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分配領域的變革肯定是要搞,而且要盡快搞。


    在農業領域,今年還隻是苗頭問題,隻有元汲管理的農田產量低,損失了兩千多斤麥子。明年若更多的人開始磨洋工,可能造成數萬斤的損失——在農業發展的頭幾年,我可擔不起這麽大的損失。


    同樣,工業生產領域,肯定也有偷懶怠工行為造成的減產,隻是不像農業這麽明顯……其實也有一些蛛絲馬跡,元城內的每一類工坊都有數家到數十家不等,效率有的高有的低,產量從來都是參差不齊,這裏麵既有管理的問題,也有積極性的問題。


    不過,立馬改成私有就好嗎?分田分地真忙?


    別說,這個念頭還真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僅僅是一閃而已,後世的教育和習慣令我腦中始終有這樣的解決方案……當然,很快我便能想通,在如今的尼國無法實施。


    目前,農業和各類早期工業都十分粗糙,社會分工極其不明顯,全靠著我“逆天”的見識才將這些強行搭建起來,而沒了集體的優勢,以這個時代原始人們的見識,不把各種事情搞砸就不錯了,根本談不上擴大生產、創新研究。舉個例子,若這時候將農田“包產到戶”,每戶人就得獨自承擔全部農耕事務——包括開墾新田!這顯然不是一家一戶或者幾家幾戶的聯合能夠完成的事情,必須舉全郡、全國(侯國)之力方能快速開拓。


    各類工坊也是一樣,先不提工廠這類東西在公司製、股份製尚無雛形的時代如何私有化,便是成功私有了,產量提上去了,沒有貨幣市場,商品市場如何有效流通?我現在可沒銅造錢!好多領域都還用著石頭呢,海寧前一陣子還跟我來信叫苦,希望截留更多的銅造船釘,生產更大更結實的船——被我否決了,隻造了5艘樣板船。


    沒辦法,各類工具都缺,斧子、鑿子、刨子、犁頭、鋤頭、鐮刀、鏟子……生產工具的缺銅導致我們的軍隊現在居然還在用石矛和石索!要不是北方實現了和平,我還真不敢如此行險——北麵波爾多盟和大聖山盟的人可是見過藤甲的,還分別吃過大虧。萬一他們軍中有聰明人琢磨明白原理,也造出來類似的甲,我們手中的石頭兵器便會立即失效!


    但我不能先改良軍隊,士兵的裝備同樣來源於生產,隻有基礎生產能力提高了,士兵的武器裝備才更有保證,窮兵黷武的思想要不得——這事兒我已經否決嚴青眼和嚴鋼他們三次了!


    因此,在物質總體匱乏的年代,隻能通過抱團取暖式的共同勞動進行生產,但會造成怠工;而私有化雖然能提高效率和熱情,但卻沒有形成小作坊和小農生產的物質基礎,且無法有力擴大規模。


    擰在一起了……


    我苦苦思索了數日,直到再次翻閱伯托呈上來的秋收報告,一大段文字映入眼簾——


    元木頭,30畝,產量4900斤


    元守二,32畝,產量4860斤


    ……


    伯托的工作做得很細致,閑極無聊的我饒有興趣地比對著各個農業生產小組的收獲,看著自上而下跳動的數字,我心裏電光火石一閃——


    對不起祖國和人民啊!


    我怎麽又犯傻了啊!


    課本上不都寫了嘛!


    作為90後,50—70年代的事情我沒親身經曆,但家中老人時常提起,課本上和學習教育材料上也寫得明明白白——那個年代的生產、分配方式就那麽清清楚楚地展現在我麵前。


    同樣是匱乏的時代,同樣是有一定曆史局限性的生產方式,但令祖國迅速擺脫了貧困,解決了溫飽問題,興建起無數大型工程——鄉村水壩、水電站、水渠等大型設施野蠻生長,更創造了無數諸如“兩彈一星”的奇跡,為國家從此走上富強的道路奠定了一定基礎。


    集中力量辦大事,人民生活有保障。


    效率優先,兼顧公平。兼顧效率與公平。


    公有製為主體,多種所有製共同發展。


    這些耳熟能詳的詞句,都是曆代改革者通過無數實踐得來的先進經驗,隨便摘出來一些都是名言金句,指導這個原始的時代綽綽有餘!


