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中秋宴,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形下,君鏡以雷霆手段殺雞儆猴,讓兵部的各官員人人自危。


    謝千瀾站在疏雨殿外左側的宮柱後,全身籠罩在陰影中,不注意看發現不了他。


    耳邊傳來百官路過的低聲議論。


    “皇上下手可真狠啊。”


    “是啊,皇上繼位以來做事向來都聽取群臣意見,還以為是個溫順的。如今竟在中秋宴上下狠手,這是做給我等看呢。”


    “殺雞儆猴,新帝之勢隻怕要壓不住了。”


    “別急,還有兩位禦史大人。禦史有彈劾帝王之權,先前本就有皇上弑殺先帝之謠言。如今皇上這般行事,不免讓人懷疑謠言真實,禦史大人不會坐視不理。”


    百官離宮,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謝千瀾察覺身側來人,視線依舊落在長長的宮道上,“明日不知有多少譴責皇上的奏疏。”


    君鏡眼眸淡漠,眼底沒有一絲感情,“不止譴責,應當是要彈劾朕暴虐無道,無仁義之心,不配為帝。”


    謝千瀾側眸看向這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年輕帝王。


    正常來講,沒人敢這般忤逆一位九五之尊。


    是君鏡一則身後無母家倚仗,二則背負弑父罪名,位子坐得並不穩。


    手下可用可信之人少之又少。


    若非他在治國上有獨到天賦,隻怕早已被架空。


    一陣風吹來。


    謝千瀾看到下方幾株小樹被吹得搖晃,不由感慨,“如今這風翊朝堂,就像這幾株新栽的樹苗,風大一點就吹倒了。”


    君鏡淡漠的眼底忽然亮起了微光,“丞相說的在理。”


    謝千瀾挑眉,他時常傷春悲秋一番,但皇上從來不會說這些廢話。


    就算有,也隻是在大臣麵前假裝,不會在他麵前感慨。


    正在謝千瀾疑惑時,君鏡轉身離去,嘴裏說道:“這些樹就要被吹倒了,該讓栽它們的人迴來管管。”


    謝千瀾:“……”


    在君鏡身影消失的前一刻,他揚聲開口:“皇上不若再加一個理由?”


    君鏡腳步一頓。


    “瀟月郡主至今未歸,恐遇麻煩。”謝千瀾道。


    ……


    邑州。


    月拂泠望著那一摞幾乎有她半人高的信件,問林一,“皇上走幾天了?”


    “十二天!師父。”


    “十二天給我寫了一百多封信?!”


    信都是遊淮澤和景湛寫的,看寄信地址,是從路上就開始寫。


    一開始畫風還算正常。


    難得遊淮澤還能用上【望眼欲穿】這種詞。


    後來就變成了【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


    最後就一封信隻有一個字【急!】


    最近的一封信是【救!】


    “師父,又來信啦。”伍一舉著一封信從外麵跑進來,“這是今天的第十三封。”


    月拂泠心累,“不看。”


    伍一正要把信扔到那一堆信上,月拂泠突然伸手奪了過去,“算了,看一眼吧。”


    依舊是遊淮澤的信。


    不再是一個字。


    信裏是三行字。


    【疏雨殿前的樹要倒了


    瀟月郡主失去音訊


    最近天氣很陰】


    月拂泠陷入沉思,君鏡擱這當什麽謎語人呢?


    這紙,宮廷專供。


    這字,君鏡筆跡。


    甚至信封裏隱隱約約的香味,她都能聞出來是禦書房常用的雪梅香,那是她挑的。


    還在信封上寫遊淮澤三個字,當她傻。


    “中邪了吧?”月拂泠嘀咕。


    不過君鏡肯定不會拿君黎的事開玩笑,她得迴去看看。


    反正半個月也隻剩幾天了。


    在邑州的內應還沒查出來,月拂泠讓林一等人暗中保護呂豫。


    等事情結束,如果他們想去京都,再去尋她。


    實在是她在宮裏,林一他們跟著她也沒用。


    “師父,又要走十年。”


    “師父……”


    “師父你帶我走吧,我還是個孩子,會被師兄們欺負。”


    伍一再次接收到六個師兄的殺人視線,已然習慣。


    月拂泠坐在馬車裏被圍著,想了想,說道:“都乖啊,師父我找冷閣主借了好多銀子,你們努點力掙錢幫師父還了吧。冷雲閣都是女子,你們幫著保護,有酬勞的。”


    林一忽然道:“師父你以前說我們救不了所有人。”


    “所以?”


    “所以不如不插手。”


    月拂泠明白了,“想拯救蒼生是吧?我懂,武俠小說有寫。行!救!想救就救,沒得救師父去禍害蒼生來給你們救。”


    林一猶豫了一下,“這樣……也行嗎?”


    “行!我擅長嘛。到時候我禍害你們救,誒,就是玩。”月拂泠被自己逗笑,摸了摸伍一的頭,“想幹什麽幹什麽,有師父在呢,大不了跟我來當太監吧,我現在對這一行十分精通。”


    伍一這幾日已經從呂豫那裏知道了太監是什麽意思,悄悄後退,“師父,你快出發吧,一會天黑了。”


    月拂泠買了馬車自己一個人走。


    她有點慶幸自己是男子打扮,一個人出行方便很多。


    然後第二天就被打劫了。


    六個山匪堵住前路,月拂泠謹慎的問:“幾位大哥,劫什麽呢?”


    “自然是劫財,把你身上的銀子全部交出來,否則就把命留下!”


    月拂泠嚴肅道:“不行,劫色可以。劫財,不行。”


    她的財都是從冷俏那裏借來的。


    “哼,模樣是不錯,但哥幾個對男人沒興趣,不交錢就死。”


    正在月拂泠打算拿這幾人試試身手時,一個背著包袱的男子突然走了過來,“這附近不遠就有官驛,裏麵有士兵駐守,你們竟敢在此打劫?”


    “哪來的窮鬼,少多管閑事。”


    來人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衣服洗得發白,袖口都有磨損,布鞋前方有個洞,鞋麵全是幹泥。


    一看就是靠雙腳在趕路。


    男子擋在馬車前,“大丈夫行於世間,遇不平事自當挺身而出。”


    他迴頭看著月拂泠,笑了一下,“小公子莫怕。”


    月拂泠默默收起刀。


    幾個山匪脾氣不大好,怒道:“既然你想死,老子成全你!兩個都殺了,這人馬車這般豪華,身上錢財定然也不少。兄弟們上!”


    說著,幾人提著刀衝向男子。


    眼看著那幾個土匪就要衝過來,月拂泠提醒道:“不是,你躲啊?”


    男子背對著她,背影看起來十分偉大,語氣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說道:“小公子快跑吧,在下不會武,最多阻擋一時三刻。”


    月拂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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