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鎮國公府。


    暖陽躺倒在自己的大床上,盯著頂棚出神。


    丫鬟看小姐狀態不對,就向譚夫人匯報。


    譚夫人略一沉思,“許是發生了什麽,招送她去靈覺寺的人來問話。”


    從馬夫的話得知,女兒為保護乞丐打了隔壁楊家的小公子。


    讓馬夫退下後,譚夫人扶額。


    小丫頭年歲漸長,性子也愈發活潑好動,已經習武近兩年了,手勁兒也重了不少,也不知隔壁家的楊家小子傷的重不重——來自母親的擔憂。


    不過想著剛剛丫鬟匯報,譚夫人也就沒立刻去找暖陽,決定想讓女兒自己獨處一會兒。


    躺在床上出神的暖陽懶得站起來,直接躺著將鞋子踢了出去,將厚厚的外衣脫下甩在床腳,隻穿個裏衣,整個人攤平,好在屋中地龍好好的燒著,也不會著涼。


    暖陽小小的腦袋不斷迴想著了善爺爺跟自己說的話。


    了善爺爺說,保護弱者是對的,但欺負“強者”也不行,不,不是不行,而是要眾生平等,要學會控製自己的力量,學會守護,學會大義。


    這些單拎出來都挺好理解,可湊起來好像就不太好實行。


    那也就是說,要學會守護,自己就不能當那恃強淩弱之人,麵對不平自己可以拔刀相助,但要控製好自己,不能隨意傷人。但要學會守護,自己就要變更強。


    這就是暖陽得出的結論。


    她也決定像了善爺爺說得一樣去跟自己的爹爹好好學習什麽叫“大義”。


    結果到了午膳、晚膳,爹爹都沒迴來。


    原來是早間譚大將軍向家中傳信,聖上臨時安排的公務,所以譚大將軍出城去了,可能要四、五才能迴來。


    盼望著等爹爹迴來向其好好學習的暖陽麵露失望。


    而哥哥由於今年通過了府試中了秀才案首,曾外祖父對譚浩賢的教導愈發的多,有時甚至會住在江家,今日他也在曾外祖家學習沒迴來,暖陽更失望。


    譚夫人看女兒情緒不好,二人用完飯後,譚夫人拉著暖陽的手在一旁坐下。


    摸了摸暖陽的頭:“怎麽了,心情不太好?”


    暖陽搖頭:“不是。”


    “那是怎麽了,可以跟娘親說說嗎?”


    “爹爹和哥哥今天都不在。”


    譚夫人笑了:“暖陽是想他們了?爹爹過幾日就迴,哥哥明天就迴來了,你明天就能見到他。”


    暖陽還是搖頭:“不,不是想他們,是我有問題想問他們。”


    突然暖陽腦中靈光一閃,對呀,他們不在,還有娘親啊,怎麽將娘親給忘了,真不該!


    看著自己女兒瞬間開心,譚夫人有點沒反應過來,就被暖陽緊緊抓住了手臂。


    “娘親,我有問題要問您!”


    瞧著女兒興奮的模樣,譚夫人笑得溫和:“什麽問題,你說。”


    “娘親,什麽是‘大義’啊?”


    譚夫人想不到暖陽會問這個問題,想了想:“大義,其實是一個略帶沉重的詞,它不像樹葉、紙張、花瓣輕飄飄,它承載著生命的重量,大義是一種精神,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不為一己之私而動搖,舍小我,成大我,敢將不平事掃除,這個世上能夠真正做到心有大義、問心無愧的人不多也不少,隻要想明白、想透徹了,真正付諸行動了,那才是真大義。”


    暖陽有疑問:“舍小我,成大我?這是什麽意思?”


    “人的內心會有諸多想法,隻要會思考,人就有欲望,‘舍小我,成大我’意思就是舍棄個人利益而追求長遠,這是一種很高尚的思想。”


    暖陽皺起了眉頭:“那,不就跟獻祭一般。”


    “你怎會這樣想呢?”


    暖陽是想起了之前看過的話本子,是一個小故事,故事裏一個村子幹旱總不下雨,村民眼見河流水位下降,土地幹涸,種不了地,,吃不了飯,他們就開始求雨,一個道士經過這座村子,提出需選出一女子投入河中獻給河中之主方能得雨,村民麵麵相覷都猶豫不願自己的女兒投河,一位女子站了出來說她願意,這女兒無父無母孤身一人,為了這個村子她自願投河,村民歡天喜地的將女子打扮一番,舉行了儀式將女子投入河中,結局就是村中終於落雨,村民過上了好日子。


    可暖陽當時看完就想,如果這女子被投河但依舊沒有雨要怎麽辦?


    暖陽一直覺得書中的女子就是被獻祭了,是被全村人拋棄了,因為書中寫了“村民們歡天喜地”,他們在笑!


