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錘不是沒想過跑,但是他就是現在還骨軟筋麻,一直都在硬撐。跑?不可能的,從跟隨五袋前輩學藝起,他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近神或者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如果不小心遇到,第一時間就要拿出最卑微的態度去化解誤會。別人原不原諒你是一迴事,你自己去不去做是另一迴事。


    當然,綿州府衙那幫人就是有這樣的人撐腰王大錘也不會去跪地求饒,那樣的仇他王大錘不僅不會放下,更不會跪下求放過。這輩子隻要有一絲報仇的機會,他王大錘都會毫不猶豫的一把抓住。所以,他現在還沒有理由去死。他至少要找到十娘,因為十娘有可能修成神功。要知道,五袋前輩對十娘頗多照顧的,每次見麵,前輩都會給她吃的,十娘叫前輩“爺爺”……如果她不是忘本的人,萬一哪天她學成歸來,知道了曾在她小時候對她頗多照顧的老人家被人誣陷至死……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落鳳坡,好名字。咳!”車裏的人應該是有傷在身吧?!雖然聽聲音一切正常,但是總有一種強撐的味道呢!


    “我就在你地盤上叨擾幾天吧!”車裏的人說道,語氣裏透著一股疲憊。


    “落鳳坡上下恭迎前輩,請!”大當家的發話了,餘眾焉有反對之理?想必這樣的前輩高人也是一時興起吧,等他哪天玩膩了自然會走的吧?!


    “申蠻,讓他上來吧!”車上之人又發話道。


    車夫戟指對王大錘說道:“你上來吧!”王大錘依言上車,那車夫把車簾一撩,“進去吧,主上有話問你。”


    王大錘小心翼翼鑽進車廂。車廂裏別有一番洞天,外麵看車廂隻得丈長,寬六尺高六尺的樣子。但裏麵卻別有洞天,王大錘進得車廂門的一瞬,眼前光影變幻間,他恍惚間走進了一個奇異的空間,隻見大魚成群結隊悠遊於空,鮮豔的珊瑚像碩大的花朵般連綿起伏,有五彩斑斕的魚兒在其間穿梭……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進入了大戶人家的朱門大宅內,剛才所見隻是一堵影壁牆,牆上石雕海上日出圖,海浪中有各種通靈的海洋生物正奮力躍出波濤,勇立潮頭,迎接新生的太陽……


    唐德春當然知道這架牛車是什麽東西了,這樣自成空間的神器可是前世的網文標配。而且自己前不久才見過蜀山的旱鯨車駕,裏麵可是裝著五萬多難民,事後難民說起車內光景可是哦唷連天,嘖嘖稱奇……應該夠他們吹一輩子了。


    王大錘轉過影壁,一個差不多有五十丈見方的大庭院呈現在眼前。兩側是風雨連廊,雕梁畫棟,石板鋪地。庭院正中是一泓十丈見方的大水池。目之所及正前方是一棟翹角飛簷的三層小樓,小樓前麵的庭院空地上以黑灰二色石材鋪就的地麵。其上擺著一張茶幾,茶幾上是一套點茶器具。茶幾前有一張蒲團,茶幾之後應該是一張禪椅,其上坐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臉型削瘦,雙目緊閉,五心向天背靠禪椅結跏趺坐。


    王大錘誠惶誠恐輕手輕腳走到茶案前五步站定,垂手彎腰靜等發落。他也不知這般人物麵前該做哪樣禮數,隻管把自己的姿態放到塵埃吧!


    “坐吧!”對麵那人緊閉的眼眸此時微微唏開(蜀語:指門或相似物體打開,如:把門唏開點嘛!)一條縫,指了指案前蒲團。


    王大錘也不囉嗦趕緊坐下,他知道這般人物最是厭惡假客氣,囉裏囉嗦反而討人厭。有那把世俗三推三讓習氣的拿到這般人物麵前表演,不說找死也差不多吧!


