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瞪著遊淮澤發了會呆,扭頭問月拂泠,“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月拂泠搖頭,“沒有,這種江湖中的藥,沉暮應該最了解,但他一直沒有讓我們找解藥,說明沒有解藥。”


    君黎看向她的房間,沉暮死活不躺她的床,她隻能將他安置在軟榻上,從她的角度能看到窗內映出的一團黑影。


    沉暮那麽高大的身軀,此刻蜷縮成一團。


    她豁然起身,握了握拳,“我去,沉暮不敢不聽我的,別的女子進去,他若狂亂或許會傷害她們,但是他不會傷害我,也隻有我能讓他聽話。”


    君黎仿佛在給自己自信一般,重重點頭,反複堅定自己的念頭,“對,隻有我是最合適的,別人沒辦法靠近沉暮,沉暮也不會聽,隻有我,隻能我去。”


    月拂泠拉住她的手,眉宇間有擔憂之色,“郡主,你要想好。”


    君黎看著月拂泠,漂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璀璨明亮,“我想得很清楚了小月子,我能決定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我本來名聲就不大好,這世間對女子的名聲總是太苛刻,太醜會被說,太老會被說,太笨也會被說,哪怕我是郡主。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跟沉暮怎麽樣了,到時候議論之聲隻怕更加難聽,無妨,我不怕,跟這些比起來,沉暮的命對我來說更重要。”


    說是這麽說,但君黎始終不曾經曆過男女之事,手指緊緊抓住月拂泠的手,仿佛在從她那裏汲取勇氣。


    這時,院門口傳來溫倦的聲音,“郡主,溫倦請命。”


    遊淮澤懵了,“啊?你請什麽命啊?”


    溫倦對著他點點頭,走到君黎麵前,抱拳行禮,“郡主,小月公公,我已聽說沉暮公子之事,私以為,此事…由我去做最合適。”


    君黎嫌棄道:“什麽你就合適了?一邊去。”


    溫倦知君黎一向是嘴巴兇心地軟,嘴角揚起一抹笑,道:“若是尋常女子,即便沉暮公子中藥,也近不得他的身,但我可以。溫倦平時功夫雖比不得沉暮公子,但這般情形,尚能抗衡。再則,我已決意終身不嫁,女兒家名聲也已盡毀,不過一副皮囊,若能救得一命,也不枉這女兒身軀。郡主金枝玉葉,此事該由卑職代勞。”


    大概是剛才經過了阿蓮和遊淮澤的一頓猛敲,君黎腦袋被敲通了一根弦,瞪著溫倦,“不行!你就是個男的你也不能跟沉暮那……那樣!不然我以後怎麽討厭你?!沉暮是本郡主的貼身侍衛,他的命自然由本郡主負責,都給我退下!”


    溫倦還想說什麽,被遊淮澤拽走了,“我的溫將軍啊,你可別摻和了。”


    他把人拽到院外無人的角落,一向吊兒郎當的人,此刻看著是真生氣了,“不是,你怎麽想的啊?你是不是覺得你之前遭遇了那麽個事,你就不把自己當女的了?還是你覺得你的名聲不重要?你想什麽呢?還不過一副皮囊,你出家得了!它再是皮囊那也是你的!你這麽亂來,你的身體同意了嗎?我同意了嗎?!”


    溫倦有點懵,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遊淮澤這麽兇。


    平時遊淮澤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吊兒郎當的,從來也不生氣,更別說兇誰了。


    “我……”溫倦迴頭看了看君黎的房間,“我隻是想著若找不到合適之人,我自然是最合適。於我而言,不過是並肩作戰的戰友有性命之憂,我既能救,那便是刀山火海也必須要救。”


    遊淮澤頭疼,他歎了口氣,也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聲音和緩了些,道:“溫將軍,你不能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這件事……哎,你能不能為自己想一想?算了,總之你也不聽,反正有我在,這種事你別想了,老實練你的兵去吧。”


    溫倦想到什麽,笑道:“遊公子,自從你與我平級後,對我說話還真是愈發的不客氣。”


    溫倦重迴軍中,但官職不高,遊淮澤有護宮之功,加上他莫名其妙的號召力,手下竟然有一批人願意聽他指揮,加之武試成績過關,如此也任了官職。


    遊淮澤不自在的撓了撓頭,小聲說:“我沒有,那是因為你老是幹些我不能理解的事。”


    溫倦對他先前一通兇也不介意,笑道:“遊公子若問,溫倦必告知你緣由,隻是遊公子常常因此生氣。”


    “那你說你讓二十個人拿棍子圍著你打,什麽原因?”


