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司珩的神色沉的可怕,帶著某種致命的陰鷙,他很少會有這種表情的時候,一旦出現了,幾乎誰都不敢看他的臉。


    周瑾突然想被電擊了一樣,她飛快地朝後退了兩步,目光緊緊盯著謝司珩手裏的那個瓶子,因為情緒波動而起伏的胸口,大力地吐出一口氣:“你......什麽意思?”


    “這裏麵,躺著我父親。”謝司珩有些殘忍地開口。


    “大少爺?!”凱叔驚唿。


    謝立晨去世去的蹊蹺,謝鶴清幾乎也因此得了心病,汲汲營營這麽些年,臨了了記掛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到死都沒有見著屍骨。


    留下的就是那段血肉模糊的視頻。


    怎麽會......這個時候找迴來了?


    謝司珩沒有管凱叔的表情,他的眼神掲住倉皇失措的周瑾,似乎想要將她逼到牆角,他伸手將瓷瓶遞過去一點:“你想看看他嗎?”


    可是那個瓷瓶剛要碰到周瑾手的時候,她卻忽然發了瘋般的推拒開,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猛的搖頭:“我不要。”


    每一次,墓園那塊衣冠塚上的謝立晨的照片都夠她恐慌,如果那個黑色的瓷瓶裏裝著的是謝立晨——


    可是怎麽可能會是他,他已經死了,死在千萬裏之外的異國,死的時候身上的血都流幹了,因為他得罪了很強大的勢力,所以最後屍體落在哪個地方都不知道。


    怎麽會是他呢?


    謝司珩又是從哪裏來的他的骨灰?


    “你父親,你父親已經去世了,你是從哪裏找到的?”周瑾戰戰兢兢,甚至眼角噙了一汪淚,美人欲哭的時候總是我見猶憐的,即使年華已去,她依舊楚楚動人。


    這樣看著,在謝司珩眼裏有幾分她深情的錯覺。


    謝立晨剛去世的那陣子,她好像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時間,每天神思恍惚,就像三魂七魄從身上離家出走,命被人抽幹了似的。


    “這幾天我反反複複思考了一個問題,感情是不是可以裝出來。”謝司珩嘴角冷笑一聲,突然在周瑾剛才的椅子上坐下去。


    他整個人深深地窩進單人沙發裏,手指摩搓著手上那個瓷瓶,很久之後,他看著周瑾已經僵硬了的身影,問她:“可以嗎,母親?”


    周瑾被他的這句話驟然驚醒,整個人抖了一下,背對著謝司珩的身影很瘦,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可是卻出乎謝司珩的意料,她慢慢的抖動肩膀,居然笑起來。


    “你想問的不是這個,你是想問我,跟你父親的死有沒有關係?是不是?”她的聲音徒然變得尖銳,眼角大片大片的通紅,甚至留下眼淚來。


    凱叔和顧楓相對無言,兩個人將自己的衣角攥的死緊。


    謝司珩陰鷙的表情瞬間沉到底,捎帶上兩三分來自地獄一般的陰沉:“所以......為什麽?”


    兩母子,再陌生的應該也有母慈子孝,謝司珩卻覺得有些嘲諷,怎麽他的母子親情,到最後是站在一起,追究他們最親近的那個人的死亡呢?


    心底像是被人戳進了一把刀,帶出模糊的血肉,有絲絲縷縷的疼。


    周瑾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爬滿她妝容精致的臉:“沒有為什麽,大概就是得不到的就要毀滅,所以,我當年看著他奄奄一息的視頻時,甚至覺得很快意。”


    “謝司珩,你不懂,我滿心歡喜嫁給他,又一心憧憬地生下你,我以為我能得到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可是你父親不是這麽想的,他永遠很忙,把我們扔在這裏,你說這算什麽呢?”


    她突然聲嘶力竭地哭出來:“你以為我不心痛嗎?是我親手把他扔在那裏的,我見死不救!”


    謝司珩渾身卻隻有無力感,他臉上劃過深切的嘲諷。


    “你知道他怎麽死的嗎?”


    周瑾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渾身微微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其他情緒。


    謝司珩自顧自接下去:“他為了救一小撮深陷泥沼的人,以為可信的那個人卻把他出賣了,那夥人打你的電話,你把電話掛了。”


    謝立晨的一生,就這麽潦草地被釘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結束了。


    克魯那幫人每次處理這樣的屍.體都有自己固定的區域,他們隨意掩埋,將那天的日期刻作他們的編號。


    謝司珩也是通過這個編號找到謝立晨的,隻剩下幾根白骨,火化了之後裝在這個小瓷瓶裏,一點重量都沒有。


    他說完這些,眼見周瑾的身體晃了晃,支持不住般的倒了下去。


    臉上是清灰清灰的慘白,嘴唇微微發著抖。


    謝司珩沒有想要將她扶起來的意思,他站起來,在她麵前蹲下了,狠厲褪去一點,眼裏有些無力:“可是你直接判了他的死刑。”


    廊下突然刮來一陣風,周瑾的裙角像她跟謝立晨第一次見麵那天一樣被撩起了一點,沁涼的雨絲潑到皮膚上,明明是初夏,卻帶來數九寒天的冷意。


    “不可能,他是因為硬要去找什麽古董,所以才得罪了人,所以才會被人綁過去的,他從沒有哪一天不把那些學術研究放下,他固執又絕情,怎麽可能——”


    她說不下去了。


    顧楓微微別開頭,不忍看這樣的景象。


    凱叔則因為過於震驚,整個人並不比周瑾好到哪裏去。


    謝司珩沒有再說話,似乎是覺得沒有意思,他重新抱起那個小瓷瓶,抬腳走入祠堂。


    將小瓷瓶放在供案上,他抽了三支香,點燃了,在煙霧繚繞中靜靜地俯了三個身,然後將香插.入香爐中。


    這個動作從頭到尾他沒有說一句話,而後轉身離開祠堂。


    周瑾還坐在地上,可是整個人都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樣,他憐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發現他雖然能感同身受,但是卻又冷漠地旁觀。


    “你好自為之。”他繞過周瑾,沒有多一步的停留,徑直走了出去。


    背後是慘白的牆頭,眼前是昏暗一體的雨天,孤寂,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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