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沿駕長所指看向眼前,初時不見怪異,待定睛細細打量,方才發現果然不同尋常。


    隻見沙船此時所在海域湛水碧藍,然抬眼前看時,卻發現陡然變成青黑之色,隱現嶙峋的礁石暗柱陰影飄蕩,如此景象接連至濃霧之中,叫人不寒而栗,方才明白眾人的心情。


    迴過頭來,古今朝駕長點頭示意。


    駕長方才歎息解釋道:“正如恩人所見,前方海域礁石暗布,蟲鱗怪雜,人稱海葬場,莫說是沙船難以駛入,即便是以身試險進去,也不過是自尋死路,九死一生”。


    古今思慮一刻,看出駕長為難,便抱拳釋懷道:“不知駕長可否借一艘小船”。


    駕長聞言,知曉古今欲冒險強闖,好說歹說勸阻再三。


    “恩人,我知你功高蓋世,可你卻不知這海葬場的危險,那其中……”。


    “無礙,駕長無需多言,不瞞您說,此島我必登不可,便是真如您所說有去無迴也須一試”,古今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道。


    不待駕長再欲勸說,擺手婉拒道:“大夥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意已決”。


    看著古今炬炬如火的眼神,駕長欲言又止,終是釋然,長舒一口氣後命人放下一艘小船。


    古今自船舷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定在小船之上,仰頭抱拳謝禮:“多謝諸位遠送護航,有緣再見”。


    言畢,施展念力裹夾雙槳朝海葬場而去,身後傳來眾人一帆風順的祝福。


    辭別眾人,劃船緩緩駛入幽暗海域,進入其中後發現並不如預想的驚濤駭浪,反而是風小浪微,靜謐壓抑。


    隨著小船向前劃行,低頭掃視腳下水影,發現礁石青幽的陰影間遊離形色相雜的黑影,小到尺許,大至丈長,由於看不清具體模樣,故而更顯滲人。


    古今此時無暇顧及,雙目緊眺迷霧,一心隻在其中,如此一來,念力包裹的雙槳如同螺旋般飛速運轉,小船也如鷹擊長空般迅馳。


    隨著小船在水麵上蜻蜓點水,忽覺腳下有擊水聲傳來,不禁低頭一瞥,才發現不知何時起被一道的陰影尾隨,古今立即釋放念識,細心感應。


    “噗!”


    伴隨一道震耳的破水聲,那道黑影躍出水麵,乃是一條兩丈長短的鬼鰻,隻見其抻圓百齒巨口縱身襲來,氣勢逼人叫人膽寒。


    古今瞬間祭出七殤劍就要出手。


    “轟”


    然而不待古今動手,見水麵下迅速浮現一道更加龐大的身影,怒張丈寬血口自下而上竄出,竟將那鬼鰻生吞。


    再看這巨口之主,乃是吞鯨龍虱。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龍虱吞噬鬼鰻後再度潛入水下消失不見,唯有激起的水浪洶湧蕩開,直拍的小船風燭搖曳。


    見此情形,古今恐另生事端,控製雙槳愈發迅猛朝前竄行,途中再有突襲的海獸,皆被感應後瞬息秒殺。


    一個時辰後,其終於跨入迷霧,抵達島嶼近海迴流帶。


    看著眼前百丈寬的海流帶,古今按照駕長臨別之時的指導方法,順利越過湍急洶湧的水流抵達岸邊。


    待到踏上島嶼時,天色已黑。


    由於不熟悉周遭地形,且暮色掩蓋,難以看清周遭地形,古今隻得茫無目的沿路隨行。


    就在某一刻。


    步履蹣跚的古今忽聞一股微弱的飯菜香氣,確認再三無誤,立即拭去口津,尋味快步而去。


    “窸窣”。


    不多時,一處灌木叢中探出個熟悉的麵孔,不是古今還能是誰。


    話說其撥開叢木,眼前景象豁然開朗,雖看不具體,卻影影綽綽。


    不遠處坐立一道光亮,乃是一間小茅屋,煙囪中依舊冒著徐徐青煙。


    巴望著屋內的闌珊燭光,古今在籬笆外輕聲唿喚,見無人迴應便不再客氣,跨過菜畦進入其中。


    入屋掃視一圈,發現並無半點人影,隻有灶熱爐溫,鍋內飯菜噗噗嚕嚕散發香氣,仔細打量,發現屋內擺設都是些好物件,隻是主人似乎有些邋遢,未經打理故顯得有些破落。


    隨意坐在黃花梨木長凳之上,古今倒杯茶自顧品飲起來。


    “咳咳”


    正與此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古今迅速起身迎出,望向其外。


    借助屋內昏暗的燭光,自黑暗中逐漸出現一道身影,看清後發現乃是一名佝僂老者,此時步履蹣跚,顫顫巍巍而來。


    老者艱難地買過門檻,見視線中出現一雙陌生的鞋履,隨即攀拄降龍木拐杖撐起身,側首仰目看向其主。


    待看清古今長相,頓時驚退半步。


    “老伯安好…”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老朽家中”,正待古今施禮介紹,老者立即打斷並嗬斥道。


    古今舒口氣,而後彬彬有禮講述來曆,可還未言說兩句,卻被老者再度打斷,並不耐其煩道:“說重心!”