    “我也不會霸占你的山寨,隻是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息一陣。”那人難得的解釋了一句,“你好好聽用,過一陣我自有一個大機緣贈你。”


    “迴前輩,您盡管住。鄙寨寒酸,承蒙前輩不棄。如今得遇前輩大駕光臨,是鄙寨上下的榮幸。”王大錘也不管說得對不對,隻管挖空腦袋揀那好聽的話說。


    “嗯,那就這樣吧!”那人又閉上了眼睛,對王大錘揮了揮手。


    王大錘起身,“是,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吾名氐夔,”那人輕聲說道。


    “帝魁?!”王大錘雖然識得不少字了,咋一聽到這麽霸氣的姓名也是暗自心驚,他也不敢細問,隻是客氣說道:“帝前輩隻管隨我上山,山上幾千兒郎前輩盡可差遣。我這就去前頭帶路。”說完退下。


    那人聽他“氐、帝”不分,也不生氣也不辯解,實乃他也不抗拒別人以帝喚他。


    王大錘來到車廂之外,那車夫往旁邊挪了一挪,示意他就坐在旁邊。但王大錘哪裏敢和這身具雷電的人物並肩而坐?連忙抱拳告饒,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跳下車來。


    “兄弟們,同迎前輩大駕光臨!”王大錘招唿自家兄弟列隊整齊。分作兩隊,一左一右護衛著車駕向山寨而迴……


    這位王大錘迎上山的帝魁前輩這上山一住就是一年,一年來王大錘就像孫子一樣隨伺左右,叫別人來王大錘也不放心。他知道,手下人犯錯老板買單。


    後來,混得熟了,那人偶爾也會指點王大錘的功夫。隻是指點了一次,就把前輩搞鬱悶了。因為倆人隔著的層次太遙遠,實在是雞同鴨講。“算了!”前輩對王大錘說:“你還是等機緣吧!”就不再傷腦筋指點王大錘了。


    但是王大錘的仇卻報了一大半,前輩偶爾也會找王大錘幾兄弟去閑聊幾句。王大錘幾兄弟豈能錯過這種機會?就算前輩隻當故事聽聽而已,他們過下嘴癮也是好的,被人欺負謀財害命這樣的仇,既然忘不了報不了,起碼時不時瘋狂吐槽一下發泄一下總可以吧!現在有前輩高人想聽,這種時候不好好說道說道,對得起這一年來的付出嗎?說真的,王大錘對帝魁前輩上山從心裏上講,真的不全是因為武力壓製的結果,其中就有請強援的一絲考量。


    前輩果然不負厚望,派申蠻出手。申蠻帶王大錘三兄弟進得綿州城,兩日間殺中人、師爺,毀中人及師爺名下產業店鋪二十餘間。


    當他們攜大勝之威夜襲州衙時,知州府內花園裏走出一個小道童。麵對申蠻怡然不懼,隻是開口說道:“此府乃蜀山弟子所保,速速退去!”


    申蠻不敢造次,但也不能如此退去。遂高聲叫道,“蜀山的麵子我當然要給,但知州父子以勢欺人,奪人產業謀財害命,蜀山是否還要保?”


    “他等在外蠅營狗苟之事,我當然不會管。但他在知州任上我卻不能叫他出事,否則蜀王府的麵子往哪擱?朝廷的麵子往哪擱?我蜀山的麵子往哪擱?!”那小孩說完兩手一攤作無能為力狀。


    大概他也多少有點人情世故或者對本屆知州所作所為有所耳聞吧,末了補了一句:“作為苦主,大可上蜀王府去告禦狀,而不應赤丸殺公吏,白刃報私仇。你們要相信蜀王府、相信朝庭……”


    “就此別過吧!”申蠻看了一眼王大錘後對小道童一拱手,帶著三人退出知州府。申蠻自信可以對付小道童,但是人家可是表明了身份的,一旦用強得罪人蜀山,想想十萬劍仙入南海,那南海妖族豈不是得滅族?所以他不敢造次,果斷帶人撤退。


    王大錘三人全程一言不發,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借勢,說白了就是狐假虎威,根本沒資格置喙,乖乖的靜等申前輩處理就是。


    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從犯授首,主犯逍遙。但是王大錘幾兄弟還是長出了一口惡氣,想到“綿州知州父子如果得知有一大高手掛念上了他們他們晚上能睡踏實嗎?”這個問題他們就很安逸,安逸得跘。也得讓惡人在誠惶誠恐中度日了,就像王大錘幾兄弟剛剛逃出綿州城那段時日一樣。


