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善循聲望去,就看到那隻隔開自己的劍迴轉一圈,飛迴一個人手中。


    那人一襲白衣,眼蒙白絹,負手而立。有夜風吹來,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更讓人覺得來者猶如天降,仙人一般縹緲出塵。他接過飛迴來的劍挽了一個劍花,劍尖直直指上齊善。


    沒有人看清楚他的麵目,可是每個人都看到了他渾身散發而來的殺意。


    “蘇星河!”


    蘇星河冷冷道,“你還沒資格直唿本尊名諱。”


    齊善堂堂若水閣一脈宗主,毫不留情被蘇星河這般折辱,老臉白了又白。他雖然不肯在與蘇星河的較量中處於下風,被眾人小看了顏麵,可這蘇星河到底地位非常。


    莫說他劍術第一,且與陸離並列江湖中兩位無品無相大宗師之一,實力雄厚。就他隻是蒼梧山一派掌門,就不是自己能夠輕易無禮的。


    他忍了又忍,無比心不甘情不願開口,“鶴唳仙尊這是何意?難道想我若水閣與蒼梧山為敵?”


    “你我兩派並非同道,原本就無法為友,現在為敵也未嚐不可。”


    “仙尊這話太過目中無人——”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此為天道,自古有之。”蘇星河擲地有聲說完,也不待齊善答話,就禦劍而去。


    齊善臉上的白終於換上了一陣青紫。他剛想悻然離去,眼底就被一道光晃了一下,下意識走過去撿起來,發現那是剛才夜扶桑前來時所帶的佩劍。


    他一拿到手就感應到了上麵被下了幻象符,咬破自己的指尖,淩空畫了一個符咒印賜上去,扶桑劍就露出了原來的麵目。


    “夜扶桑……白歸一——”齊善怒火中燒,咬牙切齒,“白歸一……夜扶桑!”


    當扶桑劍被齊善丟到夜崇光麵前時,他的臉色比之齊善,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


    “神君。您該給我一個說法。”


    夜崇光這次反常沒有發怒。他陰沉沉坐了很久,臉色越來越黑。最後輕描淡寫道,“仙尊吩咐手下弟子全力搜捕吧。本座要親自審問這個孽子,到時候必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於是,若水閣全力在符離城搜捕重傷之人。一時,滿城風雨。


    夜扶桑自從離開若水閣就找個隱秘的所在簡單上了止血藥,且包紮了一下傷口,後來出來查探情況時看到若水閣正在全力搜捕重傷之人,隻能找了一壇酒倒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尋了一個客棧,裝成一個醉漢住了進去。


    他知道現在已經滿城風雨,想必城門已經戒備森嚴,每個出城之人都會被嚴加盤查。


    自己即使再有易容符,身上這傷卻是無法隱藏的,到時候還是不可避免露出破綻。而自己這般重傷,別說佩劍丟失,就是佩劍還在,也無法禦劍。


    夜扶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隻能聽天由命。貫穿腹部的傷口疼痛難忍,裏麵的內髒肚腸也收到了波及,讓他疼得渾身冷汗,後來又燥熱不堪。


    半醒半睡中有人撫摸他的額頭。他強打精神睜開眼睛,看到一抹白影在眼前搖晃。


    那人俯身過來,他聞到了一陣梅花的清香。這種味道讓他無比熟悉,在這般境地能夠再次碰麵,他真要喜極而泣了。於是眼中真的落了淚,隻是多半是被疼的。


    蘇星河道,“傷口是不是很疼?”


    夜扶桑搖頭,故作堅強,“輕傷,一點都不重。”


    “那想必是很重的,往往一點兒輕傷,你總是大唿小叫,生怕別人不知道。而真是傷的極重,你反而擔心我知道了。”蘇星河說著挑開他的長袍,將之前胡亂包紮的繃帶解了開來,夜扶桑不住抽冷氣,隻咬唇克製得無比難受。


    蘇星河用手指摸了摸夜扶桑的傷口,他疼得眼淚汪汪的,呻吟道,“蘇瀾,能不能勞煩你看一眼,別再動手了。”


    “你不是說不重嗎?”


