後悔,”寧昭露出了一個悲愴的笑,“所以朕無論做什麽,母後都看不到眼裏。”


    “陛下怎麽說出如此誅心之論?!”太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下意識地伸手向前抓了一下,卻隻抓到了一團虛空。


    她今日太過大意,以為能拿捏住雲予微,連玉珊和玉瑚都不曾留在殿內。


    現在,她好似毫無依仗了。


    寧昭仍是低著頭,伸手細細描摹著懷中雲予微的麵容,聲音低沉而悲傷:“到底是朕說話誅心,還是母後行事更誅心?”


    “陛下……”所有的說辭都堵在了喉嚨口,太後張了張嘴,竟是沒說出什麽來。


    若是寧昭同她氣勢洶洶對峙,她倒有無數話可說。


    可寧昭這般死氣沉沉的絕望模樣,她反倒不知從何發力。


    “朕昏迷不醒,原因未明,母後就這麽迫不及待地逼死予微嗎?”寧昭像是終於找到了支點一般,他的目光掠過雲予微被他昏迷中攥得青紫的左手,目光被火燙了一般,終於緩緩地、緩緩地望向了太後。


    “陛下這是何話?!”太後怒道,“雲予微下毒毒害陛下,還試圖封鎖消息,不令哀家知曉;哀家身為母親,難道不該為陛下鏟除此等禍害?!”


    “禍害?”寧昭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母後,予微有何理由下毒害朕?”


    “若是予微不想朕活,朕難道有命活到今日?”


    “此等種種,難道母後不知?”


    寧昭步步緊逼,絲毫不願意退縮。


    年輕的帝王與選擇扶持他的太後,他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可今日,這種平衡被打破了。


    往日裏,他們也會互相猜忌,也心知肚明彼此之間的隔閡,但皇家母子,又非親生,總能保持著些許虛情假意;但如今,那些虛假的溫情都不複存在了。


    “倒是母後,究竟有幾分真心為朕著急?”寧昭終於問了出來,他仿佛是一個沒有得到糖的孩子,無限悲涼地看著太後。


    “朕昏迷不醒,生死不明,母後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處置予微嗎?”


    “母後為何如此心急,連等到朕醒來都不肯嗎?”


    “好,好,好。”太後扶住了身後的椅子,她笑意之中帶了些悲涼,“陛下今日是鐵了心地要將這一切怪罪到哀家身上了。”


    “不敢。”寧昭隻是將雲予微往懷裏抱得更緊了些,他低聲道,“朕今日所有,全拜母後所賜,怎敢心生怨懟,怪罪母後?”


    太後笑了起來。


    “陛下今日是存心要逼死哀家啊。”


    “如今,陛下大了,”太後輕笑道,“眼中自然容不得沙子。”


    “哀家也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人,自然要如陛下所願。”


    太後終於站起身來,斂衣肅容,她高高地望著寧昭,好似當初她高高在上地選中了還是容王的寧昭一樣。


    “陛下龍體不安,哀家前去嶽山為陛下祈福。”太後淡淡道。


    到底是血雨腥風中走出來的人,已然身處窘境,總要主動為自己尋個出路。


    寧昭不言。


    而一直跪在殿外的彭清音聞言,此時終於無法再保持沉默,她一路膝行至殿內,朝著太後、寧昭行了大禮,雙目含淚道:“太後萬萬不可!”


    “臣妾承蒙陛下錯愛,統攝六宮,今日之事,罪在臣妾。”她再次叩首,“是臣妾失職,既未能替貴妃分憂,亦未能寬慰太後,這才使得太後與貴妃之間種種誤會,請陛下治臣妾之罪!”


    “臣妾已無顏再掌管六宮,還請陛下收迴臣妾的六宮之權。”彭清音閉目,端麗的臉上淚水慢慢滑落。


    太後目露不忍:“清音這丫頭……”


    “若是太後執意要去嶽山,那就把清音也帶上吧!”彭清音再次睜開雙眸時,眸中已經剩下了滿滿的堅定,“清音願意常伴太後身邊,為陛下為貴妃清齋祈福!”


    “你這丫頭,何苦來著?”太後親自走下來,作勢要扶起彭清音。


    彭清音卻重新跪了下去:“求陛下治臣妾之罪!”


    寧昭終於發出了一聲悲涼的歎息。


    他低頭望著懷中的雲予微,雲予微唇邊還殘留著一縷血,麵容蒼白幹淨,仿佛隻是沉睡了。


    “予微,”他輕聲道,“朕對不起你。”


    “德妃掌管六宮不利,從今日起,閉宮思過吧。”寧昭閉了閉眼,良久,才終於看向太後,啞聲道,“太後擔心朕的身體,今日受了驚嚇,德妃既然孝順,就留在慈寧宮好好侍候太後吧。”


    “玉珊、玉瑚,”寧昭的臉上浮出厭惡,“刁奴欺主,亂棍打死吧。”


    “皇上!”太後幾欲吐血,寧昭此舉,是要斷她左膀右臂,“她們罪不至死!”


    寧昭冷冷地看向太後:“母後心善,她們這才恃寵而驕;若是今日再過縱容,日後不知道要縱出何等是非來!”


    太後一時噎住。


    “張貴人,”寧昭的目光落在了無人注意的角落裏,麵上厭惡愈加濃厚,“賜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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