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


    天元二十三年,八月初八,宜嫁娶。


    那日西城長街,十裏紅綢,刺痛了蘇歡歌的眼睛。


    搖搖晃晃的一盞盞燈,都好似在嘲笑她。


    她覺得自己今生至此,活得像個笑話般,連她自己都要嘲諷自己。


    誰人都勸著她,生怕她添了什麽亂子,讓喜宴出了什麽岔子。


    她笑,我肚量大,能出什麽亂子,頂多能去給他們當個笑話。放心,雲瀾是我三姐。


    他們仍怕她想不開,硬是把她鎖進了歡歌院。


    “兄長,我隻是好奇這喜宴究竟是個什麽樣,別無他想。”蘇歡歌無奈著舉著雙手發誓,那模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蘇長歌麵無表情,站在院外,說“信了你的鬼話,怕你想不開去鑽牛角尖兒,這也是為你好。”


    轉身離開,隻留下蘇歡歌獨自在這兒。


    想困住我,沒門。蘇歡歌繞著屋子轉了一圈,看見了通向後院的後窗,沒錯,她準備爬窗戶。


    這點小事難不住我。


    蘇歡歌摸了摸鼻子,艱難的爬出了窗子,結果順人心,過程心酸淚。摔了個狗啃泥。


    蘇歡歌鬼鬼祟祟地從後門跑出了公主府。


    今日是西城的護城將軍何靖安與葉家養女葉雲瀾成親之時。


    一個是威懾八方的將軍,一個是善良賢淑的才女,世人都說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卻忘了曾經還有一位郡主,放低了身態,卑微的愛著。


    蘇歡歌身著一襲明黃色平羅衣裙,身上無一配飾,隻是袖間繡著蘭花樣式,腰間係一白色腰帶,腰帶上繡著成排的花,跑上了大街,她知道自己如今是西城最大的笑話。


    她知道他們很般配,她知道已經無力迴天,她什麽都知道,可她還是想問問他,是不是她太吵了,是不是她不懂規矩惹惱了他,還是她沒有傾城容顏。


    她站到了路中央,攔著娶親的隊伍,然而這隻是她心中的畫麵,她沒有那麽大的勇氣,麵對何靖安。


    她隻是安安靜靜地在官道旁邊看著,看著,微笑著。


    將軍,你穿上紅色甚是好看,我也曾幻想過,那轎子裏穿著嫁衣,蓋著紅蓋頭的人,是我。


    你是不是忘了對我的承諾。


    海棠花,月圓夜。


    一生隻愛你一人。


    到頭來,我連你的妻,都算不上了。


    蘇歡歌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從始至終都在一個人身上。


    “你看他們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是啊,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


    身旁看熱鬧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誰還會關心她呢?


    她也曾跟他是天生一對。


    許是感覺到了灼人的目光,何靖安望向了蘇歡歌此時此地所處的位置。


    四目相對,何靖安臉上一抹錯愕。


    他怕是忘了,忘了還有一個女子正深切愛著他,而他,卻辜負了她。


    終究,他還是放棄了。


    可她仍等著,哪怕是一句謬言,她也會自欺欺人地等著。


    在何靖安撇過頭那刻,她淚如雨下。看到他眼神的閃躲,她便知曉了她的結局。


    從未像那般,哀莫大於心死。


    往日,全都成了笑話。


    “我心悅於你。”


    “此生唯一的妻。”


    “我會有妾,會有婢,但隻當擺設罷。”


    “心之所向。”


    “夢裏夢外,不過你。”


    ……


    蘇歡歌跟著娶親隊伍,來到了將軍府,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門前的大紅燈籠,搖搖曳曳,在蘇歡歌看來,連它也在嘲笑自己。


    她跟著來到了前堂,人群熙熙攘攘。


    看著眼前新人,不禁淚從心生。


    府外一片嘈雜。


    “將軍今日恐怕是成不了親了。”


    蘇長歌帶著手下,麵目雖瞧著和善,但聲音裏卻掩不住憤怒。


    “所有人都知曉舍妹鍾情於你,今日,舍妹失蹤,肯定也有你的‘功勞’!”蘇長歌那句‘功勞’,聲音極重。


    蘇歡歌趁亂勢,立即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這將軍府已被侍衛包圍她也逃不出去,反正也出不去,那就躲著吧!不能再讓別人看自己的笑話了。


    葉雲瀾轉過身來,蓋著紅蓋頭,死盯著何靖安的鞋子,怕他跑開。


    這時蘇長歌開口了:“雲瀾,兄長也不是成心來搗亂,兄長見你覓得郎君,心裏也是歡喜的。可如今,歡妹失蹤,與他何靖安定然脫不了幹係。”


    “世子當下做的事,真是陷我於不仁不義之境呢!”何靖安給葉雲瀾重新調整了紅蓋頭,緊握著她的手,轉過身來。


    “誤了吉時,以後雲瀾在府裏會抬不起頭的。”


    “二郡主不見了,世子應當去尋人,何必在我府邸壞我喜事呢?”


