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微風吹拂。附近的空氣中滿是花草和泥土的氣息。遠處的樹下,青綠色的草地上行走的正是滿身血汙,滿臉淚痕與血跡的出逃奴隸:晨。


    他失魂落魄地漫步著。饑餓和疲勞就像兩條毒蟲一樣慢慢蠶食著晨的意誌力。


    走了不知多久,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看了看四周,小心地從腰部的綁帶上拿出剛才偷來的肉,一邊拌著泥土咀嚼,一邊趔趔趄趄的站起身,跑向一片綠色的田野中。


    空穀花的種子和香氣飄散在空中,如果是別的生物看到這種景象肯定會駐足觀賞。但它們淡紅色的花瓣在極其虛弱的晨眼中就像是一把把尖銳的飛刀襲來。飛散的種子在饑寒交迫的晨看來就像是四麵八方都有役喚氏族的奴隸主在埋伏他。這導致他幾乎是半蹲著走過一片毫無威脅的輕木叢,白白耗費了大量的體力。


    光著上半身的晨吃完了從垣合穀奴隸營地拿來的唯一一塊髒肉,依舊餓的雙眼冒金星。昏頭昏腦的他甚至將路邊一塊黃色的石頭看成了腐肉。直到他俯下身子,手指傳來了堅硬的觸感,晨這才知道自己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幻覺。


    他低著頭,腳步迷離地走在高度幾乎達到一個成年獸人肩膀的綠色高腳木林中。不遠處,一片被野獸踩踏的東倒西歪的植物足以證明這附近有一群饑餓的妥耶獸在尋找食物。


    然而,在晨的眼中,前方是一片鋪著黑色絨毛的道路,看起來溫暖而安全。他依舊是一副伸著脖子,低著頭晃晃悠悠看著地麵的樣子向前走著。


    過了一會,晨走到了高腳木林的盡頭,幾個碩大的腳印映入晨的眼簾。然而對於口水橫流的晨來說,他的視野中看到的是幾塊黑色的巨大肉餅。


    由於之前就喝下了一整桶的髒水,又吃進了半肚子的塵土,疼痛和饑餓同時蠶食著晨本就所剩無幾的精神和意誌。這讓他徑直地向著妥耶獸腳印的方向快速地前進。


    晨低著頭看著黃土地,兩隻手僵硬地垂向地麵,擺動的幅度很小,但反而腳步很大,整個獸人灰色的身體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詭異而恐怖。


    晨用身子狼狽地頂開半個獸人高的雜草叢,以渾身各處的小傷口為代價簡單地開辟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暫時。幸好,在大片的輕木叢後方是看不到頭的深綠色妥耶葉林。繁盛的樹林邊就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溪邊的黃土地上有不少的妥耶獸趴在地上休息。


    晨兩眼放光,想瞬間跑到妥耶獸身邊直接用嘴咬下一大塊生肉。他的腦中滿是自己咀嚼著眼前他並不認識的這種生物肥美鮮肉的場景。


    一排排的桌子,一排排的凳子。白色的餐盤和金色的餐具不斷地湧現。耀眼的陽光下,晨恍惚間看到了自己還小的時候:父親用一根粗壯的重木、兩根韌性十足的輕木加上一條纖細的惶岩藤就捕獲了一隻雌性的成年妥耶獸,粗糙的重木和輕木樹幹在父親的手裏變成了讓獵物毫無掙脫可能的陷阱。雖然兩個獸人被趕來的一隻雄性妥耶獸追著跑了一下午,甚至被後者逼的在樹上躲了一個晚上,但這依然讓晨留下了興奮而深刻的迴憶。


    最後,筋疲力盡的妥耶獸憤怒的用頭上的三個犄角撞擊了幾下樹木後,喘著粗氣,嘴角流著白涎,看著越纏越緊的惶岩藤,無可奈何地哀嚎著逃離了這裏。


    晨隻記得,在巨大的雄性妥耶獸拚命地想拱開陷阱時,父親一手緊緊抓著枝幹,坐在重木粗壯的樹幹上,讓年幼的自己可以安穩地倚靠在父親溫暖的懷抱中。


    晨很不喜歡坐在父親身旁,因為獸人的皮膚本就粗糙不堪,晨的父親還有著不幹淨的胡茬。然而父親每次抱自己總是將胸口的皮甲摘下,將最裏邊的衣服露出來,讓晨的臉可以趴在上麵,溫暖而踏實,自己則高高的昂著頭。每次打獵迴來,父親抱著自己在村子中走過,別的獸人都以為父親非常為自己的孩子驕傲。


    事實也是如此。


    晨躺在父親的懷中,渾身發抖地看著憤怒的妥耶獸。


    “爸,咱們這樣做真的對嗎?”


    父親撫摸著晨的頭發。


    “孩子,大自然中沒有真正的對錯。你以後會見到冬天為尋找食物凍僵的大片馱牛,也有受傷的托牙被食牙獸群圍攻致死,更會有咱們的同胞同族因為沒有獵物而餓死,甚至自相殘殺,同族相噬。生活本就是殘酷和不公平的。”


    晨看著為了想破壞陷阱咬到牙齒崩裂的妥耶獸,害怕的渾身發抖。


    “所以,咱們,咱們為了填飽肚子殺死並吃掉他們,是對的嗎?”


    “努力活著沒有對錯,兒子。”


    妥耶獸重新開始撞擊父子躲避的重木樹的樹幹,好在這棵重木樹齡很大,粗壯的樹幹完全可以經受住妥耶獸的攻擊。


    父親一隻手緊緊地抓著一根較細的枝幹,一隻手抱著晨的後背。晨則四肢都緊緊地纏著父親。由於太過勞累,晨便在樹木的晃動下在父親的胸懷中逐漸睡去。


    第二天,當刺眼的陽光將晨喚醒時,晨隻聞到空氣中盡是烤肉的香味。他迫不及待的爬起來,卻被自己蓋著的父親的衣服所絆倒。


    寒冷的早晨,晨吐出一口泥土,剛要放聲大哭,卻被肉的香味吸引而抬起了頭,吃著手指頭就懵懂地走向了那裏。不遠處,父親穿著單衣用刀子切割著雌性妥耶獸的屍體。遍地的鮮血、父親一臉的疲憊和上身的幾個傷口直到晨長大才明白,自己的生活都是父親一個獸人不算健壯的臂膀撐起的,更何況他還失去了自己的伴侶。


    然而這個時候,晨已經被饑餓衝昏了頭腦。他甚至早就已經忘記了眼前的這種生物是什麽,叫什麽,甚至差點奪走了他們父子兩個的生命。


    晨隻記得肉有些燙,火很溫暖。父親一直撫摸著自己的腦袋,口中還絮絮叨叨著“慢點吃,慢點吃”。


    妥耶獸是一種很溫順的動物,但不巧的是,晨碰到的這個獸群群體其中的兩隻雄性妥耶獸因為交配權的爭奪,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晨哪還看得見這些。他徑直的朝著兩個正在對峙的雄性妥耶獸走去,一瞬間兩隻妥耶獸目光都盯住了眼前這個腳步迷離的獸人,馬上就要發起攻擊。


    然而晨的腳步並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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