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是個好天氣,落著細雨,風吹過,帶起陣陣涼意。


    雪白的氅帽蓋住了阮溱的大半張臉,茯苓將她的身子裹得很嚴實,不讓一絲冷風透進來。


    阮溱低著頭,一手搭著茯苓的胳膊,緩步朝馬車那走去。


    她一步一步的,走得很慢,萬俟玹錦在身後看著她。


    看著她在茯苓的攙扶下上了馬,看著馬車駛離了這處宅子。


    看著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迴頭。


    萬俟玹錦嘴角露出苦笑,讓那張如玉的麵容平添了幾分悲愴。


    “君上……”


    隨安上前,撐著傘站在萬俟玹錦的身邊,“天冷,注意身子。”


    跟在萬俟玹錦身邊這麽多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萬俟玹錦露出這般的神情。


    痛苦且無奈。


    哪怕當初與南榮沅渺矛盾最深的那段日子,他家君上都不曾露出這樣的神色。


    “我或許永遠都不能把她帶迴家了……”


    萬俟玹錦低喃道,伸出手,掌心處是一把小小的平安鎖。


    這是當年南榮沅渺有孕時,他為腹中的兩個孩子親手做的。


    一個上麵刻著南榮之栩的栩,一個上麵刻著阮溱的溱。


    是的,溱。


    萬俟玹錦的母親姓阮,那時有了孩子,商量好的就是大女兒隨南榮沅渺姓南榮,喚之栩,小女兒隨萬俟玹錦的母親姓阮,單字一個溱。


    當年他們誤以為阮溱夭折以後,南榮沅渺不願在墓碑刻上阮溱二字,也不願將萬俟玹錦為女兒做的平安鎖放入。


    她固執著堅守著,想著隻要不把孩子的東西一起葬下,不把孩子的名字寫在那塊冷冰冰的牌子上,她的孩子終有一天會迴來。


    南榮沅渺的情況在那一段時間很糟糕,萬俟玹錦不願刺激她,遂都隨了她。


    沒想到他們的女兒確實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巧合的是,她仍舊如他們當初所想一般,叫做阮溱。


    不好的是,他們無法如當初所想一般,讓她享盡世間一切美好。


    萬俟玹錦閉上了眼,握緊了手中的平安鎖,像是握緊了餘生的念想。


    “君上……”隨安清冷的眸子帶上了心疼,對萬俟玹錦,也是對阮溱,“小公主總有一天會接納的。”


    他也有孩子,太懂萬俟玹錦的心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雪珂就是當年護著阮溱離開的那人。


    這麽些年來,雪珂一直沉浸在自責中,埋怨自己沒有護好小主子,得知真相後更是痛不欲生。


    如若當初她沒有昏死過去就好了,不往那邊跑就好了。


    也許南榮月瀾就不能把阮溱換走了。


    南榮月瀾這一換,換走了本該屬於阮溱完美的人生,在他們所有人心中都狠狠劃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那道口子鮮血淋漓,至今未愈。


    “爹爹!”


    小阿憶小跑了過來。


    他沒來送阮溱,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掉眼淚。


    萬俟玹錦和他說了如今阮溱與他們的關係,小阿憶能聽懂,他明白這個姐姐可能不會與他們很親近。


    他不理解,很難過,很舍不得,但他沒有辦法,隻能躲著沒送阮溱離開。


    小阿憶是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與小歸荑一樣,想來是遺傳了南榮沅渺,這會兒紅紅的,他將臉埋在萬俟玹錦的腰間,又帶著哭腔地喊了一聲,“爹爹……”


    萬俟玹錦輕歎一聲,俯身將他抱起,“舍不得阿姐?”


    “嗯。”小阿憶用手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抱住萬俟玹錦的脖子,“為什麽歸荑能和阿姐走?”


    他也想和阿姐迴去……


    萬俟玹錦抱著小阿憶往迴走,“你阿姐她……隻是心軟,不舍得拒絕歸荑一個小孩子,若你去與她說,她應當也是會同意的。”


    阮溱的性子不像他,也不像渺渺,反而像極了他的母親。


    都是溫柔又心軟的性子。


    這樣的人,遇到愛她們的,珍視她們的,日子自會過得幸福美滿,若遇到不愛的,往往也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


    不止是愛情,這樣的人更是看重親情。


    想來他的女兒當初是很期待來自親生父母的溫情,可惜南榮月瀾帶給她的隻有痛苦與絕望,漸漸磨去了她對親生父母的執念。


    如今這般疏離他們,大半是受到了當初經曆的影響。


    “……好吧。”小阿憶悶聲道,看著大門的方向,滿眼不舍。


    都怪他自己,太不主動了,看來歸荑之前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大人果然不會拒絕嘴甜臉皮厚的孩子。


    ……


    煜安王府


    阮溱一迴府,一大串人就守在大門外等著她。


    尤其以浮生宮的人最為緊張。


    她們是真的怕阮溱不迴來了,到時候她們真是沒有地方可以去哭了。


    寧浮闕迴來沒看到女兒,八成要把她們全都扔到後山的林子裏去了。


    見到阮溱從馬車上下來,大家心口懸了幾天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唯獨表情在看到跟著阮溱下馬車,與阮溱長得很像的小歸荑時僵住了。


    要不是知道阮溱與容酌沒孩子,她們都要以為這是阮溱的孩子了。


    這也太像了一些。


    桑蘅嫵一見到阮溱,眼眶就紅了,連忙上去,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她,心疼道:“又瘦了,阿娘接下來可得給你好好補補。”


    好不容易養些迴來的身子,這一遭似乎全敗光了。


    也不知道容酌什麽時候迴來,看到阮溱這樣該多心疼。


    雲拂院


    阮溱偏頭捂嘴輕咳,麵容蒼白,靠在軟榻上,身上蓋了薄被,細瘦的手腕放在一邊,靈澤正在給她把脈。


    把完脈後,靈澤接過茯苓遞過來的小匣子,開始看裏麵的藥。


    隨意拿起一個瓷瓶,打開聞了一下,目露驚訝。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


    有些藥材是六國所沒有的,彌足珍貴。


    製藥之人毫不心疼,什麽都是用得最好。


    這些藥如果讓患有普通心疾的人連吃半年,心疾就能痊愈,不過對於阮溱,也隻能是加強她的體質。


    如今阮溱身上有能夠溫養心脈的血玉鐲,每日服用的藥也是目前來說對心疾最有用的藥物,在這些東西的效果層層疊加之下,靈澤隻希望老天爺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讓他們能夠找到不用血陽葉丹參去治愈阮溱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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