    沒必要一步到位,先撬開一個口子,把大家的工作熱情提高一下,以後再慢慢改——反正這個時代人還是很淳樸滴!


    兩日後,此次農耕的“工資”分配方案新鮮出爐:


    各個農業生產小組——大概每組10—12人,分為修渠、灌溉、除草、捉蟲、趕鳥等不同工種,其中趕鳥者由於工作最辛苦,一般作為生產小組的組長,統一檢查本組負責的田畝——按照田地收獲總量計算“工分”,每100斤計1分,不足100斤的部分不計分。


    發放工資時,此前每個人分同樣多物資的平均分配方案被廢除,每個人隻領到能夠滿足3人最基本生活保障的食物和3件衣服,其餘的部分按照工分多少來分配。


    這樣一來,排名靠前的小組成員能夠多領到一些東西——陶器、玉器、工具,以及更多的食物和衣物等。不過,除元汲所在的小組外,其他小組由於收獲差別不大,最高的比倒數第二多了不到兩成,因此分到的東西也相差無幾。


    除了元汲所在的小組,受其連累,大家拿到的東西少了一半,其他人毫不猶豫地把元汲那一份分了個精光,連“基本工資”都分光了,仍比倒數第二少了三成,隻得邊罵元汲邊迴家了。


    而元汲由於顆粒無收,為防止他全家餓死,我令他服苦役的部門——不出意外地被分到了“運屎隊”——先借給他一部分食物、衣物,滿足基本需求,然後從他的苦役工資裏扣除。


    除農業部門外,所有工坊全部製定條例,按照產量采取“工分製”——產量多、殘次品少、節省原料的工坊將贏得更多工分,從而獲得超量的獎勵,而後進者則收獲也少。跟農業一樣,每個行業都保留了“基本生活保障”,工分隻決定超量物資的分配——類似後世的“績效”。


    其實,我發現“績效”比“基本工資”多不了多少——目前的生產能力還是太低,生產的相當一部分物資隻能滿足基本生活需要,這也是前世這個製度最終走向改變的原因——平均主義問題。還有個詞形容這個現象:大鍋飯。


    “大鍋飯”和“平均主義”是近義詞,但並不相同。平均主義是絕對的貶義詞,但大鍋飯並不是。因為,大鍋飯隻表示“大家吃得穿得一樣”,並不表示所有東西都是平均分配的,隻不過,在物資匱乏、生產力低下的時代,絕大多數產品僅能提供溫飽,能夠通過“多勞多得”的超量部分極其有限,使得辛勤勞作的人們所得比懶漢多不了太多,久而久之,怠工現象不斷蔓延,使本就不高的生產力進一步降低,最終走向惡性循環——也是沒辦法,若完全按勞分配,倒是能激發積極性,但必定有家庭連溫飽都滿足不了,最終全家餓死凍死,這是不被允許的。因此,“大鍋飯”的意思是“確保基本衣食的前提下的按勞分配”,有點類似於現代社會的基本生活保障和養老、醫療、教育等社會保障體係,滿足人的基本需求和權利後再進行按勞分配。隻不過,由於早期那個時代按勞分配部分產品太少,使其幾乎等同於“平均分配”,成了“平均主義”的代名詞。


    最終,通過緩慢的變革,在提高總體生產力、擴大非必要保障的增量產品的基礎上,逐步消除平均主義,依靠按勞分配激發生產積極性,才令國家爆發出了驚人的40年成就。


    新製度甫一推行,便受到了各個行業的追捧,生產效率大幅提高,甚至加班這種行為都出現了!雖然多勞動獲得的不多,但從未嚐過“平均”以外的淳樸人們仍被這套“競技”體係深深吸引和打動,從而爆發出極高的工作熱情。在眾人拾柴下,火焰高高燃燒,進一步照亮了匱乏的時代,令整個尼國的儲備迅速增多,令人們在吃飽穿暖、基本生活充分保障之餘獲得了更多的產品,從而以持續的熱情投入到本職工作中去。


    我帶來的先進經驗和優秀製度設計為尼國國民帶來的富足生活,無愧於後世賢者們的辛勤探索和畢生付出,也無愧於全體尼國國民期望的美好生活。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在淳樸的尼安德特時代,在早期的“效率優先”理念的加持下,尼國的朝氣蓬勃而出,開始向著南北兩個方向迸發出強大的擴張力。


    第八章《邑有流亡愧俸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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