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墨,怎麽沒有顏色?”


    大管家站在桌案旁看著小廝重新布置屏風,正要退讓時,衣袖不小心碰到了硯台,把硯台帶了下來。


    大管家一驚,伸手就去抓,原以為會染上一手的墨,沒想到什麽都沒有,狐疑的把手抬起來一聞,當即驚道。


    “是水!”


    這一出打的眾人又是一驚。


    水?


    沒有用墨,那宋如照在裏麵畫什麽?


    長公主沒想到還有這事,目光淩厲的掃向跪著的阿敏。


    “阿敏,這是怎麽迴事?”


    宴會上大小事宜皆是阿敏一手操辦的,小姐們展示需要的東西也都差下人告訴阿敏讓她備好,一直沒有出過亂子。


    現在竟然告訴她宋如照用的硯裏沒有墨,很難不讓她懷疑裏麵的貓膩。


    大家也都將目光在阿敏和宋如照之間來迴流轉。


    沒有墨,就做不出畫,那方才阿敏哪裏來的畫呈上去給長公主看呢?


    阿敏見長公主起了疑,背後忽的開始冒冷汗,惶恐的低下頭,“殿下,奴婢不知啊!所有東西奴婢都是仔細檢查過的,不會有問題。”


    “硯台的墨是奴婢磨好放上去的,不知為何變成了水,請殿下明鑒!”


    阿敏說著說著已然眼眶含淚的看著長公主。


    長公主擰眉,阿敏是她的人,做事一向細致,每次桃花宴上除了準備東西和呈畫,與宋如照再無交集。


    應該,沒有問題。


    “先起來吧!”


    長公主有幾分煩躁的揮了揮袖子,轉而看向宋如照。


    “宋姑娘,你現下作何解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宋如照反而鎮定了下來,直起身子,頭上容祚送給她的步搖隨著動作晃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長公主殿下,臣女……的確沒有畫那幅老翁孤舟飛鳥泛江圖!”


    不知為何,宋如照眼裏沒了慌張,好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不再辯解,眼眸直直望向長公主。


    阮溱靠在容酌懷裏,靜靜望著前後判若兩人的宋如照,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麽解困的花招。


    八年的相處,阮溱太清楚宋如照這個人其實就是個瘋子,頂著一張婉麗柔美的臉當做偽裝,實際心裏和毒蛇一般惡毒。


    除了她放在心裏的人,她的毒牙可以毫不留情的咬向任何一個人,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


    隻見宋如照淒涼一笑,竟是對著阿敏勸慰道:“阿敏姑姑,事到如今,什麽都已經瞞不住了。”


    “我不能看著您與娘親為了我繼續錯下去,欺騙越來越多的人,今日我一定要告訴所有人真相!”


    “各位!”宋如照雙眼環顧了一圈四周,深吸一口氣,似是在做最後的掙紮,隨後雙眸顯出堅定,高聲道:“我過去所做的每一幅畫,都不是出自我手。而這一切,都是我娘親與她!”


    說著,手指直指阿敏,“長公主殿下身邊的阿敏姑姑合謀所做!”


    兩側席位上的眾人神色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她們剛剛聽到了什麽?


    過去那些年的畫都不是宋如照所畫!


    那些令人驚豔得到聖上和長公主讚歎的畫作,她們花大價錢買的畫作……


    這些通通都不是出自宋如照之手,是她頂替了別人?


    這可是欺上罔下啊!


    容琅都傻了,他雖然這些年都在外遊玩,宋如照才女的名聲還是早早就從他皇姐皇兄口中聽過的。


    小小年紀就能做出如此完美的畫作,絲毫不輸那些當代的丹青大師,未來絕對能淩駕於他們之上。


    多高的評價啊!


    結果現在,都是假的?


    容琅偷瞄了一下自家姐姐陰沉的能滴出水的臉色,覺得這幾個人都要完。


    他皇姐於書畫上的造詣也頗高,更是極為尊重每一位創作者,任何抄襲頂替之行為都是對所有人的褻瀆,罪不可恕!


    哎!也不知道誰這麽可憐,畫都被拿走了。


    容琅覺得今天發生的這些事也是夠狗血。


    阿敏聽到宋如照把事情說了出來,還都推到了她和裴氏身上,忍不住就想起身去反駁,剛一動身子就感覺渾身僵硬,怎麽樣都動不了。


    是誰點了她的穴?


