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崇陽接過來,一看更加生氣,上麵洋洋灑灑寫著兩個大字。他不太分辨得出來究竟是何字,不過下意識覺得不是什麽好話。


    “白歸一,你非要這樣離經叛道嗎?”彼時,夜崇陽與白清零關係匪淺,對白歸一不僅有金蘭之義,更有因她而來的姻親之情。於是言辭也懇切了幾分,“就不能循規蹈矩一些?你一個世家後嗣、名門弟子,本就不該與一個市井之徒為伍,更不該自甘墮落。”


    “我注定就是一顆天煞孤星。明倫不早就說過了嗎?所以你們離我越遠越好,誰都別來招惹我。”白歸一看著那封信不屑冷笑,“今日古青羊這封信隻是給我。早晚有一天,你、重火與明倫都會收到與這一模一樣的信。”


    夜崇陽看他這般無所顧忌的態度,也徹底沒轍了,接過信,奪過白歸一懷中的那個盒子,“我看不是這封信的問題。”


    “那是什麽?”


    “而是寫信人的問題。”夜崇陽看了一眼那個盒子,別有深意道,“下一次應該換一個人來寫。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膽子寫這兩個字。”


    白歸一沒有答話,驀地有幾分心虛。他知道夜崇陽說的是蘇星河。他不知道究竟想不想他這話成真。


    可是他想要蘇星河在意自己,所以真的有幾分這樣的期待了。可是轉而又想,他若是真的寫了,自己又該如何?


    是會為了自己的道,為了初心不變,仍舊一意孤行下去?還是會俯首帖耳?


    不過轉而他又想到,如蘇星河那般無欲無求,不問俗事之人,會聽從他人的話寫信給自己?還是會關心自己這個不疼不癢之人的前途?


    這都不像是他那般的人能夠做出來的事情。這麽一想,難免就心灰意冷了。


    夜崇陽也沒有言語,抿緊嘴唇,大步流星而去。


    白歸一看他遠去,一刻都不想多待就離開了舂陵。尋到孟嚐,心裏還記掛著古青羊那封信,突然來了氣,於是公然與孟嚐為伍,再也沒有遮遮掩掩,他每次打家劫舍,他也跟著一道去了。於是他的名聲在玄門正派嘴裏也開始毀譽參半。


    直到三月末,白歸一的“鴻雁”上終於等來了蘇明倫的消息,讓他四月初一前去洛陽相會,言明有天心花的下落。


    他大喜過望,看著信紙手舞足蹈,晚飯不僅點了滿滿一桌,還叫了一瓶最好的花雕酒。雖然他仍舊隻喝一杯,可是誰都能夠看出他的心情大好,隻是不曾想次日就再次暫別而去。


    孟嚐看他最近一安靜下來就滿腹心事,且行蹤飄忽不定,心裏就有幾分擔心。他問過他的去處,他都遮遮掩掩,他覺得他越來越奇怪。


    就像上次舂陵之行,去以前他還滿懷期待,可是七八日迴來後就判若兩人。不曾想這次洛陽之行也是這樣,前後反差極大。


    於是終於忍不住問了,“你前幾天去洛陽做什麽?”


    白歸一與蘭重火、蘇明倫與夜崇陽在洛陽盤桓了幾日,大多是去秦樓楚館附庸風雅,吟詩作對。後來初五那天才去了龍淵府。


    在那裏,他尋得了孜孜以求的天心花。本來,有了這件東西,他的心願就了結大半,可是他竟然在那裏發現了自己竟然與黎氏有某種聯係。如此一來,他如何還能淡定?於是接下來的幾日,他總是看著脖頸上的玉鎖陷入沉思。


    孟嚐早就不滿他的態度,看他這樣更加想要不吐不快了。一日,見他又在看那枚玉鎖,於是從他手中奪走,自己看了看,“你最近一直在看這東西,它是你情人嗎?”


    “東西拿來。”


    “不拿。”


    “你最近很反常。”


    白歸一沒好氣道,“我哪天正常過?”


    這話倒是嗆得孟嚐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半天後道,“那你說今天自己到底為什麽正常了?說了我就還給你。”


    “我也不知道的事,又怎麽告訴你?”


    “你怎麽不知道?我能看出來你最近有心事。”


    “正是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這才有心事。我要是什麽都知道了,還怎麽會耿耿於懷?”白歸一趁機奪過孟嚐手中的玉鎖戴迴脖頸上,“明天跟我去個地方。”


    “哪裏?”


    “關山。”


    “關山?”


    “你不是說那裏是龍潭虎穴,去一次要丟半條命嗎?”


