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尚書府之外,何靖安有些恍惚,自己已經離開這裏兩年了。


    走進府中,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自己母親的居所。


    何靖安大步流星向前,走到床邊。


    就算是這麽冷酷的他,也怕母親死去,也怕沒有依靠。其實有時候,他也想跟在娘身後,做個少爺,他畢竟隻有十六歲。


    可他不行,他要為國家效命,他的命早已給了國家。


    他覺得自己真是不孝,兩年來沒有迴來過尚書府一次。


    低頭看見生養自己的人,那張整日板著的臉總算是有了表情。


    那張俊臉上全都寫滿了心疼,昔日裏溫柔賢淑的婦人,如今躺在榻上,臉上蒼白無血色,全身更是瘦的跟皮包骨頭似的,沒有一點兒朝氣。


    “母親,不孝子何洲今日前來探望。”


    何靖安跪在床前,行著大禮,心裏想著:“還是把病情誇張了。”


    “出去,我沒有……沒有你這麽不孝的兒子。”隻說了半句,便要咳上個半晌,連話都說不全整。


    “母親,洲自知不孝,還望您別氣壞了身子。”


    何靖安兀自走出門口,跪在了佳華苑外,跪也跪得端端直直的,沒有絲毫抱怨。


    “唉!靖安,你可得長點記性。別怪娘對你狠心,這都是娘不願做的。”何靖安的娘說話還是那樣,咳個不停。


    她自己都已經厭煩了自己,可是她不敢死,她怕她一死,何尚書不知就抬了誰做妻,苛待何靖安。


    靖安,娘不想讓你那麽早便失去母親。


    我雖是個病秧子,可我保證,我在世一日,便一定拚盡全力護我兒郢周全。因為我即便再不齒,那也是何有林的糟糠之妻。


    何靖安在外跪了約摸兩三個時辰,他娘也未讓他站起來進屋。


    起風了,天上下起來了雨,一開始隻是如牛毛的密密小雨。


    天也越來越暗了,這雨並未有停下來的架勢,反而越下越大,跟水用瓢潑似的。


    何靖安並未去避雨,一直跪著,現在倒像是在水池子裏跪著。


    “少爺還在外麵跪著?”何靖安的娘用毫無波瀾的語氣問道。


    她其實臉上雲淡風輕的,其實心裏已經翻山倒海了。


    “是。”身旁的丫鬟出去探了探頭,迴答。


    “老爺可曾來過?”她滿懷期待。


    “未曾。”


    眼裏的希望又滅了,她本想著是老爺知道何靖安迴來,讓他看到何靖安在外跪著的一幕,何靖安再順水推舟地道個歉,這一老一少的心結就解不開了。


    “春華,叫少爺迴吧!”何夫人翻了個身,躺下了,其實耳朵還是豎著等著聽外麵的動靜的。


    “是。”


    何有林並不是沒來過,他隻是在佳華苑外待了一小會兒,他知道他與何靖安之間的心結不是那麽容易解開。


    在外望著高高的院子,就像心牆。


    何靖安在尚書府的第二日


    “這是上好的玄靈丹,給母親賠罪。”


    何靖安拿著自己立下戰功時皇上賞的靈丹,讓近身侍婢給了尚書夫人。


    “這玄靈丹可續壽命,添精氣。”是皇上命南海道人煉的丹藥,聖上念他為國家出生入死的份上,才賜如此殊榮。


    “還是不用了,我用了再浪費這好東西。我這身子骨,如同秋葉枯藤,活力不再了。”


    她雖是說拒絕,但臉上還帶著笑意。


    “我用不上。你好好養病,我去為你請禦醫。”


    何靖安出了這佳華苑,直奔書房。


    “父親。”


    “我可當不起。”何有林拉不下臉來,關係仍然沒有緩和。


    “為何母親身體每況愈下,您是否清楚?”


    “那日陪我去廟裏,許是……風大了。”


    何有林沒有說實話。


    “為何現在還未痊愈?”


    沉默。


    “父親,我可以理解為這是您的默許。”何靖安這個“默許”說的特別重。


    何有林一臉不懵逼。


    “父親,我會找宮中最好的禦醫來瞧病,用最好的藥……”


    “但我,不會迴來住。”


    何靖安說的非常的從容平靜。


    “若母親一直不見起色,我會認為這也是父親默許的。父親內宅如此,那我便將母親接入我將軍府。”


    “請父親好生珍重。靖安,告退。”


    何靖安行了禮,便離開。


    “來人,把府中姨娘全都叫來正廳。順便查一查夫人生病究竟是怎麽迴事。”


    何有林氣急敗壞道,都怪這些妒婦,如今與何靖安的關係是更惡一步了。


    “老爺,把我們叫到這是幹嘛?”說話的是府裏的二姨娘,矯揉造作的。


    “誰動過夫人的飲食?”


    沒有一個人承認。


    “自己說,可能會輕饒。”何有林何時如此氣急敗壞過,怒吼一聲。


    何有林環視了四周,沒有人站出來。


    “沒人承認是吧!看來還是平日裏都沒見過我的手段。今日我給你們個機會,自己承認,是看在多年情分還都是內宅女眷上。”


    “往日你們明爭暗鬥,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來你們是女眷,鬧不出什麽人命來。沒想到還都鬧到夫人身上了,誰給你們這麽大的膽子了?”何有林一著急拍上了桌子,一眾人嚇得不輕。


    “都無法無天了,難道還要害死我這老頭子不成?”


    “官人這是說什麽話啊?”為首的秋姨娘臉上掛滿笑容,“嗬嗬”的笑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肚子裏都打著什麽鬼算盤?就想著夫人身子弱了,你們好明裏暗裏盤算著尚書府的財產。”


    “也不看你們這些算盤究竟是能如你意嗎?”


    “官人這不是汙蔑——”秋姨娘話還未說全,就被打斷了。


    “是不是汙蔑,你們自己心裏都清楚。”


    “我們家有出息的,也就隻有一個兒子,你們有精力內鬥,怎麽不想著教育自己的子女呢?”


    “也甭管是誰了,每個人各扣半年例銀,半年不見葷腥,吃齋為我和夫人祈福。”


    何有林甩了甩袖子,走了。


    其他人也相繼都離去,隻有秋姨娘站在原地,一臉不甘心的樣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夫人現如今如何,身子可還好些?”何有林握著他家夫人的手,關切地問。


    “我兒一日不迴家中,我這做娘的哪能放心呢?身子自然是不大好的。”何夫人從何大人手裏抽出手來,重新壓了壓被子,背著尚書大人,躺下了。


    何有林心裏悶啊!


    自己本不過是想讓何靖安繼承自己的衣缽,做一個文官,可他偏說那不是自己能做的了的,說什麽當文官與那些老謀深算的人吵來吵去鬥來鬥去,不是此生歸宿。


    自己跑去戰場上,立了許多戰功,還救了當今聖上,賜了一座府邸。還封他為將軍。


    自此,何靖安就沒有迴來過。他也不希望鬧成這樣,但畢竟有了自己的府邸,哪還有空著的道理,便帶了幾個隨從,住進了如今的將軍府,他連改善父子關係都還沒計劃。


    真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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