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是姚柳青的貼身婢女,她引楊飛到一間客房之中,奉上溫水,毛巾,又取出一瓶金創藥道:“公子,奴婢幫你敷藥吧。” 楊飛受寵若驚,忙道:“小娟姐姐盡管請便,我自己來。” 小娟俏臉一紅,輕笑道:“公子怎可如此唿喚奴婢,若讓小姐聽到還不被她罵死。” 楊飛嘿嘿笑道:“既是如此,小娟姐姐快快去服侍你家小姐,要不然我便一直如此叫你了。” 小娟啐道:“既然公子不喜歡奴婢,那奴婢告退了。” 楊飛笑道:“小娟姐姐慢走。”他麵上不知為何泛起一絲詭笑。 小娟不知何意,愕然退出門外,方想起自己剛才那句大有語病,不覺玉頰飛紅。 楊飛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鼻梁被姚立誌一腳踢斷,陣陣發痛,血流滿麵,本就不算英俊的老臉此刻便似地府厲鬼,心想還好沒讓梅雲清瞧見,否則原來極差的觀感更是一塌糊塗,這傷看來少說也要月餘方能痊愈,難道這段時間都不去見梅雲清?思及此處,心中大罵那個姚立誌混賬王八蛋。 “楊飛!”一個若有若無的女子聲音傳來,楊飛一聽便知是梅雲清,他隻道自己聽錯,心想梅雲清怎會曉得自己來到此處,即便知道也不會到這裏來找他,不由長歎一聲。 梅雲清美麗的身影緩緩在房中現出,那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仿若她本來就站在那裏,隻是原來隱形,此刻方才現身一般,楊飛驚得張大了嘴巴,仿若見到鬼一般。 梅雲清不覺嬌嗔道:“幹什麽這個樣子,以前沒瞧過人家麽?” 楊飛迴過神來,苦笑道:“我對雲清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即便做夢也片刻不忘,隻是沒有人似你這般幽靈突現。” 梅雲清啐道:“你竟敢罵我是鬼,看人家如何責罰你。” 楊飛見她嬌言嗔語,頗有情意,心中大樂,涎著臉笑道:“雲清要如何責罰?” 梅雲清盈步行了過來,輕聲道:“人家要塞住你這張嘴,不許你再油嘴滑舌。” 二人相距尺許,楊飛心中一蕩,伸出右手,撫向梅雲清的俏臉,卻在毫厘之處停下,生恐惹她生氣拂袖離去,幹笑道:“我如何油嘴滑舌了?” 梅雲清忽捉住他右手貼在自己左頰之上,柔聲道:“你方才左一聲小娟姐姐,右一聲小娟姐姐叫得好生親熱。” 楊飛嗅著她淡淡的處子幽香,撫著她輕彈可破的臉蛋,心神激蕩,再也按捺不住,大著膽子,舒臂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輕輕道:“以後我再也不對別的女子口花花了,我以後隻喚你一人姐姐。梅姐姐,雲姐姐,清姐姐,雲清姐姐,我的好姐姐?” 梅雲清並未掙紮,反有些虛弱無力的輕輕靠在他懷中,聞他一口氣喚了自己五聲花樣各異的姐姐,玉頰飛霞,輕嗔道:“你喚我姐姐,是嫌人家年紀比你大嗎?” 楊飛笑道:“要我喊你雲妹妹也行。” 梅雲清板起俏臉道:“那可不成,我可比你大好幾歲,做你妹妹豈不是太吃虧了?”她忽想起一事,含笑道:“你改名梅雲飛,是不是早知道要當我弟弟?” 楊飛大急道:“我是你未婚夫,怎可降格做你弟弟?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 梅雲清反問道:“你可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 楊飛知她必已知道自己和梅蘭之事,呐呐道:“當然記得,不過事出有因,方才,方才,方才……”他說不出口,隻能支吾以對。 