    棒老二的日子照舊,山寨的兄弟們膽子更小了。十幾個見識過申蠻厲害的嘍囉都被電出了心理陰影,每次見到申蠻都會情不自禁打尿顫,其中兩三個當時被電得屎尿失禁的偶爾見了申蠻都還會尿褲子。但他們下山做事膽子卻更肥了,沒辦法,山寨裏有兩條神龍一樣的強者壓陣,想低調也不行,實力不允許啊!但是他們也不敢亂來,頂多就是聲音大了點,說話方式衝了點,因為王大錘不允許他們做太出格的事。


    王大錘深知這二位遲早要走,還有就是你一個二個在山下惹出了事人家不一定會管。作為下九流打滾的人來說,要時刻牢記有多大的飯量端多大的碗。


    相處久了,氐夔也漸漸對早晚請安問候的王大錘有了好感。不僅在拳腳功夫、練體練氣上指點他,還派申蠻陪他去綿州城報了一半仇,並願意與他分享他的經曆……


    王大錘在與這位上位者交往中,逐漸知道人家叫氐夔不叫帝魁,也知道了氐夔身中劇毒……王大錘想破了腦殼也想不通,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給氐夔這樣神仙一般的人下毒?但他不能問也不敢問,他曉得他的脾氣。他想說給你聽的時候自然會說,不想說的時候你就不要亂打問(蜀語:打聽)。


    如此又是半年,這天晚上王大錘親自帶著幾位廚娘端著五六樣吃食送到氐夔前輩駐篳處:落鳳坡大寨聚義堂。沒錯,氐夔主仆二人上山後就看中了這間大房子。


    王大錘竭盡所能的命人把這間山寨門麵重新布置了一番。裏麵的義字大旗和頭把交椅等物撤下(重新找地方安置),用一整匹青綠色的絲綢把大堂一分為二。找了一套富家翁的寢具把裏麵布置成一處寢室,外間置一桌二椅作為主仆二人喝茶敘話之所,靠門邊拿屏風隔出一個小間,為申蠻置床就寢之處。


    王大錘帶人進來,把幾樣菜一一擺好,揮揮手命人退下。自己躬身垂手,恭請氐前輩用膳。氐夔、申蠻主仆二人坐定後,氐夔道:“打捶,叨擾你這麽久了,今天你陪吾喝幾盞吧。”


    他看到王大錘有些遲疑,又說道,“有些話想給你說。”


    王大錘連忙從旁端來椅子就坐……


    三人喝了幾杯後,氐夔緩緩開口……


    他本是南海鮫人之王,姓氐名夔。偶得仙緣,修煉有成。遂生遊曆天下之心,頓起閱盡九州之意。於是帶著四名自幼就在一起的水妖仆從,駕牛車開始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這一日到了漢州雒縣金雁河邊,正在蜀夏王城舊址憑吊唏噓,突然旁邊有人驚唿:“這位可是氐賢弟?”


    氐夔抬眼看去,那人依稀似曾相識。“對麵可是鮑兄?”


    “正是愚兄,看來久沒謀麵大家都生疏了……”那人自我開解道。


    那人叫鮑圭,也是南海水族,與氐夔算是發小。他比氐夔大幾歲,但從不排斥氐夔這條小尾巴跟在身後。


    及長,鮑圭出海遊曆。這一走便是二十多年,再無音訊,沒想到再見時反而是在遠離南海的內陸。倆人小時候雖然不敢說多好,但也過得去,在小水妖們拉幫結派的團團夥夥中,他們也算一邊的。這也算人生四喜之他鄉遇故知了,豈有不醉一場的道理?


    雙方接下來就是找一處酒家把酒言歡,互述分別後這二十多年各自際遇。


    鮑圭自不必說有多難,從拳頭大一頭鮑魚修成人身就花了上千年,並耗盡千年功力化成人身。然後再從頭修起,到擁有自保之力時又耗費十多年。再出走如今還可以,不但在人類社會成功的站住腳,還娶了人族女子為妻,有了幸福的家庭。如今四個女子也均已長大……


    氐夔也向這位兒時玩伴介紹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曆,年及弱冠時便修成鮫王之珠,彼時其父親老鮫王便指定他為王儲。至二十五歲,老鮫王率軍與交趾王爭鬥時薨,氐夔繼位。他坐王位五年,廢寢忘食,勵精圖治,終於使南海鮫人族煥發出強大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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