    耳邊宋如照已經開始從頭說起。


    “殿下,臣女生來身份低微,幸得娘親垂憐收為女兒疼愛。


    自小臣女就希望能夠成為如大齊華臻夫人那般出色的丹青手,娘親疼愛臣女,就請了先生自幼教導,本以為總有一日可得償所願……”


    宋如照說到這頓了一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隻是臣女十一歲那年因為意外傷了手腕,大夫說我此後在不能作畫。


    當時臨近桃花宴,臣女自知已無任何揚名機會,便整日避於屋中,日漸消沉。


    直到娘親與臣女說還有機會,桃花宴那日隻要臣女坐在屏風中隨意拿狼毫在宣紙上塗抹。


    硯台裏是水,狼毫也早早被做了手腳,遇水就顯出用過的痕跡,臣女隻需等時機一到出來稟報畫作完成即可。


    臣女那時不敢,隻是娘親說長公主身邊的阿敏姑姑會幫忙,娘親於阿敏姑姑有恩,阿敏姑姑為了報答娘親,在娘親找她時就答應了她在去別院西側的院子裏取匣子時會把事先準備好的畫紙藏於其中,呈給長公主的就是那幅藏好的畫紙。


    進屏風其實根本沒有拿什麽,隻是做樣子罷了。”


    宋如照說到這裏時已是滿麵羞愧,“那幅桃下老媼醉臥圖得到了殿下您和各位的賞識,還得到了聖上的誇讚,臣女如願名揚大殷。


    為了更好的掩蓋真相,臣女從那之後隻在桃花宴上作畫。每一次參加桃花宴前的那個夜晚,娘親都會提前告知臣女畫的內容,以便第二日臣女可以從容的迴答殿下的問題。


    各位夫人們讓如照作的畫,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臣女這些年對長公主的欺騙實在是罪無可恕,請長公主責罰,隻是娘親與阿敏姑姑最初都是為了成全臣女,拳拳愛護之心並無錯。


    是臣女不能及時止損才造成如今這般局麵,請長公主責罰臣女,莫要怪罪娘親與阿敏姑姑!”


    宋如照說完全部後就將頭磕在地上,一副任憑長公主處置的模樣。


    在宋如照話音剛落的一刹那,阿敏的穴位也被解開。


    事到如今,宋如照已經將事情轉向了其它的方向,縱使知道她在胡說八道,阿敏也不得不與她統一戰線。


    她已然敗露,隻有順著宋如照的話說下去才有一線生機。


    “阿敏,宋如照說的可屬實?”


    長公主從未有過的冰冷的聲音在阿敏頭頂響起,阿敏閉上了眼,從嘴中擠出幾個字,


    “迴殿下,屬實!”


    她不敢睜眼,怕看到那雙美眸裏濃厚的失望。


    她侍奉長公主已經有十五年了,從當初人人可欺的小姑娘到現在連各府主母都要給她一分麵子的姑姑,中間少不了長公主的厚愛。


    裴氏當年一開始找上她的時候她是拒絕的,她清楚的知道長公主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弄虛作假的行為。


    可是裴氏當年在她與阿娘生死攸關之際救過她二人的性命,請醫師醫治她病重的阿娘,收養了她們一年之久。


    這份恩情她不得不報,且阿娘離世前讓她務必報答裴氏,否則就不認她這個女兒,無奈下她同意了裴氏的請求。


    許是這些年來都安然無恙,她總以為這一次也定當會順利,沒想到,這最後一次竟然就這般敗露了。


    阿敏現在仍想不明白為何那個匣子裏不是事先準備好的那幅圖,這裏麵,是誰動了手腳?


    阿敏想不到,也不願繼續想下去,她現下更擔心的是長公主會如何處置自己。


    長公主氣憤,也失望,沒想到跟在身邊這麽多年的阿敏會做出這種她平生最厭惡的事。


    這些年,算她看錯了人!


    “阿敏,多年行弄虛作假之事欺騙本殿,助紂為虐,企圖隱瞞真相,拖下去,杖責二十,降為末等丫鬟,終身不得迴長公主府!”


    到底還是心軟了,隻是這人,她以後是絕不會用了。


    阿敏聽到終身不得迴長公主府時,渾身一顫,咬緊牙關,提高聲音道:“奴婢,謝長公主寬恕!”


    長公主對她很好,是她辜負了這麽好的主子!


    “至於宋如照,欺上罔下,拿她人畫作成自己美名,本殿素來痛恨,拉下去,杖責三十!此後永不得入本宮的宴會!”