梅雲清似笑非笑道:“方才一下娶了兩個老婆。” 楊飛見她連自己拿薑依萍當了老婆之事都知道,不禁錯愕道:“你怎麽知道?” 梅雲清輕笑道:“我剛見過小蘭了。” 楊飛道:“她說過我中了那毒婆娘情蠱之毒沒有?” 梅雲清點頭道:“不過人家看你倒樂在其中。” 楊飛苦著臉道:“我這不是樂在其中,而是苦中作樂。” 梅雲清見他說得有趣,又忍不住撲嗤一笑,方道:“那你以後可得老老實實的。” 楊飛道:“若讓我不能與你親近,還不如讓我去死得了。” 梅雲清忽仰起俏臉,定定的瞧著他,滿目柔情道:“你真的肯為了我去死麽?” 楊飛忙不迭點頭道:“那是當然,我可對天發誓……” 梅雲清忽伸出玉手,輕輕掩在他嘴唇之上,柔聲道:“你不用發誓,我相信你就是。” 楊飛心中一蕩,不同垂首輕輕吻在她額頭之上。 梅雲清嬌軀輕輕掙紮一下,並未推開,楊飛見她似已默允,大著膽子吻向她紅豔欲滴的香唇。 良久唇分,梅雲清軟軟靠在楊飛懷中不住喘息,她雖非首次同楊飛如此親熱,但上一次幾乎可說是無奈情形之下,此次他並非強迫,為何自己對這個上不了台麵的無賴仍生不出半點抗拒之意。 楊飛瞧著她俏臉的血漬,心中大叫糟糕,卻又不好說出口,隻好幹笑道:“雲清,我看你滿頭是汗,不如我幫你擦擦?” 梅雲清心道現在天氣寒冷,怎會出汗,你要親近也不要找這麽個爛理由,驀地瞥見他滿臉血漬,剛才他與自己親熱,那自己臉上……姑娘家最是愛美,梅雲清急急掙脫楊飛,對著銅鏡一照,自己也同這無賴一般無二成了個大花臉,輕跺玉足,嗔道:“你幹的好事?” 楊飛極是尷尬,幹笑道:“對不起,雲清,我不是故意的。” 梅雲清拭去血漬,柔聲道:“你坐到椅中,我幫你上些金創藥。” 楊飛受寵若驚,連忙坐到房中那張唯一的木椅之中。 楊飛傷口血已結疤,梅雲清小心翼翼的輕輕拭去旁邊的那些血漬,盡力不觸動他傷處,雖是如此,楊飛仍痛得咬牙咧齒,忍住不喚出聲來,梅雲清輕聲道:“很疼麽?” 楊飛哪會在心上人麵前出糗,強顏笑道:“不痛,不痛,即便是痛,被你玉手一撫也變得不痛了。” 梅雲清啐道:“又油嘴滑舌了。”她取出上次那種藥粉,輕輕撒了些在楊飛鼻梁之上,秀眉緊蹙道:“是誰傷得你如此之重?你為何不避開?” 楊飛苦笑道:“此人是這裏的少主人,他武功高我甚多,我若能避開早就避開了。” 梅雲清道:“那家夥傷得你如此之慘,要不要人家幫你報仇。” 楊飛大喜道:“當然要。”忽又思及若真是如此自己豈非太過孬種,忙改口道:“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們不必同那混蛋一般見識。” 梅雲清知他氣量極小,有仇必報,怎會信他之言,輕笑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大方?” 楊飛道:“我一向如此大方,你不知道麽?” 正在二人郎情妾意,談笑正歡之時,小娟忽然闖入,見得房中情形,進退失據,怔立當場,不知所措。 梅雲清被人撞見,窘得俏臉通紅,急急轉過嬌軀,不敢以麵對人。 楊飛站了起來,幹笑兩聲,方道:“小娟你有何事?” 小娟慌忙道:“小姐著奴婢來看看公子好了沒有?” 楊飛笑道:“你去迴稟你家小姐,說我呆會便到。”他此言未畢,小娟已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梅雲清這時方迴過身來,輕聲道:“我該走了。” 