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在迴京後的第三天,親自來到了東宮,探望了正在養病的太子一家。


    太子、太子妃和太孫妃更是得皇上親自下令,不許勞動,專心養病。畢竟皇上這一趟主要還是探望太子,捎帶手能看看他新得的兩個小曾孫。


    至於兩位女眷,倒是不方便病中相見了。


    朱棣大馬金刀坐在太子麵前,止住了對方要跪在床上給他行禮的動作:“行了,都這副模樣了就別窮講究了。”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枚亮閃閃的銅片扔到了朱高熾的手裏:“草地上撿的,認得出來嗎?”


    “這是,匈奴人的青銅鳳鳥?”朱高熾拿在手裏細細摩挲著上麵的紋路,眼裏竟流露出一絲孩童般的快樂。


    朱棣摸了把胡子矜持地揚揚下巴:“我就知道你喜歡。”


    “多謝爹。”


    “嗯……是我要多謝你,這麽多年辛苦你,也委屈你了。”朱棣忽地起身,背對著朱高熾才緩緩歎了口氣:“你從小身體不好,我每迴在外頭打仗迴來,都會給你帶點東西。這麽多年打打鬧鬧,我心裏對你總還是放心的。這些咱們父子知道,別人都不明白。”


    老頭看著這個不算大的寢殿,往前走繞過八寶閣就是書房。自己在前麵打仗的時候,兒子就住在這兒,每天處理完政務能倒頭就睡。


    大明的江山就在這兒被太子托在手裏,太子的身體也在這兒被自己拖垮了。驟然聽聞太子性命垂危,無人明白他心中的驚濤駭浪。於國於家,長子在他心裏的地位始終是不一樣的。


    那旁的兒子呢?


    朱棣雖然才迴來三天,可有關太子一家的遭遇他卻已經調查的清楚明白。若說漢王對稚子下手讓他震怒,可畢竟未曾得手,且說起來也可能是婦人陰私,他還有得開脫。


    那麽從馬哈木那裏搜羅來的通敵信件呢?漢王自己或許覺得他不過是利用異族鏟除政敵,可戰場上因他這所謂的利用之心死去的大明兒郎呢?


    他們是誰的兒子又是誰的父親?


    他們的家人原本或許能盼到他們平安迴家的。


    他們為了我家打天下,如今卻死在了朕的兒子手裏。


    這才真正觸了他的逆鱗。


    室內一時隨著他的沉思漸漸安靜下來,朱高熾一見老爺子此時的神情就知他動了殺心,隻一時不知前因後果,雖有所猜測卻不敢貿然開口。


    直到老爺子走到了他的書案前,一眼看見了某張廢紙上的字跡:“咦?朱祁鈺?這是你給我的小曾孫取的名字?”


    見朱棣眼睛都眯起來了,一下就察覺到親爹不高興的朱胖胖連忙解釋道:“兒子當時想著太孫妃懷的是雙胎,說不準會是兩個男孩,所以就準備了一個名字,想著到時候向皇上討個恩典,也給孫子留點什麽。”


    這話說得可憐,聽著也叫人心酸。


    朱棣瞧著這一筆子虛浮無力,想來太子取這名字時身體便已是強弩之末……


    “玉璽,國之重器者也。這個名字取得不錯,從今天起,這名字就是我取的了。嗯…我的嫡長曾孫,就叫朱祁鈺。”


    朱棣兩手叉腰迴頭看向兒子:“怎麽樣,我這名兒取得好吧?”


    “……好,皇上這名字取得真好。”


    朱高熾哭笑不得地附和著,心裏卻又是感動的。他知道他爹這是對自己心懷愧疚想要補償,也知道這是他爹在隱晦地寬慰他。


    或者用胡善祥的話來說,這大概就是judy特有的表示愛意的方式。


    雖然別扭,卻讓得到的人莫名歡喜。


    從東宮出來,皇上一切如常,先在朝堂上論功行賞,接著又就這次大勝的成果推動邊境政策。


    互市自然還是開了起來,不過這迴主動權就都掌握在了大明手裏。


    等忙完了這些事,一晃眼都進了十月。就在漢王和趙王放鬆了心神,以為老爺子隻打算繼續壓著他們的把柄用來拿捏他們兩人的時候,皇上突然以雷霆手段收押了漢王府親眷及護衛,趙王一家則暫時被圈禁起來。


    接著沒過多久,又奪了漢王的冠服。


    冠服一收,事情可就不對味兒了。


    朱高熾得知此事不顧仍未養好的身體,一路奔至尚書房為老二老三求情。


    然而這次,朱棣是下定了決心。他以漢王殺孽過重以至迷失心智為由,直接派人將他押去了老和尚的慶壽寺,由姚廣孝親自為他剃度,並為其取法號:孽還。


    一直不肯安分就藩的漢王得償所願,他爹親自替他在北京城郊外選了一處山清水秀的莊子做他修佛的宅院,除了幾個伺候的下人和看守他的守衛,再無他人。


    至於漢王府其他人,漢王妃探聽禁中、謀害皇嗣證據確鑿,以死罪論處,其餘妾室有子女者隨子女流放鳳陽高牆,無子女者賜死。


    皇上對於漢王的處置可謂震動朝野,誰也沒有想到,一直在朝堂上蹦噠的漢王竟真有被皇上按下去的一天。


    畢竟他曾跟隨皇上立下汗馬功勞,又與太子一母所出。即便此前皇上常常彈壓卻也不過是不輕不重地揭過。


    尤其是朱瞻基,他可是很清楚,二叔和靖難遺孤勾結乃至曾想效仿唐太宗來一出玄武門之變皇上都能一笑而過,這次為何卻如此震怒?


    而朱棣卻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這還不算完。


    緊接著就是清算這些年與朱高熾結黨營私的文臣武將,這一清算,幾乎半個朝廷屁股都不幹淨。


    輕者貶官重者抄家流放。


    漢王自己都說過,他漢王府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銀子,跟他勾結頗深的那批人富得都流油了。


    而漢王勾結更多的,又恰恰是武將。


    這下可好,眾臣工看看皇上這一個月的動作,橫看豎看就看出一個“殺”字。


    至於你說那些人會不會覺得兔死狐悲聯合起來?


    這不還有朱瞻基嗎?


    朕那是在針對武將嗎?


    不是啊!


    朕那是在教訓自己的兒子,收拾兒子身邊的狐朋狗友啊!


    政治資源還是那麽多,你們想要,該選誰結黨不用朕提醒了吧?


    “仗暫時打完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咱們要好好發展,不能叫那些蛀蟲壞了我這鍋好粥啊。”


    朱棣躺在榻上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給他捶腿的朱瞻基:“小子,你也算曆練出來了。”


    “我和爺爺您還差的遠呢。”


    “又貧嘴,你爹的身子好些了嗎?”


    “自打那次跑來給我二叔……還孽法師求情,迴去就燒了一晚上,好在沒有大礙,如今天天在院子裏玩兒狗呢。”


    提起還孽,屋子裏的氣氛便不由低沉了許多。


    “你爹雖然仁厚,並不是一個不明是非的人。你是不是覺得他分明知道了還孽的事情卻還求情,這種行為太昏聵了?”


    朱棣一看孫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曆經滄桑的眼睛也在這一刻變得悠遠:“他其實都明白,隻是放不下。你爹和你二叔,從前是多好的一對兄弟啊……是我對不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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