    見老者麵向慈眉善目,但眉宇間卻夾雜一絲戾氣,古今隻得言簡意賅道:“小子古今,來自外海,常聞仙島祥瑞,故來寶地曆練”。


    “呸,甚麽寶地,不就是個破島麽,再也不複往日……”,誰料聽聞古今所言,老者非但毫不客氣,反是破口咕罵,眼神冗雜。


    見世外之人心願神往的仙島被老者貶的一文不值,古今不免心生疑惑,卻並未反駁,因為老者雖口口聲聲啐言貶低,但卻掩不住眼神中的那份感情,古今明白,那是深沉的熱愛。


    古今並不知曉老者為何因愛生恨,隻得順接其之話頭。


    老者雖是脾氣暴躁,但在知曉來曆後卻仍舊留古今用飯過夜。


    二人有搭沒搭閑聊不久,古今知曉了老者姓徐名笙,同時亦從老者話中對島上情況略有了解。


    然而當古今嘮到島上變化時,徐老伯霎時間氣不打一處,不願多言一句,罵咧嘀咕自顧上床休息去了。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古今早早起床,洗漱完畢便出門閑逛。


    當第一縷曦光沿海平麵射來,鋪灑在島上後,古今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的說不出話。


    眼前映入的仙島哪有外人描述的四季如春、江山如畫,而是淒風苦雨,滿目蕭然,放眼望去,正是:


    紅衰翠減淒涼地,


    敗井頹垣苦楚田。


    陌路髏枝烏鴰落,


    啼鳴骨唁莫魂還。


    整座島嶼如同菇傘護蓋,眺目望去,自遠而近,自上至下,皆暮氣沉沉。


    閉目感受,古今心覺離奇,就感受到的季風與氣候而言,仙島目前所處位置占據天時地利,按理說應是溫潤宜人才對,可如今景象卻截然相反。


    “如何?這便是你等外人所豔羨的仙島,哼!”。


    正當古今疑慮之際,徐老伯自門內緩步而出,口中不經意流露出鄙棄。


    “徐老伯,據我所感,島上氣候適宜,位處絕佳,本應是桃紅柳綠,鳥棲蟲居,可卻為何反倒是這幅模樣?”


    徐老伯昏花老眼盯著這幅慘景,眼神中充滿迴憶,隨即終是長歎一口氣,娓娓道來。


    古今隨即從其口中知曉了來龍去脈。


    此島正是存在與傳說中的三仙島之一的蓬萊仙島。


    遙想當年,那時的島上景色仙霧繚繞,雲嵐桂枝,好不宜人,島上住民更是各個和善爽直,仙人神韻,然而自十幾年前某日起,島上景象一夜之間天翻地覆,草木盡枯,良田皆荒,甚至連居民也性情大變,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即便如今也不得而知。


    聽聞徐老伯所述,古今斷定這一切定與荒碑有關,恐是荒碑汲取了島上祥瑞之氣,且影響了島民的性情。


    雖是心如明鏡,可古今卻恁是想不明白為何島上會突現荒碑,難不成荒碑自個長腳了?


    不得已隻得從徐老伯口中套問,尋求一些線索。


    “您方才所說十多年前,究竟發生甚麽事,怎會影響到整座島嶼?”


