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堂主,亭主已恭候多時。”


    小埃輕輕敲了敲門,門開後,一張略顯憔悴的臉映入小埃眼中。


    “小埃,你迴來了。”聲音中滿是喜悅。


    小埃頷首:“亭主。”


    小埃到渡生亭總壇正式接任煙火堂堂主之位後,郭和除了蕭絕漠的死不願多提外,亭中大小事務事無巨細地均向小埃稟明。


    因此小埃便知道了亭主吳連雨就是當年已故爺爺一直在找的孫子“小雨哥哥”,因為當年吳岸楊的救命之恩與兩年的祖孫之情,小埃便對吳連雨多了份親近之感,好似在這陌生的世界見到個親人一般,自然而然地將吳連雨當做哥哥一般愛戴。


    吳連雨自從三年前那場大變故後,大病一場,自此落下病根,身子便一直不好,渡生亭眾多事務也就多數交予五火堂打理。


    但自小埃來後,開始也是因祖父的關係,對這個小妹妹多有親近,凡事都與小埃商量,精神也好了許多。


    不想久而久之,對小埃的依賴之情越來越深,竟至無法自拔。


    隻是小埃得知蕭塵消息後,便開始時常不在總壇,滿天下地去找尋蕭塵。並且這兩年來對吳連雨的態度也不似剛來時那般親近,偶爾迴一趟總壇處理事務,也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他。


    這次,吳連雨因半年多未見小埃,思念過甚,得知小埃在八月會到蘇州處理事情,便提前派人以亭中大事為由將小埃找來。


    此刻吳連雨望著小埃清麗的容顏,不由看得出了神。


    小埃見吳連雨望著自己的神情,不由退開幾步,才道:“亭主,如果沒什麽事,屬下還有要事趕迴蘇州。”


    小埃說著微一躬身就要離開,卻被吳連雨瘦硬的手一把拉住.


    “小埃——”


    小埃手一甩,又退開兩步,吳連雨卻劇烈咳嗽起來,神情中滿是痛楚。


    小埃不忍,不由走上前輕撫其背,將他氣息理順,歎息道:“小雨哥哥,保重身子。”


    吳連雨抬頭喜道:“小埃,咳咳,你仍是關心我的,咳咳……”


    吳連雨輕吐兩口氣,望著小埃道:“小埃,你知我喜歡你,但你為何總躲著我?”


    小埃垂首淡然道:“我不喜歡你。”


    小埃說完,不再停留,朝著一臉苦楚的吳連雨行禮後,便直接退了出去。


    小埃快馬揚鞭地趕迴蘇州,心中隻是想:“小塵,你等我。”


    翌日清晨,蘇州葉府門外。


    “蕭公子,小女不會騎馬,委屈公子駕車。”


    葉天滿臉的過意不去,不斷地搓著雙肥手,似乎覺得很是罪過。


    蕭塵麵上一笑置之,心中卻有些擔憂那個今日說會趕來但到如今仍蹤影全無的煙火堂高手。


    “蕭公子,這是小女清輝,這是她貼身丫頭小雙,一路有勞公子了。”


    從屋裏走出來站在葉天身旁的這個少女是葉清輝,十六七歲年紀,個子高挑,一張瓜子臉上的那雙眼睛沉靜如水,煞是溫柔,穿得一身素白,披了件深紫色的大旄,更顯得楚楚動人。


    站在葉清輝身邊的是丫環小雙,十四五歲年紀,梳著雙髻,一身翠綠衣衫,一雙眼睛不大,卻透著機靈,此時正望著蕭塵直打量。


    蕭塵對上這小丫頭目光,報以一笑:“我可以叫你小雙吧。”


    見小雙點點頭,蕭塵又對著葉清輝道:“葉小姐,請上車吧。”


    葉天看著女兒坐上車,見蕭塵已準備啟程的架勢,不由急道:“蕭公子,總壇的人還沒來,要不再等等。”


    蕭塵笑道:“這不是來了。”


    葉天一愣,轉頭朝長街盡頭遠眺,良久才出現一個身影,不由脫口讚道:“蕭公子好眼力。”


    不過來人走到近前,不僅是葉天張大了口愣住,就連蕭塵都有些詫異,眼前走來的這位老婆婆的歲數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了,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樣子。


    雖然走起路來並不顫顫巍巍,但給人的感覺就是整個人輕的不能再輕,隨時起一陣風就能刮跑。


    蕭塵不由懷疑這臉上刻滿滄桑,連眼神都已無光的老婆婆怎麽稱得上是總壇派來的高手?


    老婆婆朝蕭塵和葉天拱拱手,嘴角微扯,算是一個笑容,嘶啞著嗓音道:“老身賈算,是煙火堂下管事,蕭公子好,葉壇主好。”


    蕭塵道:“賈婆婆你好。”


    葉天這才迴過神,拱手道:“多謝賈婆婆千裏趕來相助,葉某感激不盡。”頓了頓,終忍不住道,“請容在下冒昧問一聲,不知賈婆婆今年高壽?”


