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塵,老爺找你。”葉府管家吩咐正在打掃院子新來的家丁去見主人。


    走進大堂,蕭塵望著眼前五短身材,身形肥碩的老爺葉天,不知道他找自己一個新來的家丁有何貴幹。


    葉天上下仔細打量著蕭塵,不由點點頭:“我曾有幸見過蕭亭主,蕭公子果有令尊當年風采。”


    蕭塵一轉念間已明了這富商的真實身份,便開門見山道:“不知葉壇主找蕭塵何事?”


    葉天原本帶著笑意的神情忽而凝住,既而笑道:“早就聽聞蕭公子聰明過人,果真名不虛傳。在下煙火堂蘇州分壇壇主葉天。”


    蕭塵等這葉壇主說出找自己來的目的,不想葉天隻是看著自己微笑,並沒有立即往下說的意思。


    蕭塵不由奇怪,卻不知葉天雖是渡生亭下一壇主,也是一方商賈,經商多年,商場上你來我往的客套浸淫了幾十年,因此與人說話不免雙方都要帶上諸多奉承,以示客氣。


    剛剛誇讚蕭塵的雖也是真心之語,但也免不了是一種客套習慣,此時頓住不說是在等蕭塵的客套了。


    蕭塵雖機靈百變,但卻從未學過這些俗禮,從小到大相處的不是曆經世事,看透世情的老人,就是不通世故的醫者,真性情的夥伴,甚至是飛鷹猛禽,加之蕭塵向來任心行事,哪有這許多計較,此時自然不明白這葉大富商的處事習慣了。


    蕭塵於是開口道:“既然彼此身份已明,葉壇主有事就直說吧。”


    蕭塵話一出口,葉天立即反應過來,不由神色一窘,心道:“這商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當下神情一正,忽站起身朝蕭塵躬身行禮。


    蕭塵一閃身避過大禮,道:“葉壇主,渡生亭眾人平等。”


    葉天卻正顏道:“蕭公子,這是在下家事,還望蕭公子定要受我這一拜。”


    蕭塵擺擺手道:“我受你這一拜,就非得接下你的事,你先說到底是什麽事?”


    葉天請蕭塵坐下,這才道:“這事要從半年前說起。在下夫人過世早,膝下隻得一女,名喚清輝,自小乖巧,我將她視為掌上明珠,且一早許配給杭州老友江暮獨子江天落。本想在明年替小女完婚,不想半年前老友忽患重疾,派人通知我想在彌留之際見見未來兒媳。在下震驚之餘忙帶小女趕去杭州,竟仍然趕不及見老友最後一麵,實是生平憾事。”


    葉天神色黯然,頓了頓才續道:“辦完老友後事,我原想將賢侄接迴蘇州好生照顧,無奈天落賢侄執意不肯,而且言明要為父守孝三年方才成親。在下隻得作罷,便帶小女返迴蘇州。”


    蕭塵忽在此際開口問道:“江暮父子是否會武?”


    葉天頓了頓,如實迴道:“江暮二十年前曾是鏢師,是個練家子,但並非江湖中人,天落賢侄隻是個文弱書生,不會武藝。蕭公子何有此問?”


    葉天說完疑惑地望著蕭塵。


    蕭塵卻不迴答,隻是抬手道:“葉壇主請繼續。”


    葉天雖有疑惑但也隻好繼續說下去:“我帶著小女在迴蘇州的途中遇到秀野堂堂主橫歸雲,唉,我已講明小女早就許配他人,他竟還向在下提親。我既與老友結下這門親事,又怎能出爾反爾,自然——”


    蕭塵插口道:“那你女兒願意嫁給誰?”


    葉天沒想到蕭塵會有此一問,愣了下後才道:“小女自是嫁給天落賢侄。”


    蕭塵又問了一句:“你問過你女兒了?”


    葉天笑道:“自古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許配天落賢侄在先,又有什麽異議。蕭公子多慮了。”


    蕭塵見葉天一臉的理所當然,當下也隻一笑,迴到原先的話題道:“這橫堂主想必不會就此輕易放棄。”


    葉天應道:“不錯,他與我定下一約,言明隻要能在八月十五前將小女從蘇州平安送到杭州,他就再也不來糾纏。不過定下的條件是,小女除了貼身丫頭之外,我隻能派兩個人沿途護送。”


    蕭塵若有所思道:“這橫堂主倒想的周到,連照顧小姐的丫環都想到了,看來他對你女兒的確是有心。”


    葉天哼道:“他不過是假仁假義,又有什麽細心了。”


    蕭塵微笑道:“葉壇主怎麽會同意他的約定?”


    葉天神色一變,歎氣道:“說來慚愧,在下功夫不濟,連他手下一個侍從都打不過。原本就是死在這姓橫的手上,我也絕不會向他屈服,但他將渡生亭牽扯進來,在下生死事小,渡生亭如因此而遭危難,我是萬死難辭其咎。”


    蕭塵聽葉天話語中的真誠,心中一凜,當下敬重道:“葉壇主,他拿渡生亭做什麽條件?”