楊飛極是不舍道:“我同你一起迴去。” 梅雲清道:“別人還在等你,你怎可食言?” 楊飛心中一動道:“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吧?” 梅雲清道:“我才不會去呢,你是存心想讓人家出糗麽?” 楊飛大急道:“當然不是。”他忽想起一事,又問道:“你住在何處?待我此間事了,便去尋你。” 梅雲清“嗯”了一聲,方道:“我住在城東的梅園。” 楊飛喃喃念了兩聲“梅園”,忍不住又道:“那個南宮逸不會同你住在一起吧?” 梅雲清玉容稍變,嗔怒道:“你把我當成什麽樣人?” 楊飛連連賠禮道:“對不起,雲清,是我太小心眼了,下次再也不會了。” 梅雲清歎了口氣道:“他三日後便會起程迴江南完婚了,此次來尋我便是辭行的。” 楊飛大喜道:“那敗……”他敗家子差點脫口而出,連忙改口道:“南宮逸真的要成親?” 梅雲清篤定的點點螓首,反問道:“敗家子,是不是?” 楊飛被她一語道破,頗為尷尬道:“你怎會知道?” 梅雲清笑道:“你和小蘭真是天生一對,她稱南宮公子作蒙古大夫,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倒成了敗家子。” 楊飛想不到南宮逸還有這麽一個外號,心中想笑,當著梅雲清卻要不好笑出聲來,隻好強忍道:“蒙古大夫要娶何人?” 梅雲清瞪了他一眼,似在責他,答道:“聽他說是指腹為婚,自小訂下的,他近年流落在外,便是為了逃婚。” 楊飛心道那敗家子逃婚還不是為了你,他少了一大情敵,心情極佳,笑道:“原來如此。” 梅雲清忽道:“小蘭是我的好姐妹,你可得好好待她。” 楊飛聞她提起梅蘭,不覺輕聲道:“你可以原諒我不信守諾言麽?” 梅雲清怔立許久,忽沉聲道:“你若幫我去做一件事,我便可以原諒你,連你和那薑依萍及李夢柔之事我也可以既往不究。” 楊飛聞言大喜道:“你快說何事,即便此事是上天摘星,入海擒龍,下水撈月,我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梅雲清聞得他連說三個根本不可能之事,俏臉不覺滿是笑意,反問道:“你可知你們振威鏢局此次所運之鏢為何物?” 楊飛未想她問起此事,不由搖頭道:“我隻看到三個大箱子,想必是值錢之物。” 梅雲清搖頭道:“是一柄劍。” “一柄劍。”楊飛大奇道:“一柄劍有這麽值錢,需得讓我們振威鏢局總鏢頭和我這個未來的天下第一人親自出馬?” 梅雲清沒想他死性不改,總不正經,啐罵道:“小無賴。” 楊飛見她殊無責罵之意,眉開眼笑道:“你不喜歡無賴麽?” 梅雲清哼了一聲,肅容道:“你可知為了有人為了這柄劍即便喪命也在所不惜,我上次在長安帶你去城郊破廟所見那人便是因為此劍而喪命。” 楊飛訝然道:“這是柄什麽劍?” 梅雲清輕輕道:“蟬翼劍,一柄宛若蟬翼的劍,劍長三尺三寸三分,鋒利無比。” 楊飛皺眉道:“怎麽說也隻是一柄利器而已,也犯不著為它送命吧?” 梅雲清道:“這柄劍最為名貴之處不是它的本身,而是它蘊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一個令任何人也會心動的秘密?” 楊飛心中一沉,反問道:“難道也令你心動。”難道此次梅雲清對他如此和顏悅色,便是為了這柄劍,若真是如此,那……他不敢再想下去,隻能暗道梅雲清如此仙女般的人物,怎會利用自己。 