    她不喜歡這個故事,連帶著這個話本子也被她燒了,她不喜歡“獻祭”這個詞。


    暖陽將“舍小我,成大我”和那話本子聯係在一起了。


    她將那話本子的內容告訴了娘親,也說明了原因,譚夫人也沒有直接反駁她的觀點。


    “暖陽,你能從話本中得出這樣的結論娘很欣慰,你很聰明,但你要知道,故而‘舍小我,成大我’中含有犧牲自己的一絲含義,但這句話的份量要更加重些,這句話告訴我們的不是舍棄獻祭自己,而是說人要有擔當,盡自己應盡的義務與責任,人要學會負責承擔責任,才能做到追求長遠,才能擁有大義。”


    暖陽緩慢的眨著眼,一眼不發,緩慢的用自己的小腦瓜理清頭緒。


    義務,責任,承擔?那不還是要做最強的才能擁有嗎?


    看來自己還要更加努力習武才是!


    譚夫人看著麵前的女兒表情不斷變換,心裏有點拿不準暖陽到底聽懂沒有。


    有點不放心,她還是張口問了問:“暖陽,你聽懂娘跟你說得話了嗎?”


    暖陽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娘親,我懂了。明日您還要教我跳舞,我先迴房休息了。”


    聽女兒這就要迴房了,譚夫人忙叫住她:“等等暖陽,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忘記跟我說了?”


    “啊?”


    譚夫人出言提醒:“隔壁府上的。”


    小丫頭瞬間心虛,但馬上理直氣壯起來:“既然娘親您已經知道了,那我也不怕告訴您,我是揍了隔壁楊家小子,可那是因為他先打路邊乞丐在先,那時我馬車剛好停在附近下車買東西,整個前因後果我都瞧得清清楚楚,那乞丐沿街乞討,楊家小子隻不過從他身邊經過不小心蹭了下衣角就破口大罵,乞丐嚇得求饒他還直接上腳去踢人家好幾腳,後來還找小廝接著打那乞丐,我學過的擒賊先擒王,所以我就直接打了楊家小子將他打跑了,娘,我沒錯!”


    跟馬夫說得也一致,“但你也是要小心些才是,你現在是習了武,但你還是小孩子,萬一楊家小子沒有跑,還讓他的小廝對付你,那你怎麽辦?”


    暖陽頭一歪:“喊救命啊!”


    又是救命?!譚夫人覺得這答案好像在什麽時候聽到過,但想不起來。


    “好吧,好歹你還知道喊救命,前因後果娘都清楚了,這件事錯不在你,哪怕隔壁府的找上門來娘也會給你擋迴去的,你就放心吧。”


    暖陽興奮的蹦了起來:“我就知道娘親最好了!”


    譚夫人又無奈提醒她:“那你以後也要答應娘,不可衝動行事,要小心謹慎,懂了嗎?”


    暖陽連連點頭:“好,我聽娘親的。”


    “行了,現在為娘的就放你迴房,去吧。”


    暖陽俏皮的朝譚夫人拱了拱手:“多謝娘親,暖陽告退。”


    說完就跟譚夫人擺擺手蹦蹦跳跳的迴房了。


    晚上躺在床上,母女倆都在睡著前想事情。


    譚夫人還在琢磨暖陽到底懂沒懂,真的沒有理解錯自己的意思嗎。


    暖陽就在重組自己從前的認知。


    以前她就以為隻要保護好弱小的人就夠了,現在她才知道,人隻有變得很強特別強的時候才有能力有資格保護別人,還要承擔責任,學會控製自己,看來自己的路還很長啊!


    臨到迷迷糊糊睡著前,她想著明天再去趟了善爺爺那,就徹底睡著了。


    而這晚了善的禪房內,卻有兩人對坐。


    “你這禪房就燃個炭爐還是不夠熱啊,怎麽沒讓你認識的那位鎮國公家小姐給你房裏裝個地龍,你這冬天不就不會冷了嘛。”


    了善淡淡看了一眼對麵的人,“暖陽小姐是貧僧的友人,更何況,貧僧是名僧人,日子不需要過太好。”


    “是啊,我們當了一輩子的僧人,臨了就該這般孤苦嗎?”


    了善垂目看向自己手中纏的佛珠,聲音有些苦澀:“了言,哪怕到了今日,我依舊覺得慈瀾寺的那場災難是我們一手造成的,一切都是因果,現在的我們就是在嚐受這個果。”


    “哥!慈瀾寺會出那樣的是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是那夥陷入瘋狂的村民的錯,我們是保護了受到傷害的百姓才遭此劫難,你為什麽過來這麽多年還是不放過自己,哥,你明明才四十六歲,可你現在卻成了一小丫頭嘴裏的‘爺爺’,華發早生,滿臉皺紋,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像個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我們二人明明是雙胞胎,我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可現在呢,我們站在一起誰還敢說我們是雙胞胎,連我自己看著都不敢認!”


    原來,坐在了善對麵的了言是他的孿生兄弟。


    了善聽得出來了言的不甘。


    他遼想過往,陷入了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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