    杖責三十?


    百裏子妗眼疾手快捂住秦鳶的嘴,製住她暴起的身子,心下感歎。


    長公主這麽多年從未罰人打過板子,更不要說是高門的貴女們了,這次真是被氣狠了,這板子下去,那宋如照恐怕得去了半條命呀!


    宋如照不敢多說話,隻是眼底閃過一抹濃烈的恨意。


    該死的老女人,給我等著!


    眼看宋如照和阿敏兩人都要被帶下去,容酌忽然開口阻止,“慢著”!


    這位世子爺在這場鬧劇中極少開口,隻說了一句讓宋如照重新作畫後就不再言語,也極少看台下,視線大多數時間都是放在懷裏的世子妃身上。


    現下事情已然塵埃落定,忽的開口又是為了什麽?


    眾人皆不明所以。


    長公主,桑蘅嫵和容琅三人也是轉過頭,好奇容酌想做什麽。


    “方才你們說那些畫都是一人所做,本世子想知,是何人所畫?”


    容酌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疾不徐,尾音微微上揚,好似真的很想知道。


    大家的心也瞬間被吊了起來。


    是啊,這麽多年來,究竟是誰,有那般才能卻居於背後替宋如照作畫,看著宋如照名揚整個大殷,受到世人的推崇。


    自願的也就罷了。


    如若是被迫的,著實令人感到可憐!


    桑蘅嫵鳳眸淡淡滑過宋如照和阿敏的臉。


    阿璵不會莫名問出這個問題,一定是知道了什麽。


    難道……


    桑蘅嫵被自己腦海裏的想法驚了一下,一把掐住容琅的大腿,痛的對方差點嗷出聲。


    下方重新被放迴到地上的兩人,阿敏是真的不知道那些畫的來源,裴氏從不與她細說,她也不欲多問。


    宋如照當然清楚那些畫是誰畫的。


    她先前沒有說,也是不想讓眾人知道真正有能力的是阮溱而不是她宋如照。


    一旦她說出那人是阮溱,那麽她曾經所擁有過的一切都會到阮溱的頭上。


    阮溱已是尊貴的煜安王世子妃,而她如今什麽都沒有了,她怎麽甘心再看到阮溱得到一切。


    本以為已經結束了,沒想到煜安王世子會臨門一腳插手這件事。


    宋如照到現在怎麽還會不明白,這位向來隻存在於家中長輩口中忌憚非常的煜安王世子早就知道了真相。


    他在給阮溱正名,在給阮溱出氣,在給她們報複!


    嗬,阮溱啊阮溱,真是好命!


    宋如照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知道自己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說出來了,心裏的不甘都快要把她淹沒了。


    “那些畫,全部都是二妹妹所畫!”


    二妹妹?


    誰啊?


    有人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低低朝身邊的人詢問,見旁邊的人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上方,瞬間了然。


    心裏簡直是驚濤駭浪,臉上的表情都要掛不住了。


    宋如照口中的二妹妹,是煜安王世子妃啊。


    那些畫,竟然都是煜安王世子妃畫的!


    這麽多年,煜安王世子妃一直在為她人做嫁衣,這……


    宣平侯夫人莫不是真的是個傻子?


    八年了,宋如照用她的畫在上京城被推崇備至了八年了。


    阮溱在最初的時候想過揭露宋如照和裴氏,不是不甘宋如照搶走本應屬於她的一切,而是不恥她們為了一己之私欺瞞世人的行為。


    可那時她尚存對母親的幻想,想著按照裴氏的要求來做就會同府中的其她孩子一般得到母親的疼愛。


    一畫,就是這麽多年。


    而現在,這件事終於被戳破,還是有由宋如照親口說出,真是莫名的諷刺。


    阮溱沒有太多的情緒,如果真要說,大抵就是慶幸大家不用被蒙在鼓裏了吧。


    那些畫,其實真的都不好,雖出自她手,在她看來其實都是廢紙一堆!


    毫無意義!


    容琅瞠目結舌,他方才還在同情是誰那麽可憐,沒想到竟然是他家寶貝兒媳。


    這宣平侯府,真不是東西啊!


    桑蘅嫵心中所猜測的得到了驗證,心裏鈍鈍的疼,滿眼心疼的望向阮溱蒼白的側臉。


    真的是溱兒……這些年該多委屈啊。


    該死的宣平侯府,那天晚上真是下手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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