梅雲清不置可否道:“若是有人解開這個秘密,便會得到永遠揮霍不盡的財富和天下無敵的武功。” 楊飛聽得怦然心動,心想自己若能解開這個秘密,要達成梅雲清之約定亦非難事。 梅雲清悠悠道:“自二百年前此劍鑄成,每隔數十年此劍便會在江湖出現一次,每次江湖中人為了爭奪它都會掀起腥風血雨,死人無數,此次想必亦會如此。” 楊飛駭然道:“那我們還是不要去碰此劍為妙,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一語雙關,梅雲清嬌媚的橫了他一眼,輕笑道:“你這無賴總忘不了油嘴滑舌。” 楊飛本欲湊趣笑兩聲,但一想及梅雲清要他去做之事,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果然隻聞得梅雲清淡然道:“我讓你去做的事便是幫我將蟬翼劍借來一觀。” 楊飛跳了起來,大聲道:“這可不成,總鏢頭他待我恩重如山,我怎可……”但見得梅雲清玉容轉寒,接下之言便生生咽下。 梅雲清柔聲道:“你方才不是還信誓旦旦說為了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怎麽現在便反悔了?” 楊飛呐呐道:“當然不是,隻是總鏢頭守在旁邊寸步不離,我無從下手。” 梅雲清道:“你們總鏢頭對你極是信任,你若真想去偷,想必不會太難。” 楊飛道:“可是,可是這會讓總鏢頭他身敗名裂,傾家蕩產,連我叔叔他也會受到牽連,我怎可做此不忠不義之事?” 梅雲清道:“我隻是借劍瞧一瞧,一償心願,看過後就還給你。”見得楊飛滿臉不信之色,信誓旦旦道:“若我梅雲清食言,不得好死。” 楊飛道:“我怎會不信你,隻是此事得慢慢來,不可急燥。” 梅雲清道:“此刻太原城內黑白兩道人馬摩肩擦掌,便是為了這柄蟬翼劍,誰手快誰便能得到它。” 楊飛本欲說那你還說隻是借來看一看,以你現在之意不是想得到蟬翼劍麽,他心知此言不妥,隻能反問道:“為何我瞧來風平浪靜,毫無異象。” 梅雲清道:“那隻是各位勢力互相製肘之故。” 楊飛道:“那你為何不學他們動手去搶,反來求我。” 梅雲清聞他語中責怪之意甚重,心中微怒,表裏卻不動聲色道:“我們梅花山莊是名門正派,我身為一莊之主,怎可行此偷雞摸狗之事?” 楊飛心道你不想幹便讓我去幹,你真的如此看輕我麽,拿我當什麽,他思及此處,神色黯然道:“我答應你便是。” 梅雲清此刻俏臉方才現出一絲笑意道:“那你快去赴宴吧,人家還等著你呢,我去找南宮公子,看他可有解你體內情蠱之法。” 楊飛心中泛起一絲暖意,心想她到底對自己有些情意,點頭道:“此事我會盡力而為的。” 梅雲清歎了口氣,嬌軀輕晃,憑空消失在楊飛麵前。 楊飛伸手摸摸麵前,他隻盼方才不過是一場惡夢,可一切猶自曆曆在目,還能假得了麽? ※※※ 迴到客廳,丁姚二人相對而坐,卻默然無語,氣氛尷尬。 姚柳青見到楊飛,長出了口氣,嗔道:“梅大哥,你怎麽現在才出來?害我們等了這麽久?” 楊飛望了她身畔正襟危坐的丁文鬆一眼,心道我呆得越久,你不是機會越多,這小子會不會已經動過手了?臉上堆滿笑容道:“失禮之處,請多多包涵,請不要見怪。” 丁文鬆淡然道:“梅兄客氣了,其實也不算太久,隻不過菜都涼了而已。” 楊飛賠笑道:“勞丁兄吃此冷菜,真是對不住了。”他心中亦是大罵:你這小子這是原諒之言麽,分明是怪老子讓你等久了,你嘴饞為何不自己先吃? 姚柳青未想二人一見麵便鬥起嘴來,忙道:“那小妹下去熱一熱,再弄幾樣小菜。”