    葉天道:“自從蕭亭主仙逝後,渡生亭便大不如前。近年來,殘照樓勢力越來越大,多次有向本亭挑釁之舉,隱有將本亭侵吞的野心。眼下亭主多病,渡生亭人心渙散,要不是有五位堂主苦苦堅守至今,局勢真是不堪設想。橫歸雲說若我不答應他的條件,那秀野堂會與殘照樓聯手共同對付渡生亭。”


    蕭塵念及五火堂的四位爺爺與渡生亭的諸位叔叔伯伯們,心下悸動,定了定神才問道:“葉壇主,殘照樓和秀野堂到底是什麽來頭?”


    葉天理了理思緒,道:“殘照樓在江湖上原本是個不起眼的殺手組織,雖也出過幾個頗為厲害的殺手,但一直未成氣候。也就是在蕭亭主過世後,殘照樓開始興盛起來,直到三年前,出了個驚才豔豔的年輕樓主暮宇帆。十九歲時以一人一劍誅殺當時橫行漠北殺人如麻的群盜三十七人,隻為一個幾天前給自己一杯羊奶解渴後遭這些大盜殺害的牧羊女報仇,此事當即傳遍江湖,殘照樓也開始在暮宇帆的帶領下聲譽漸隆。”


    蕭塵問道:“殘照樓至今仍是殺手組織麽?”


    葉天點頭不屑道:“殘照樓對外說是一個武者聯盟,其實內在的根基依舊是收錢買命的勾當。渡生亭曾多次阻止他們不義的暗殺行動,因此,兩者已成水火之勢。”


    葉天見蕭塵低頭不語,便又道:“至於秀野堂,是近年來才出現的門派,江湖多有傳言,但都不可信。其背景頗為神秘,渡生亭調查過後,也隻知他們的功夫是從扶桑傳來的忍術一脈,詳情卻無人知曉。”


    蕭塵鎖眉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橫歸雲既然都已搬出渡生亭作為威脅,為何還定下這個約定,不是自找麻煩嗎?”


    葉天搖搖頭道:“這也是我不明的地方,也許他們不過是將在下耍著玩罷了。”


    蕭塵思索片刻,站起身道:“蕭塵定當盡力。”


    葉天見蕭塵答應,忙要躬身下拜,蕭塵忙攔道:“這是渡生亭的事,蕭塵所為應當。”


    離八月十五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事不宜遲,蕭塵本打算明日一早就動身,但葉天說要等總壇趕來的一位煙火堂高手,近日便到,隻好又在葉府住上幾日。


    幾日來,葉天已找蕭塵商量了不下十種辦法,走哪條路怎麽避開埋伏等,甚至連要沿路安排接應這種違背對方要求的事都差點要做。


    蕭塵知葉天護女心切,也就順著他的意思聽著,隻在特別不靠譜的時候才提出反對,而心裏其實沒有半分要事先計劃好行程的意思。


    這幾晚,蕭塵都是躺在屋頂過夜,因為心裏煩心事太多,隻有看著浩渺夜空才能平複一些。


    蕭塵想著白天葉天的諸多計劃,不由搖搖頭,一旦上路,什麽都是未知,何況我在明敵在暗,若按照既定行程走,保不齊就是送羊入虎口。


    此行最重要的其實不在於防範對方會使什麽計謀絆子,而是怎麽令對方打消對葉小姐的執念。


    不過現在根本連秀野堂堂主都沒見過,說這些都為時尚早。蕭塵想著多思無義,便也懶得煩惱,便放空心緒,抬頭望著漫天繁星出神。


    不知怎地,腦中一空,蕭塵心中就不由升起一絲落寞:“小埃,我還是來晚了。”


    蕭塵日夜兼程從金陵趕到蘇州城外的茶寮時,賣茶的店家是煙火堂在蘇州分壇的一個暗哨,聽候堂主吩咐,早就等著蕭塵到來。


    蕭塵將暗語一亮,店家就告訴蕭塵,堂主剛到蘇州就接到總壇的急報,已於當天趕迴總壇了。


    不過堂主留下話讓蕭塵進葉家當家丁,並且等候蘇州分壇壇主葉天親自找來,到時他會將所托之事相告,至於一切決定由蕭塵自行定奪。


    堂主一辦完總壇的事就會來找蕭塵,請他稍安勿躁。


    不想久別重逢,轉眼又各是天涯,不知何時再見,蕭塵那份落寞之意越發濃重,不由望著夜空喃喃自語。


    “小埃,你知道麽,耀夜館洪伯伯一家因為再也製不出比‘萬裏層雲風飄雪’更好的煙火,而得罪京城權貴,已在搬去京城的一年後被流放關外。


    爺爺當年說的不知是福是禍,我今日明白了。


    如今就算我幫葉壇主順利完成任務,真能讓渡生亭度過這一劫嗎?


    ……小埃,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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