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蘭這般明火執仗,竟是目中無人到了猖狂的地步,眾人驚愕之餘私下也都暗暗懷疑她這是不是發瘋了。


    王爺隻是出門幾月,又不是不迴來了。她就這麽擺出一副不容人的樣子,難不成就篤定府裏其餘人聯合起來都轄製不了她?


    竟然敢這麽撕破臉皮?


    尤其是西邊百福樓三人,或是膝下有子女的,或是正懷著身孕的。這些年雖與王爺沒什麽男女情分了,可總是生養了孩子的,自有獨份的體麵,她們也早習慣了在那拉側福晉手底下自在的日子。


    如今不僅從前的體麵少多了,還得日日跨大半個王府去東麵凝華堂門口聽一個比她們入府晚的側福晉講規矩。


    用李氏的原話,那可真是“越活越迴去”了。


    更不必說性子更辣的呂氏,雖礙著身份從不曾真正落人口舌,可偶有一兩次見不慣年世蘭行事,沒忍住頂個一兩句,便被年世蘭抓著空子趁機泄憤。


    再有本就有舊怨的齊氏,之前宜修出手保了她一命,後頭王爺迴來,年世蘭不好直接動手,如今可就不同了,硬逼著對方拖著病體也得出門。


    府裏所有女人幾乎都憋了一肚子委屈,等王爺迴來,幾乎要被一張張憤恨的臉給淹了。


    可惜他未曾親眼所見對方那所謂“青麵獠牙”的嘴臉,雖也知恐怕是年世蘭治家太嚴苛的過錯,卻沒什麽實際感受。


    再加上眾人雖被折騰不清,卻到底沒出什麽岔子,他便不肯隨意裁人。


    心中煩悶的他自然不願見後宅這些苦主,也想暫時晾晾惹了眾怒的年氏,便轉頭去了撫曉閣,卻不是尋近來很和他心意的呂氏,而是小家碧玉,更懂殷勤討巧的曹琴默。


    “爺瞧著臉色不大好,可是在外頭這些天累著了?”


    曹琴默見王爺一進屋子就盤腿坐在榻上不說話,便知他這會兒心情不好。再想想這些天王爺都見過誰,她心裏就有譜了。


    胤禛果然捏了捏眉心,有些煩躁地哼了聲:“我為什麽臉色不好,你就沒問問年氏?”


    “這……妾位卑言輕的,怎好過問側福晉的事呢。”


    曹琴默坐在對麵,從麵前的小攢盒裏撚了塊奶餑餑遞了過去。胤禛卻沒注意,仍自顧自說著:“你便不過問,她做了什麽,你那雙眼睛便一點沒見著?”


    她默默收迴手,緩了緩才若無其事地笑道:“若說親眼所見,妾倒是瞧著年側福晉治家極嚴,又重規矩。雖則是比從前那拉側福晉管家時疲累些,但年側福晉一言一行皆是正經規矩,妾等自然無話可說,唯有遵循。”


    “無話可說,這院裏其他人可未必這樣想。”


    “姐姐們有些抱怨也是人之常情,人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咱們往日過得安逸多了,一時不能適應也是有的。”


    曹琴默還是那樣不急不緩,“可年側福晉說得也有一番道理。外頭誰家的妾室能像咱們這般,多少年不往福晉院裏去一趟。雖說是為福晉靜養的緣故,可日子久了,難免倒叫新人失了尊敬。如今依著年側福晉的要求,咱們每日隻辰時去福晉的凝華堂外頭行個禮,又全了規矩又不費什麽功夫,豈不更好?”


    “如此倒也罷了。”胤禛聽著有理,心裏也想著恐怕是她們憊懶多年,如今被拘束起來,自然各有怨言。


    隻他這麽盤算還是覺得由宜修和世蘭一起理家最妥當。她們兩個正好一張一弛,嚴慈相濟,也不會叫她們太疲累。


    想通了這點,胤禛便幹脆起身出了院子,直接去了持心齋。至於被他撂在原地的曹琴默會如何想,那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


    ……


    持心齋裏,宜修戴著嵌玉芯的祥雲紋抹額,散在頭發躺在榻上,臉色雖還缺些血色,精神瞧著倒還好。


    叫進來的胤禛看了,也鬆了心弦。


    他踱步到跟前,便見宜修手執書卷仰頭望著他,竟是要強撐著身子起來,忙上前將她按迴去。


    “你身子還沒養好,這些虛禮就免了了。”胤禛說著話,身體自然地坐了下去。


    宜修便倚在憑幾上笑道:“爺怎麽這時候往我這邊來了?”


    “來瞧瞧你的病養得如何了,我看著應當快要大好了。”


    胤禛伸手握住了宜修另一邊空著的手,見她手心還算溫熱,又仔細端詳了一番她的氣色,臉上便帶出一點輕鬆的笑意來。


    “既是爺都這麽說了,可見妾確實要好了。”


    兩人都默契地不去提及那個沒了的孩子,隻聊些輕鬆話題,氣氛正好時卻見蘇培盛闖了進來,臉色著實不好:


    “王爺,福晉那兒不好了。”


    多麽熟悉的一句話啊。


    胤禛坐在那兒久久不語,隻是默默收緊了握住宜修的那隻手。


    “王爺……”


    宜修溫和的,帶著點哄勸意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胤禛下意識地抬頭看她,眼裏是自己都沒發現的排斥和逃避。


    他已經許久沒有去探望過福晉了,這是為什麽呢。


    宜修隻是放緩了聲音:“姐姐那兒,還在等您呢。”


    “你不去嗎?”


    “妾自然要去,爺先過去,妾穿上衣服隨後就來。”宜修示意他看向自己這一身不能見人的寢衣,胤禛這才點點頭,站起身來:“多穿些衣裳,雖說如今不冷了,到底還是得仔細些。”


    “嗯,妾知道呢。”


    宜修目送著胤禛出了門子,便叫繪春給她拿了件湖色綢繡馬蹄袖長袍,外頭罩了件月白平袖對襟褂。


    一頭長發仍是盤成盤辮,隻戴了兩對單個的珍珠釵,又取了支素金護甲戴在小指上。


    簡單收拾好了,才帶著剪秋和繪春緩緩往西邊去了。


    一進屋子,便聽得胤禛低沉的怒吼:“把那個賤人押了來。”


    伴隨著女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宜修穿過月洞門走進室內,看著那灑落在地上的杏仁,一臉迷茫地抬起頭:


    “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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