言罷,也不待二人應允,便吩咐人將桌上那些精美菜肴端到廚下,她亦隨之而去。 待得姚柳青離去,丁文鬆忽冷哼道:“楊兄剛才在房中可真是風流快活。” 楊飛此時方知小娟已將他在房中同梅雲清親熱之事告知丁姚二人,丁文鬆對他嘲言諷語想必是為了梅蘭,他一想梅蘭和這姓丁的不清不白,怒氣便起,何況他經得梅雲清一事,心情本就極差,此刻無疑火上澆油,恨不得找個人出氣,丁文鬆恰逢其會,嘿嘿笑道:“此事也不勞丁兄費心吧。” 丁文鬆沉聲道:“你若敢做出對不住小蘭之事,丁某第一個便不放過你。” 楊飛已是聽第二個人道出此言,上一個是吳雲鶴,他聞言不由心中大怒,不怒反笑道:“小蘭是我妻子,丁兄同她非親非故,我待小蘭如何大概也不關丁兄何事吧?” “你!”丁文鬆揚起右掌,作勢欲劈,怔了一怔,又放了下來,歎了口氣道:“小蘭已認丁某做大哥,當然關丁某的事。” 楊飛笑道:“原來丁兄還是小弟的大舅子,真是失敬失敬!” 楊飛如此冷嘲熱諷,即便是個泥人也有土性子,丁文鬆心中大怒,心道早知如此,老子方才就不救你,讓你這小子被那姚立誌打死得了,他心中氣惱,為梅蘭不平,不由冷哼一聲,一掌劈來,楊飛料他也不敢在此造次,不躲不閃,反將腦袋湊了上去,嘿嘿笑道:“大舅子要教訓小弟麽?” 丁文鬆右掌在楊飛頭部毫厘之間劃過,一掌擊在麵前的檀木桌上,隻聞得轟隆一聲巨響,那檀木桌化作碎木散了一地。 楊飛雖是心驚,卻麵不改色道:“大舅子何必拿桌子出氣。” 丁文鬆又氣又惱,偏偏拿楊飛這個痞子毫無辦法,怔了半晌方沉聲道:“姓楊的,今日丁某看在青青和小蘭的麵上放過你,來日若是讓丁某再見你在外花天酒地,休怪丁某手下無情。”言罷,冷哼一聲,自窗口掠了出去。 楊飛雖又多了個敵人,心中卻痛快之極,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心想難道這些所謂的武林高手都喜歡好好的大門不走,走窗戶麽? 小娟顯是聞得那聲巨響,匆匆奔了進來,見了廳中情形,驚道:“梅公子,這是怎麽迴事?丁公子呢?” 楊飛淡然笑道:“他有事先走了,讓我代他對你家小姐說聲抱歉。” 小娟忙道:“奴婢這便去稟告小姐。” “不用了。”姚柳青麵色陰鬱的行了進來,沉聲道:“我都知道了,你退下吧。”她亦是聞得那聲巨響才匆匆趕來。 小娟神色猶豫道:“那奴婢告退了” 姚柳青輕點螓首,神色黯然道:“你吩咐人將此處收拾一下,我和梅公子移到偏廳去用午膳。”待小娟離去後,又強作笑顏對楊飛道:“梅大哥,我們換個位置如何?” 楊飛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歎了口氣,忽道:“我也該走了。” 姚柳青呆了一呆,輕聲道:“難道連梅大哥也不願陪陪小妹麽?” 楊飛忙道:“當然不是,其實方才丁兄是被我氣走,你好不容易將他請來,我卻將他趕走,我心中覺得太過對不住青青,無顏留在此處。” 姚柳青神色一振道:“如此說來,丁大哥不是因為討厭我不告而別?” 楊飛點頭道:“當然不是,先前我在房中見到我那未婚妻,她讓我去做一件我極不情願的事,我心中鬱悶,加之我與丁兄本有舊隙,所以一時出言不遜,將丁兄氣走,望青青見諒。” 姚柳青嬌靨露出一絲笑意道:“他走都走了,梅大哥何必介懷,我們同是傷心之人,不如讓小妹敬你兩杯。” “誰要喝酒,怎可少了我老陳?”哈哈大笑中,陳信義快步行了進來,見得廳中一片狼藉,又見楊飛一臉慘狀,愕然道:“怎麽一會不見,雲飛你就成了這副模樣?” 