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又發現,頂著這兩個紅眼泡,好像特別容易博關愛。


    比如現在,謝司珩隻看了她一眼就挪開了視線,看著茶幾上幾個打包盒,皺了皺眉頭:“晚飯沒吃?”


    薑梨點了點頭:“剛才不餓。”


    謝司珩就屈尊降貴地拿了那幾個盒子去了廚房——要知道這人以前可是要求好久才肯去一趟廚房的。


    這個套間裏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應俱全的,包括廚具,雖然不常用,但是定期都有人來這邊更新清理,以備不時之需。


    今天剛好用上了。


    謝司珩將幾個模樣精致的菜放進微波爐裏轉了轉,再端出來的時候香味飄滿了整個空間。


    薑梨的肚子這時候才跟著叫了一聲,她一看牆上的掛鍾,原來將近九點了。


    九點——不對,謝司珩怎麽沒有在家守歲反而跑迴來醫院了?


    她跛著腳挪到了餐桌前,鹿一樣地挨過去謝司珩身邊:“你怎麽迴來了?”


    她說的是迴來,而不是過來,仿佛潛意識裏就是將謝司珩當成了她‘這邊’的人。


    謝司珩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往她手裏塞了雙筷子:“吃你的飯。”


    薑梨雖然兩隻手指能夾住筷子,但是讓她操作起來還是有點困難的,她承認這時候的自己要妥協於兒童餐具:“給我換個勺子,謝謝。”


    老態龍鍾的有些大義淩然,謝司珩二話不說從她手裏接過筷子,又塞了個勺子。


    於是薑梨就覺得,這人連她剛才那種語氣都忍受了,好像是柔順了毛隨便她擼一樣。


    然後她手間的勺子‘不小心’沒拿穩,掉在了桌上,她複而又砸了咂嘴:“勺子也舉不起來,能不能勞煩小叔叔你喂喂我——”


    謝司珩在她對麵坐下了,聞言眼角一挑,似乎有點想要發作的意思,但是旋即一撇薑梨還來不及消下去的紅色眼眶。


    他沒說什麽,拿了雙筷子往勺子上夾了點米飯,又夾了點菜,伸長了手送到薑梨嘴邊。


    “......”這種要上天一樣的感覺真奇妙。


    謝司珩神色冷淡,唇角微抿。


    薑梨知道這是他心情不好或者在思考時候的習慣,她沒有說什麽,就著他的手吃了幾口飯,跟著沉默在這個空間裏。


    謝司珩果然跟顧楓說的一樣,從老宅迴來就會心情不好。


    那老宅子到底帶給過他什麽。


    這些謝司珩肯定不會主動說出來,薑梨要問似乎也沒有什麽立場。


    一時間就隻剩下薑梨的咀嚼聲。


    隨著她一瞥一瞥以為自己沒有注意到似的偷窺眼神,謝司珩喂完了半碗飯,終於放下手裏的筷子看向她:“看什麽?”


    薑梨的目光被抓了個正著,隻好躲躲閃閃地垂下眼:“沒什麽。”


    她這樣子,又像是小鹿受了驚。


    謝司珩心中一動,忍不住跟她解釋了一句:“不是故意把你放在這的。”


    好嘛,他果然以為薑梨哭是因為他把她拋下一個人過年。


    但是薑梨不打算在這上麵解釋,反而想透過這個問題跟謝司珩聊一聊:“不是故意的,那是因為什麽?”


    她這麽問,好像有點無理取鬧似的,但是語氣帶了幾分委屈,倒也有點真情實感的意思。


    謝司珩緊抿的唇微動,他似乎是從來沒有過跟別人交代自己思想的經驗,但是對麵的人因為他的舉動哭了一陣,雖然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別人哭,盛韻慈衝著嚷嚷的時候多了去了。


    可是對象是薑梨的時候,他就覺得事情不一樣,有一種自己應該負責任的感覺。


    猶豫半晌,才掀開薄唇:“你是養在我名下,不是在商宅名下。”


    惜字如金,表明薑梨跟謝家沒有關係。


    薑梨因為這句小小的我名下心裏湧起一股雀躍感,仿佛謝司珩通過這三個字給了她什麽名分一樣的莫名微妙的感受。


    但是她還得把自己的委屈順下去,主動出擊,並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我父親跟母親已經去世了,我不想覺得自己孤零零地活著,所以小叔叔,是不是你祖父他反對你收養我?”


    商鶴清當然反對,跟周瑾的理由一樣,他是不允許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莫名其妙被人在背後點撥是非的,尤其唯一的這跟獨苗還未婚。


    周瑾在他麵前提過薑梨的事,他那時候也派人查過薑梨,甚至讓人給謝司珩帶過話,總之就是訓誡雲雲的。


    最後連說辭都跟周瑾的一樣:“你如果非要掛念你父親的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那就把人送迴來,我給你養。”


    謝司珩從來沒有把一些事叵開跟人說過,在他自己看來,如今能抓在手裏的東西他隻管抓在手裏,誰反對,誰不爽,也要有那個能力從他手裏搶過去才行。


    東西有可能是金錢地位,有可能是人脈。


    而今是個活生生的人,商鶴清跟周瑾的養法跟他肯定是不一樣的,他自己從他們的手底下過來,斷然不會將薑梨送上門去。


    這中間除了慪氣以外,可能還摻雜了其他的一些情緒。


    “他們反對沒有用,我說了才算。”謝司珩探過手去,覆在薑梨的頭頂揉亂了她的一頭發,動作輕柔。


    “薑梨,謝家跟你想的不一樣,可能外人看來是座銅雀樓,但是活在裏麵的人,挖空了心思想要廢掉人的爪牙,將人變成一隻不會撓人的貓,這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難得說這麽長的一段話,諱莫如深,薑梨卻全部都聽懂了。


    難怪謝司珩從來沒有因為成績或者她打架鬥毆真正的遷怒過她,原來在他心裏,從來都是希望著薑梨不會因為成長掰掉自己的棱角。


    他在旁邊,看著她的時候應該是帶著:‘隻要不走歪,隨便你折騰’的那種心情。


    似乎把自己的遺憾都變成縱容給了薑梨。


    到此,她才知道謝司珩是什麽心情。


    “太晚了,隻能吃這麽多。”


    薑梨走神的時候謝司珩將剩下的半碗飯推遠了,站起來,抽了張濕巾擦手。


    跛腳的薑梨也站起來,磕磕絆絆地走到他麵前,輕車熟路地伸出石膏手環住他的腰,將自己蹭進他懷裏:“新年禮物,我就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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