    “教他們被圍困時如何最大限度保命脫險。”


    “那也不用真打啊。”


    “若不實戰,身體便不夠緊張,如此不能達到效果。若隻讓士兵們實戰,我身為訓練官卻紙上談兵,那麽所授之術便不能使人信服。”


    遊淮澤嘀咕:“……每次都一堆大道理。”


    ……


    君黎進房間時,正是軟媚藥效發揮到極致之時。


    沉暮雙目充血,不知何時蜷縮到了冰冷的牆角,身體不住的顫抖。


    君黎走過去,輕聲道:“沉暮,是我,沉暮,看我。”


    沉暮睜開眼,眼神迷茫無著處。


    君黎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沉暮,聽著,你不能死,我也不準你死,我給你解情藥,我知道你現在可能聽不到,無妨,總之你不會傷害我,總之…你知道我是誰就好。”


    君黎一咬牙,飛快的脫掉外衣,最後猶豫了一天,還是沒有脫掉裏衣。


    還沒滅燈。


    她咬著嘴唇,握住沉暮的手慢慢放到自己胸口。


    君黎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事,沒事,她堂堂郡主根本不會怕這點事。


    沉暮眼前一片黑,他根本看不清也聽不到,手掌碰到柔軟,他蹙了蹙眉,飛快的收迴手。


    不明之物,不能碰。


    他死死咬著牙關,氣血翻湧的痛苦讓他全身的經脈仿佛寸寸斷裂一般,痛到痙攣。


    君黎見沉暮收迴的手,一下來了脾氣,“你還敢嫌棄本郡主?!怎麽?你覺得方才那小蓮好?好啊你個沉暮!想不到你是這種人!本郡主哪裏不好了?!我還就不信了,你給我過來!”


    君黎把沉暮抱住,沉暮身上的滾燙灼得她抖了一下。


    她眼睛一閉,兩手抓住胸口的衣襟,就要往外拉,兩隻手腕突然被握住,“郡主?”


    沉暮眼角流下一滴血淚,在滿目猩紅中看著君黎的臉,他使勁眨了眨眼睛,那張臉還在。


    他視線下垂,看到因為君黎的動作而露出的半圓雪白,抬手給了自己重重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讓君黎驚訝不已,“你做什麽?”


    君黎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空曠細微,但是確實是她的聲音。


    沉暮一瞬間就明白了怎麽迴事。


    小郡主自來心性純良,不會放任他死。


    沉暮握住君黎的雙肩,閉著眼睛,唿吸沉重,“郡主,郡主,聽我說。”


    心頭的欲念與理智瘋狂交鋒,他就像是渴到昏迷又被人叫醒的囚徒,此刻唯一的水源就是眼前的人。


    強烈的渴求讓他幾近瘋魔。


    可是不行,沉暮胸腔陣陣酸澀,幾乎想哭了。


    絕對,絕對不能冒犯郡主。


    他握住君黎肩膀的手指用力到發抖,死死咬住嘴唇,不許自己生出妄念。


    他發出困獸般痛苦的低吟,艱難的撿起地上的衣服,亂七八糟的裹到君黎身上。


    這些動作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他就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每一個動作都艱難無比。


    “郡主。”沉暮重重喘氣,“我有辦法,你…不要,幫我請小月公公,郡主…求你,快出去,求你了。”


    沉暮唿吸漸重,眼神時而痛苦萬分,時而閃爍著野獸的侵略光芒。


    他想撲倒麵前的人,他想極了,他快要忍不住了。


    他偷偷的抬眼去看君黎,紅潤的唇,雪白的肩……


    “啊!”沉暮痛苦的抱著頭,一下一下的把腦袋往地上砸。


    君黎眼淚一下掉下來,“沉暮!你,你別這樣。好,我去找小月子,你等我啊,你等我。”


    君黎把衣服亂穿好,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門,“小月子,小月子嗚嗚嗚……”


    月拂泠沒走,她在院落一角來迴踱步,腦子裏不停迴憶醫書。


    君鏡就在她旁邊。


    君黎看到君鏡一下呆住,“皇兄……”


    君鏡看著她臉上的淚痕,走過去拍了拍她的頭,“皇兄想辦法,莫急。”


    君黎一下泣不成聲。


    月拂泠道:“皇上迴宮裏拿了藥,郡主,沉暮他不願意吧?”


    “嗯。”君黎強忍眼淚,委屈的癟著嘴,“他說他有辦法,他找你。”


    月拂泠立刻跑向房間,“我去看看。”


    很快,月拂泠就跑了出來,問君黎:“沉暮住哪裏?”


    君黎連忙帶路,“這邊。”


    月拂泠在沉暮房間的抽屜裏一頓亂翻,抓了好幾個瓷瓶,然後又迅速跑迴君黎房間。


    君黎不明所以,一邊追著她跑一邊問:“小月子,這是幹什麽啊?沉暮說的什麽辦法?”


    月拂泠看向君黎,道:“以毒攻毒。”


    “什麽意思?”