楊飛怎好說是姚立誌所為,這豈非當場給姚柳青難堪,信口胡謅道:“剛才迴來之時不小心摔了一跤,鼻子撞在石階之上,我最近可真是倒黴之極。” “原來如此!”陳信義笑道:“那可真是倒黴。” 姚柳青似已將方才不快之事拋之腦後,大是感激了望了楊飛一眼,嫣然笑道:“陳叔叔一定得多喝兩杯,青青去拿爹珍藏十年的葡萄酒來。”她此刻心中暗自慶幸丁文鬆去得及時,否則一個朝廷命官和一個官府通緝犯同桌共飲豈非尷尬,搞不好當場動起手來。 陳信義語含深意道:“青青為了雲飛竟肯獻出此等好酒,我老陳今日有口福了。” 姚柳青俏臉一紅,嗔道:“陳叔叔!” 陳信義哈哈笑道:“好了,好了,青青還不快去拿酒,我酒蟲都快爬出來了。” 姚柳青掩嘴輕笑道:“陳叔叔何必如此著急,青青這就去拿。”言罷,便急急行了出去,那副匆忙模樣,好似再過片刻,陳信義酒蟲真的會爬出來一般。 陳信義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對楊飛笑道:“我這賢侄女文武雙全,又做得一手好菜,不知哪個小子有這個福份能娶她做媳婦?” 楊飛聞陳信義言中之意似想撮合他與姚柳青,不由苦笑道:“雲飛今生隻怕沒這個福份了。” 陳信義含笑道:“其實你的事姚大人也同我說了,你妻子殺了錦衣衛千戶,死罪難逃,雲飛你還是另娶吧。” 楊飛歎道:“這個恐怕不大好吧。”心想我可不止一個老婆,而姚柳青早已有了心上人,哪會看得上我? 陳信義仍不死心道:“難得青青同你談笑風聲,姚大人又對你賞識之極,你若向他求親,再加上我老陳從中呈情,這門親事必十拿九穩。” 楊飛心道我對她毫無此心,她對我亦毫無此意,你將我與她強拉在一起不是亂點鴛鴦譜麽,但陳信義一番好意,若是拒絕恐令他不快,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時,隻聞得姚柳青宛若銀鈴的聲音道:“陳叔叔,您在說誰的親事啊?”她右手托著一壺酒,左手卻提著一個小桶,叮叮咚咚,頗是沉重,不知所裝何物,楊飛連忙上前接了過來。 陳信義嗬嗬笑道:“當然是青青你的。” 楊飛睜大雙眼,心想你這老家夥若真將此事說出來豈非令人尷尬之極。 姚柳青嬌靨泛起潮紅,嬌聲嗔道:“陳叔叔。” 陳信義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再說隻怕我這酒都沒得喝,隻能等著喝青青的喜酒了。”他說完這句話,暗暗向楊飛使了個眼色。 楊飛見他沒提,鬆了口氣道:“青青,我們去偏廳吧。” 來到偏廳,楊飛打開木桶蓋子,裏麵裝的都是冰塊,怪不得如此沉重,心中大奇道:“現在怎麽會有冰?”刻下天氣雖已轉寒,卻遠未至結冰時節。 姚柳青含笑不語,芳心卻暗道真是個土包子,將那壺酒放到木桶之中,陳信義哈哈笑道:“雲飛你同我老陳一般出身貧寒,難怪你不知道,大戶人家都有冰窖,冬天將寒冰藏在裏裏麵,到天熱之時再取出來作解暑之用。” 楊飛仍是不解道:“眼下天氣轉寒,應該用不著來冰酒吧。”他見姚陳二人滿臉笑意,心知自己又出了洋相。 姚柳青將木蓋蓋好,含笑道:“這種葡萄酒是十年前迴王贈予爹的,冰鎮飲用,毫無美酒辛辣之味,入口迴味無窮,是為最佳。” 陳信義道:“這種葡萄酒可同一般的葡萄酒不同,雲飛可別小看僅此區區一壺,可是上千斤吐魯番的葡萄精釀而成,較之數十斤女兒紅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飛駭然道:“雲飛酒量淺薄,若是醉倒當場,那可不好意思。” 