    徐老伯並未答話,隻一味搖頭。


    正當古今繼續追問時,忽聞門外傳來嘈雜聲響。


    循聲望去,見是幾名與徐老伯年紀相仿的老者,喋喋不休爭論,還未進門便吆喝:“莫要多言,且讓老徐頭評理”。


    見幾人心煩意亂,古今並未出聲隻噤聲旁觀,幾人則你推我搡上前理論,待進門後見古今麵生,先是一陣息聲打量。


    徐老伯將古今來曆三言兩語道明,眾人瞬間板著麵牢騷道:“你說這世道何如?我等島內住民想方設法逃離這絕地,可你們島外人卻反倒擠破腦袋往裏鑽,當真是榆木腦袋”。


    說到這般話題,幾名老人已將方才爭論之事盡拋腦後,你一言我一語應聲附和。


    古今再度從幾名老人之口了解到仙島之事。


    多年前,曆經島上巨變,青壯後輩因忍受不住貧瘠的景象,皆乘船出海,或是尋覓其餘兩座仙島,亦或是往世外大陸尋生路,而如今島上殘存之人,隻餘已逾花甲之年的老者。


    由於這些老者一則孤寡獨身,二則年老體衰難以支撐出海,然而最關鍵的,乃是源於對這片土生土長之地感情深遠,如何輕易斷舍離去。


    “既然如此,諸位老伯不應愈發精誠和睦麽,又怎會爭論不休?”,聽聞老者們敘說,古今有些不解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老者們經此提醒,方才迴想起方才爭論之事,當即七嘴八舌道:“所言極是,我等亦如是想,怎奈島主卻反其道而行之,偏偏立法定規,不允許我等在島內亂走,有幾處甚至立行禁止,怎能不讓我等怨聲載道”。


    嗅到言語關鍵,古今霎時雙目放光,隨後眼珠一轉急切接話道:“為何立定如此怪異的規矩,莫不是島上藏匿有甚麽寶貝?”,言說間,眼神中不經意流露出些許貪意。


    見古今一臉猥瑣且舉止如此詭怪,幾位老人稍一盤算,頓時神色緊張,警覺地將其圍在中央。


    古今心知所言不當,有心轉移話題道:“亦或是擔憂諸位因心煩意燥影響而起紛爭罷?”


    尷尬之餘撓頭抓耳癡笑幾聲,幾位老人則相互使個眼色,心領神會卻不言語。


    其中一位老者則故意揚聲書接上迴道:“英雄所見略同,我等亦如是想,據傳聞說島上有多處禁地皆掩藏寶物,隻是我等無緣親見,遺憾遺憾”。


    “不應隻有一處禁地才對麽?”,古今未加思索,瞬間脫口而出接話道。


    “嘶嘶”


    幾位老者聞言,頓時相視一笑,轉而冷笑詢問:“你怎知曉島上僅有一處禁地?”。


    見意圖暴露,古今便打諢唿哈,以外界所傳聞搪塞過去。


    正待氣氛焦灼之時,徐老伯出麵招唿道:“嗨呀,話不多說,想必大家說這麽多都口幹舌燥了,快進屋飲茶”。


    此言一出,屋內氣氛方才有所緩和,幾人隨即圍桌落座,捧杯傾盞。


    “對了,老朽前些日子偶得佳品,正好與大夥嚐鮮,這便去取”,徐老伯忽而起身,饒有興趣道,言畢便進到偏房。


    其餘幾人則連連稱是,依言附和。


    “老武頭,快進來搭把手”,不多時,自偏房傳來徐老伯的求援聲。


    聞聲後,額有花斑的武姓老者便起身進屋而去,其餘幾人則依舊談笑風生。


    “老武頭,這小子定是島主所說的外來賊,我等萬不可放跑咯,須設法綁了交予島主發落才好”


    “可我等雖勝在人多,可奈何年老體衰,如何能縛的住這般少年呐?”


    “說的是,我等須先若無其事穩住事態,待其不備,將這麻沸散化入濃茶”。


    “話雖如此,可麻沸散當真見效麽?”


    “那是自然,別看這麻沸散成色不佳,卻連牲口都能麻翻,更況乎是小童”


    “好,值得一試”


    二人窸窸窣窣,悄聲密謀,古今雖聽得真切,卻裝作不知。


    過了半晌,二人才緩步而出。


    “嗬哈,人上年紀便不中用了,取這點東西都需他人搭手,不得不服歲月老啊”,徐老伯走出屋子,揚聲自嘲道。


    言畢便舉起手中黢黑茶餅,晃了一圈。


    幾人見此頓時雙目如炬,急不可耐道:“普洱臻品,快予我等嚐嚐”。


    徐老伯也不拖遝,一套操作行雲流水,待將老黑溫泡醒悶,逐一斟好,擺上茶台。


    “趁熱嚐嚐!”


    將一杯茶湯遞於古今,徐老伯熱情招唿。


    古今接過茶碗,對掛在蓋碗邊的麻沸散粉熟視無睹,當即仰杯品嚐起來,並不忘誇讚幾句。


    待將紅褐湯水飲幹後不久,古今已然眼神迷離,精神萎靡,隨即無顧眾人侃侃而談聲,噗通一聲倒在桌上,一息過後便扯起唿嚕。


    眾老人在耳畔輕聲唿喚幾聲,見毫無反應,方才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


    徐老伯躡手躡腳自柴房尋出麻繩,幾人合力將古今五花大綁捆的結實。


    待捆好紮牢後,幾人才協力將古今抬上備好的馬車,三步一顛沿小路而行,不知去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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