    “沉暮說軟媚有一個解法,用劇毒。身體有自我保護能力,在危及生命時,首先要保住命。軟媚再厲害,它本身是不致命的,隻是由它引起身體的某種激素過高而引發其他可能致死的症狀,但若再加劇毒,身體會優先排毒,因此反而能降低軟媚引發的症狀,大致是這個意思,但這辦法天下間沒幾個人能用。”


    說話間,月拂泠已到了君黎房間外,飛快道:“但因為沉暮在娘胎裏就中過毒,後來也被喂過毒,所以毒藥會讓他身體產生反抗反應,但是卻不容易致死。我會一直觀察他的情況,郡主你別進來,沉暮說他看見你沒辦法心靜,你在外麵,君鏡陪著你,別怕。”


    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溫倦和遊淮澤也沒有離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時而看一眼君黎房間的方向,一直等到天亮。


    這一夜的驚險,月拂泠一點都不想迴憶。


    好幾次沉暮心跳都停了,她嚇得自己的心跳差點也跟著停了。


    她要是把沉暮給治死了,她這輩子估計都不敢再給人用藥。


    幸好,郡主很好用。


    每次沉暮撐不住的時候,她就把君黎叫進來哭。


    君黎一哭,沉暮的唿吸就會慢慢恢複,比除顫儀都好使。


    有一次,心跳還沒恢複,人已經詐屍的開口說話。


    一句“郡主別哭”讓君黎哭天喊地,沉暮幾乎是頃刻就睜開了眼。


    然後,軟媚的藥效慢慢下去,他總算是恢複了一點神智。


    這時天已經亮了。


    月拂泠後背已濕透,抹了抹汗,“我滴媽,快快,解藥,先吃解藥,不然毒入肺腑,後半輩子都得吃藥。”


    君黎聞言又要哭,這一晚上她眼睛都哭腫了。


    喂沉暮的毒藥有四種。他自己收著的藥,都是罕見的殺人不見血的致命毒藥。


    幸好他還沒喪心病狂的把解藥毀了。


    沉暮再也撐不住,睡著了。


    君黎趴在床邊,哭勁還沒過去,一抽一抽的。


    月拂泠趴到她旁邊,“郡主,我留下來陪你吧。”


    “不,不用,了。”君黎說一個字抽一下,“你們都走吧。”


    她抹了抹下巴的淚水,“你們,迴去嗚……吧,沉暮嗚嗚……”


    遊淮澤道:“行了行了,都撤吧,這孩子都哭傻了,我把小祁子和灼大爺叫來上外麵候著,有事喊他們。”


    君黎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遊淮澤露出無語的表情,說道:“他倆昨晚在丞相府睡的。”


    君黎癟著嘴,“那妹妹……”


    “哦,謝大哥半夜時候也沒睡,妹妹也沒睡,正好出來幹活。”


    月拂泠:“……你確定不是你把大哥叫醒的?”


    遊淮澤作思考狀,“應該不是吧?雖然他一開始眼睛是閉著的,但是我把他從床上拽到地上站著的時候,他的眼睛是睜著的啊。”


    月拂泠:“……你還能活著多虧謝大哥不會武。”


    ……


    一群人離開後,房間裏重迴安靜。


    君黎慢慢的止住了哭聲,望著沉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沉暮碰到的時候,好像她並不想躲。


    是因為是沉暮,還是……


    她抓住沉暮的手,再次放到自己胸口,不反感,也不討厭。


    她信任沉暮,跟沉暮太熟了。


    她洗澡都是沉暮守著的。


    君黎想了會,鑽進沉暮的被窩裏,在他身上亂摸,然後想起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沉暮醒來時就對上君黎怒氣衝衝的眼睛,接著被質問,“你為什麽在那種情況下都能推開我?本郡主就這麽沒有魅力嗎?!”


    剛醒來的沉暮:“……?”


    他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些,看清君黎紅腫的雙眼,愧疚的低下頭,“郡主,讓你擔心了。”


    君黎板著臉,“這件事之後再說,我現在別的事跟你說。”


    “郡主請說。”


    “我聽說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主動投懷送抱而這個男人卻拒絕,要麽是他不舉,要麽是他討厭這個女子。”


    君黎眯眼看著沉暮,“我之前問過你,你說你沒有不舉,那就是後者,你討厭我?”


    沉暮:“……沒有。”


    君黎:“那為什麽昨晚你都那樣了,你對我都沒有任何反應?!憑什麽?我不好看嗎?你都失去理智了,你竟然還能拒絕我!除了你討厭我之外,我想不到別的理由。”


    沉暮哭笑不得,毒藥還在體內沒有被清除幹淨,他五髒六腑都在痛。


    “郡主,我怎會討厭你?”


    沉暮話沒說完,君黎就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胸口,“是嗎?”


    沉暮瞳孔微縮,手拚命的往後縮,君黎拚命的摁住他,一拉一拽反而讓他的掌心摩挲了一下。


    沉暮瞬間渾身僵硬,聲音低啞,“郡主,不可。”


    君黎好勝心上來,“哪裏不可?我還就不信了,你對我都沒感覺,你對誰有感覺?我對你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人嗎?”


    “當然是!”沉暮答得很快,似乎生怕君黎誤會。


    君黎很滿意他的迴答,“我就知道。昨晚太慌了,我怕你出事也不知該如何,隻能聽你的,但是現在你得聽我的,有的事我要搞清楚,昨晚我那麽難受,不能白難受了。”


    她仍舊摁住沉暮的手,觀察他的臉,“你臉怎麽這麽紅?血我給你擦幹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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