陳信義道:“你若醉倒了,就在這裏一覺到天亮,還怕青青不招唿你麽?” 楊飛聞他句句蘊含深意,將自己和姚柳青湊到一起,不覺狠狠瞪了他一眼。 姚柳青微笑道:“爹和哥哥常不在家,家裏除了仆人,就我一人,空房多得很,梅大哥若不嫌棄,今晚就住在這裏,不要迴客棧了。” 楊飛忙道:“這哪好意思?” 三人談笑之時,小娟早已領著仆人將菜肴一件件奉了上來,楊飛方才僅匆匆一瞥,此刻細看,隻見每樣極盡精雕細作之能,拿著木箸,無從下手。 陳信義笑道:“我第一次吃青青做的菜也似雲飛這般目瞪口呆。” 姚柳青含笑道:“梅大哥不要客氣,吃啊。” 楊飛終下定決心,夾起麵前一樣叫了一口,迴味許久,方歎道:“此菜隻有天上有,人生哪得幾迴聞。” 姚柳青見他亂改古人詩句,撲嗤笑道:“梅大哥太過獎了。”但聞得楊飛讚許之言出自真心,芳心甚是歡喜。 陳信義輕笑道:“雲飛,你滿意吧?” 他一語雙關,楊飛不知如何迴答,隻好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姚柳青忽嬌唿道:“葡萄酒該冰好了?”言罷,似個小女孩般雀躍著將那壺酒小心翼翼的拿了出來,緩緩斟了三杯,又放迴木桶之中。 楊飛見這酒作紅褐之色,似蜂蜜一般,頗為粘稠,聞來毫無酒的辛辣之氣,有些猶豫道:“這是酒麽?” 姚柳青含笑點頭道:“當然是酒,不信梅大哥你喝一杯?” 楊飛依言將麵前這杯酒一飲而盡,隻覺一股冰涼之意順著喉管流入腹中,僅帶些許酒味,說不出的舒服,不由讚道:“好酒!”他本不諳酒道,哪知什麽酒好,什麽酒差。 姚柳青沒想他囫圇吞棗,就這麽一口將一杯價值數百兩銀子的美酒吞入腹中,不由哭笑不得道:“梅大哥,這酒不是這麽喝的?” 楊飛心道我又不是沒喝過酒,不是這麽喝,難道用屁股喝?但見陳信義亦滿臉笑意,心知自己又已出糗,愕然道:“那該怎麽喝?” 姚柳青又道:“此酒酒勁極強,梅大哥還是多吃幾口菜壓壓。”言罷,又殷勤挾了幾口菜到他麵前,著他快吃下去。 楊飛心想這酒喝下去同糖水一般,哪有什麽酒勁,但有美人挾菜,他受寵若驚,哪還不連聲應是,何況眼前這桌菜有錢也吃不到,不由大吃特吃,吃相難看之極。 姚柳青又倒了幫他斟了一杯,陳信義舉杯道:“雲飛,我先敬你一杯。” 楊飛慌忙站起,口中猶自含著一大口菜,含含糊糊道:“陳大人太客氣了。”他不敢先飲,免得又出糗,待見得陳信義隻喝了一小口,淺嚐即止,亦有樣學樣,迴敬了一杯。 陳信義道:“雲飛若不見外,便喚我一聲老哥哥吧,老是陳大人前,陳大人後的,顯得太過生份了。” 姚柳青嬌嗔道:“這怎麽可以,青青叫你陳叔叔,梅大哥卻叫你老哥哥,那青青豈不是要叫梅大哥作叔……”她差點喚出聲來,連忙止住。 陳信義哈哈笑道:“倒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們就都叫我陳叔叔吧,青青,我這做叔叔的也敬你一杯,你這次可不要耍賴。” 姚柳青笑道:“青青什麽時候賴過了。”言罷,當真和陳信義對飲了一口。 楊飛這時忽覺腹中燥熱,腦中一陣昏沉,心中一熱道:“青青,我也敬你一杯,願你心想事成,夢想成真。” 姚柳青自知他話中深意,嬌笑道:“多謝梅大哥。”說完,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楊飛驚疑不定的望著她,心想你剛才不是還說此酒不是這麽喝的麽,但見得她笑容之中頗有苦澀之意,方知她是借酒澆愁,想起自己處境,心中暗歎,將自己那杯亦一口喝光。 