    賈算道:“老身往往幾十年才過一次生辰,也記不得那麽多了。”


    說著轉頭對蕭塵道:“蕭公子,時候不早了,咱們這就啟程吧。”


    雖隻一瞬,蕭塵卻已看到這老婆婆眼中閃過的一絲狡獪,不由會心一笑,轉頭道:“葉壇主,告辭。”


    蕭塵向葉天拱了拱手,便揚鞭駕車而去。


    葉天卻望著車輪轟轟而去的大車喃喃道:“幾十年才過一次生辰?那是幾歲?”


    車中的小雙看著眼前如此蒼老的婆婆,不由小聲問道:“婆婆,您不會是騙我家老爺的吧?”


    賈算道:“你家小姐可不認為老身是在說謊。”


    小雙趕緊拉著葉清輝問:“小姐,真的?”


    一直都未開過口的葉清輝微笑道:“婆婆是閏月生日,每過幾年或是幾十年才會有一迴,因此婆婆沒騙人。”


    小雙剛要出聲,賈算忽然示意兩人都別說話,車子在這時也停了下來。


    蕭塵駕著車還未出蘇州城,就被一群乞丐將車子團團圍住,大叫著施舍點銀錢,卻也並沒有要上前的意思,隻是圍住叫喊而已。


    蕭塵一望乞丐手裏的還是簇新切口的碗沿,搖搖頭,麻煩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也就在這時,和這群乞丐一樣,不知從哪冒出一群香客,左推右拉地拖開這些乞丐,口裏還嚷嚷要施舍他們,路上隨即就空了。


    蕭塵將馬鞭在空中一甩,駕車出城而去。


    一出蘇州,如剛才這般的情景,蘇州分壇香火堂的兄弟就鞭長莫及了。


    眼下以渡生亭與殘照樓相對峙的形勢來看,這一路也隻能靠自己了。


    出了蘇州城,一路疾行,蕭塵手中握著鞭子揮舞,望著沿途風景,心有所觸,口中不自覺便朗聲唱起當年在山中那樵夫所教的歌兒。


    “蛺蝶之遨遊東園,奈何卒逢三月養子燕,接我苜蓿間。持之,我入紫深宮中,行纏之,傅欂櫨間。雀來燕,燕子見銜哺來,搖頭鼓翼,何軒奴軒。”


    此時,要是讓蕭絕漠見到蕭塵這副大敵當前,卻仍像遊山玩水的心境的樣子,肯定要搖搖頭無奈地笑笑了。


    當年蕭絕漠認為孫子蕭塵像極了其父蕭跡,其實蕭塵不喜拘束,凡事任心而為,喜隨機應變,不喜籌劃萬裏的性格卻更像祖父。


    蕭塵唱得暢快,車中三人不由都被這清揚的歌聲吸引。


    當初方遲願唱這歌時是高亢中帶著深深的倦意與煩惱,而蕭塵的歌聲中更多的是灑脫與無懼無畏的自在,那一聲聲清朗的歌聲中盡是一派自然。


    小雙拍手道:“蕭公子的歌真好聽。”


    葉清輝點點頭,微笑不語。


    小雙不由問賈算道:“婆婆,這是什麽歌?小雙從來沒聽過。”


    賈算眼望車外,搖頭道:“這是蕭公子自己的歌,我也不知。”


    小雙便道:“那我去問蕭公子。”


    葉清輝立即阻止道:“小雙,別去打擾蕭公子。”


    小雙見小姐的神色,不由無奈地應了聲,坐迴原位。


    蕭塵的歌聲忽止,代替的是利箭破空聲。


    賈算一把將葉清輝和小雙拉著蹲下,聲音沉穩道:“小姐、小雙,拉住車把,別出聲。”


    說完一閃身出車門,隨手關上,一眼就見蕭塵臂上的一箭。


    蕭塵嘴裏還咬著一支箭,受傷的手仍駕著車,另一隻手揮著馬鞭擋去射向四匹馬的羽箭。


    賈算伸手擋掉射過來的三支箭,兩手連揮,兩邊林中轉眼冒起陣陣濃煙,蕭塵一揮鞭子往前疾馳而去。


    轉過山坳後,賈算堅持讓蕭塵停車治傷。


    車一停下,小雙就探出腦袋,一見蕭塵手臂上全是血,不由“啊”的一聲叫起來,車內葉清輝剛要出來,就被迴到車上的賈算阻止道:“蕭塵受了箭傷,你們待在車裏,別出來。”


    賈算拿了金瘡藥出了車,見蕭塵已自行將箭拔了出來,一時血如泉湧。


    蕭塵痛得滿頭是汗,臉上毫無血色,見賈算出來,還是朝她勉強一笑。


    賈算卻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立即流了下來,手上卻不遲疑,出手如風封住傷口處的穴道,哽咽道:“你忍著點。”


    聲音雖帶哭音,卻清悅動聽,哪裏還是老婆婆的嘶啞嗓音。


    蕭塵見眼前這老婆婆顫著手為自己敷上金瘡藥包紮傷口,卻淚流不止,心中竟是頗為愉悅,隻是抬起沒受傷的手為她拭去淚水,輕聲道:“這一路還長,留著點淚……”


    眼前的婆婆將傷口包紮好,卻隻是怔怔地掉著淚,拉著蕭塵的手一言不發。


    蕭塵原本是想逗她開心,不由住了口,喚道:“小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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