    “我自然知道。可是我既然想去,就肯定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老子不去。”孟嚐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你自己去吧。”


    “不行,你必須陪我去。”


    “你給我個不得不去的理由。”


    白歸一猶豫半天,扭扭捏捏道,“我怕黑,自己不敢去。”


    孟嚐一愣,立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捂住肚子直打跌,“哎,夜遊神,你可是鬼道魂術一脈的祖師爺,那麽多次大殺四方,威風八麵的豐功偉績,所有的魑魅魍魎看到你都要繞道走,你竟然怕黑。”


    白歸一板著一張臉開口,“不是說笑,是真的。”


    “你死都不怕,又怎麽會怕黑呢?”


    “誰說我不怕死?我怎麽會不怕死?”


    “那你捉鬼驅魔的時候呢?”


    “因為那些妖魔鬼怪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死的是他們,我自然不怕。”


    “怪不得你睡覺也要點燈。話說以前我怎麽不知道呢?”


    “以前不都有你嗎?有個人陪在身邊,我就不那麽怕了。”


    “哎。這可真是曠古奇聞。”孟嚐邊笑邊搖頭,“堂堂夜遊神白歸一竟然怕黑。”


    “你到底去不去?”


    “去。怎麽不去。你要是說其他理由,我還得考慮一下。看在你這麽實誠的份上,我肯定得去英雄救美啊。哎,你說,到底該說你膽子大,還是膽子小?”


    一打定主意前去關山,兩人就禦劍西行。在敦煌境內,白歸一從半空看到一處微微散發著金光,心下生疑,於是叫了孟嚐下地一探究竟。


    兩人落地後朝著那處散發金光的地方走去,原來竟然是一處山洞。山洞的門楣上用篆體寫著“萬神窟”三個大字。


    白歸一心裏默念開來,更覺得前來此處仿佛有種命中注定的神秘之感。他覺得這裏似乎就是為了等自己,而自己早晚都會機緣巧合前來此處,然後成就兩者之間的緣分。


    兩人點燃火把往深處走去,邊走邊看到四周山壁上盡是大小不一的石窟,裏麵皆是神像,它們姿態各異,麵孔莊嚴,眼神肅穆。就是吊兒郎當的孟嚐看了看也不敢說出什麽輕浮不敬之語。


    再往前走就是壁畫。對比起來神像,白歸一還是對富麗多彩,美輪美奐的壁畫更感興趣。


    那些壁畫所繪的都是各種各樣的佛經神話故事,白歸一一一看過去,最後在一處寫著“迎神舞”的壁畫前駐足觀望起來。


    那壁畫上眾多天女在起舞。她們的身後或是鬼哭狼嚎,或是腥風血海,或是群魔亂舞,或是累累白骨。


    她們衣闕翻飛,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柔軟的身體姿態萬千,大有一種任它芸芸眾生的七情六欲,貪念嗔癡鑄就的血海中,哪怕前無出路,後無退路,我自巋然不動,於飛天一舞中破障而出的法力無邊。有一種讓人膜拜的衝動與虔誠。


    白歸一看到這幅壁畫,突然大腦一疼,那些靜態的畫麵瞬間活了起來,然後朝著他的眉心飛去,並且在他眼前快速翻飛起來,最後重疊。


    他隻覺得像是有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迎麵而來,讓他的靈魂得到了某種共鳴,進而就站立不穩,耳邊一片長長的蜂鳴聲。


    白歸一聽到孟嚐在唿喚自己,可是他覺得他的聲音像是從天邊而來,變得縹緲又空靈。他覺得自己像是靈魂出竅了很大一段時間,他想告訴他不必擔心,可是他操控不了身體,因為等他迴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孟嚐架出了那個“萬神窟”。


    平複了許久,他才元神歸位。隻是整個人仍舊虛脫無力,驚魂未定。


    很久後,孟嚐看他臉色恢複過來才問,“剛才你怎麽了?整個人都不對勁。叫你也答話。”


    “現在沒事了。”白歸一起身,“我們走吧。”


    兩人於是下山。這次沒有再次禦劍,關山距離此處較近,且那般戾氣衝天之地,原本也無法禦劍。於是徒步而行。


    到達時天色已晚。其實關山這種地方就是白天也是陰雲密布,鬼氣森然。莫說看到太陽、月亮與星辰,就是看到一丈遠之地都頗為困難。


    孟嚐扛著他的留情,白歸一跟在他的身後,兩人慢慢走上了並不高聳的關山。


    關山多槐樹與曲柳,地麵多荊棘。一路走來,手中的劍沒少用來披荊斬棘。


    孟嚐不滿抱怨,“這裏果然是陰風陣陣,讓人毛骨悚然。”


    “你怕了?”


    “我要是怕了你怎麽辦?再怕也得硬撐啊。”孟嚐將自己的玄鐵劍一下插進土裏,撐著自己的身體道,“哎,你給我說說,到底為什麽非來此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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