    隨後拉著葉雲瀾繼續拜堂,雲瀾感覺到他心中的怒氣,因為他的手緊緊的攥著她。


    蘇長歌氣的牙癢癢,他的歡妹眼真是瞎呀!居然鍾情於一個無情無義的白眼狼。他真為他的歡妹不值啊!


    “你!”何靖安此刻除了說這一個字表示自己內心憤怒以外別無他法。


    “將軍還是幫著找找,歡兒一個女兒家,獨身一人在外,不安全。”葉雲瀾掰開了何靖安的手,淡淡地說,“吉時多的是。”言外之意是聖旨已經下來了,成親也不急於這一時,歡歌有什麽閃失那才是罪過。


    “委屈你了。”何靖安低頭看向這般,這般善解人意的人,想起了今日在官道看見的熟悉臉孔。


    葉雲瀾心裏難受,她知道何靖安並不愛自己,他們兩個之間並沒有感情,隻是皇命不敢違。


    葉雲瀾被帶到房間裏了,她自己靜靜地坐著。


    不怪旁人,就怪自己命不好,成親當日就鬧成這樣。說不怨,其實心裏還是怨的吧!但怨也沒什麽用,還是祈禱早日找到歡歌吧!


    何靖安知道蘇歡歌來這裏了,讓手下把將軍府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


    何靖安找到了花園,想起了在這裏的一幕幕。


    “將軍猜猜我是誰?”蘇歡歌從背後捂住何靖安的眼睛,語氣輕快俏皮。


    這個聲音何靖安不用仔細聽便能聽出來是誰。


    他移開她的手,沒有轉身。


    “郡主,世子在找你。”


    蘇歡歌是知道的,但是,管他呢!


    “將軍,別人都說你與我二姐是郎才女貌呢!我瞧著也很是般配呢!”蘇歡歌的聲音裏滿是羨慕之情。


    “將軍,喜服真好看。……


    可卻不是為我穿。我曾幻想過好多次,日日想夜夜想,我能嫁給你。”


    做夢也要做個好夢,何況是穿越。


    “歡歌,她於我有救命之恩。”言外之意是“皇命不可違”,這救命之恩也隻是個幌子。


    “所以就要以身相許了?”蘇歡歌嬉皮笑臉地看著何靖安,她真後悔何靖安當時救她時,她賴著她,以身相許得了,哪還有今後這些個破事啊!


    何靖安如今不忍看蘇歡歌,她越雲淡風輕,他越心痛。


    你千萬不要高看自己,要有自知之明。蘇歡歌笑著,在心裏給自己插刀子。


    “郡主,世子在尋你。莫要再讓他擔憂。這個匕首送給你,防身用,我不想虧欠於你。現在趕緊走吧!”


    “將軍,我想問你,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傾城容顏,不會撒嬌服軟,成日裏闖禍,所以……所以,將軍不願娶我嗎?”


    “連口酒也不給喝嗎?”蘇歡歌問了句,但沒有迴應。


    她在他轉身離開的下一秒,拿起他剛送她的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髒,說:“何靖安,也許,你會後悔。”


    何靖安沒有迴頭,他說:“不要再固執了。”


    她衝著他的背影苦笑,自詡掌握多種笑容的精髓,可如今才算真的知道苦笑,是什麽滋味。


    何靖安停下來了。


    她倒在了地上,在心裏默默說:我亦不想虧欠於你。


    聽到聲響,何靖安心卻一緊,猛然轉身,跑向蘇歡歌,趕緊抱起蘇歡歌來叫人去找郎中。


    “將軍,這條命也是你救的,現在還給你了。”蘇歡歌笑著,何靖安卻越著急。


    “你不用自責,我死了也算一種解脫。祝你與三姐百年好合,福壽雙全。”蘇歡歌扯了扯嘴角,“我好瞌睡啊!說不定睡一覺,我就能迴去了呢!”說完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郡主,睜開眼睛,千萬不要睡啊!”何靖安覺得蘇歡歌的生命在自己手裏一絲一絲地流逝,他瞳孔緊縮,可是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抱著她漸漸發涼的身體,跪在地上,喃喃:“我,已經後悔了。”


    ————


    神情恍惚,這本是一場夢,可我自己也陷進去了。夢醒了,也許就能迴去了。


    故事開始,繞來繞去,曲曲折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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