又喝了片刻,姚柳青雙頰忽飛起紅暈,嬌豔之極,顫顫兢兢的站了起來,又倒了一杯高聲道:“梅大哥,你說我長得美麽?” 楊飛不覺大是難堪,望了陳信義一眼,柔聲道:“青青,你喝醉了,快迴房休息。” 陳信義不懷好意的笑道:“對極,對極,雲飛快扶青青迴房休息。” “這個……”楊飛呐呐道:“不太好吧。”光天化日之下送姚柳青迴閨房,若讓人瞧見,可大大不妙,要是傳到梅雲清耳中,那可糟糕之極。 陳信義皺眉道:“你不送難道要我送?”這廳中連個侍從也沒有,那小娟也跑得不知去向。 姚柳青喃喃自語半晌,忽伏在桌邊輕輕抽咽起來,楊飛生恐讓陳信義聞得她與丁文鬆之事,將她扶起,對陳信義道:“陳,陳叔叔,雲飛送青青迴房去了。” 陳信義笑道:“快去,這一桌好菜我還要獨自亨用了。” 姚柳青半偎半靠被楊飛扶著行出廳外,走不出多遠,楊飛方想起自己根本不知姚柳青閨居何在,隻得輕聲道:“青青,你的閨房在哪裏?”這葡萄酒後勁極足,他僅喝了兩杯,此刻腦中昏昏沉沉,不知所以。 姚柳青輕輕唔了一聲,忽仰起俏臉,輕聲道:“你想到我閨房去幹嘛?” 楊飛哪敢說自己想去,忙道:“青青你喝醉了,我送你迴房休息。” 姚柳青嚶嚀一聲,反手將楊飛緊緊摟住,在他耳邊吹氣如蘭道:“你真好。” 楊飛不知她是真醉還是假醉,莫非是因為丁文鬆不要她而自暴自棄,不過自己可消受不起,無奈之下隻能將姚柳青半摟半抱,迴到方才那間客房。 將姚柳青放到床上,用錦被蓋好,正欲離開,卻被她一把拉住,迴首望她,隻見姚柳青俏臉滿是哀愁之聲道:“你又要走了?” 楊飛心道我自識你之起從未離開過你,怎麽說又要走了,但此言無論如何也不出,隻得柔聲道:“青青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姚柳青忽然起身投入他懷中,輕輕抽咽道:“你不讓你走。” 楊飛心中苦笑,自己可沒福氣享這種桃花運,他又不好強行推開姚柳青,隻好由得她在懷中哭泣。 許久姚柳青方仰起俏臉,猶自掛著淚痕的俏臉上滿是柔情道:“你喜歡我嗎?” 楊飛呆了一呆,心想我跟你相識不過半日,怎會問我此言,轉念一想,立時省悟從頭至尾她必是將自己當作那個丁文鬆了。 果然隻聞姚柳青幽幽道:“丁大哥,我認識你有三年了,從未見你對我和言悅色,我當真令你如此討厭嗎?” 楊飛沒想姚柳青認識那姓丁的如此之久,這麽一個會做菜的大美人倒貼都不要,那個姓丁的當真是個木頭人? 姚柳青又哭了片刻方道:“你說你喜歡習武,我不顧爹的反對,拚命練武,你喜歡佳肴美酒,我就花了整整一年學做菜,好不容易碰到你求你來嚐嚐我的手藝,你卻不告而別,難道我……”她言至此處,已然泣不成聲。 楊飛歎了口氣,自己又何嚐不是同她一般為了梅雲清做什麽天下第一人,還要不惜得罪白向天和付無忌及一幹師兄去偷那什麽蟬翼劍,他自覺與姚柳青同病相憐,心中不由對她憐意大增,右手輕撫著她的秀發,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姚柳青忽泣忽笑,過得許久,終不再言語,楊飛低頭看時,見她已沉沉睡去,方將她輕輕放到床上,正欲站起,忽覺一陣天昏地轉,倒在床頭,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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