    夜扶桑不說話了,半天後才訕訕開口,“你剛才不是都說了麽。”


    蘇星河也不再說話,握住了夜扶桑的手腕。夜扶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暖流從蘇星河手腕流過來,順著他的身體來迴遊走,最後那股暖流沉澱在他的傷口處。


    那裏就一陣酥麻發癢,像是有上萬隻螞蟻在啃咬,疼中帶著難以忍受的發癢發麻。他的手在蘇星河手中不住緊握顫抖,指甲摳得蘇星河的掌心一片紅印。


    好在一刻鍾以後,他的傷口就奇跡般在愈合,一點兒疤都看不出來。雖然身上還是沒有太多力氣,可到底不再疼痛,也就沒有那般難忍了。


    蘇星河卻十分不好,麵孔蒼白,毫無血色。似乎像是枝頭的枯葉,一陣秋風吹來,就會摔倒。


    他起身,聽了聽窗外,“若水閣的人到了,你萬事小心。”


    他的話剛說完,就傳來叫門聲。夜扶桑下床,緩緩前去應門。他從門縫裏看到是若水閣的大弟子烏思齊。


    鑒於他爹夜崇光的威嚴尚存,即使懷疑他就是昨夜與若水閣為敵與自己生死相對的人,他也維持著幾分客氣,拱手道,“夜公子。”


    夜扶桑摸了摸臉頰,意識到經昨夜那般生死關頭,心神不穩,靈力潰散,易容符早就悄然失效了。


    “何事?”


    “羲和神君有請。”


    “他即使不派人來請,我也想去見他。”


    “如此甚好。”


    “勞煩閣下準備一輛馬車,在下實在走不到貴派。也勞煩您稍等片刻,我更衣後就跟你們走一趟。”


    烏思齊隔著門縫看到夜扶桑這般虛弱,知道即使他不這般要求,他也不認為他有能力走迴若水閣,於是道,“悉聽尊便。”


    夜扶桑重新關上門。他在萬象中找了一遍,也沒有在裏麵發現一件衣服。大概是他以前一直討厭光明地那些帶著家族圖徽的衣服,是以身上也沒有帶著一件。


    可是自己那件帶著血跡的長袍又是入不得身的。一來,的確汙跡斑斑,二來,眼下他還不想徹底與夜崇光撕破臉。既然身上已經沒了傷,他自然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的。是以那件罪證更不可能大搖大擺穿在身上。


    夜扶桑問,“蘇瀾,你有沒有多餘的衣服,借給我一件?”


    蘇星河靠著床坐在地上,搖了搖頭。


    “你的萬象裏——”


    話未曾說完,看到他的指尖已經沒了那隻銀戒,於是硬生生改了口,“你的‘相思’呢?”


    “丟了。”


    “這你都能丟?”夜扶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可看到蘇星河虛弱的麵孔,再加上他剛才又救了自己一次,也不好此時此刻與他發脾氣,隻好道,“算了,我還是就這樣衣衫不整去吧。”


    蘇星河聽了這話,搖晃著起身脫下外袍與中衣,將後者遞給他,“穿我的。”


    夜扶桑心裏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撫摸了一下,進而又有些奇怪,“為什麽不給我另一件?”


    “想穿哪一件隨你。”


    蘇星河說完就不言語了。


    夜扶桑本來是想穿外袍的,雖然他更喜歡中衣,到底是比外袍更貼身一些,上麵還帶著蘇星河的體溫與味道,穿在自己身上那種感覺都有些飄飄欲仙了。


    可到底也太過羞恥了。自己臉皮再厚,也經不起這般露骨的炫耀,隻好在蘇星河麵前裝模作樣。


    可又仔細一想,這外袍樣式獨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蘇星河的東西。他雖然為了氣炸夜崇光,說了不少與蘇星河的暗生情愫之語。


    這次到底是眾多仙家門派都在,他也不想玷汙蘇星河的清譽。是以也隻好聽了他的話,穿那件中衣了。


    夜扶桑穿好衣服,迴頭看到蘇星河還靠著床席地而坐,於是小心提醒,“蘇瀾,地上涼。”


    蘇星河沒有說話。


    夜扶桑又道,“你千萬別走,等我迴來。”


    說完他就推開門,走了出去。烏思齊帶著夜扶桑坐上了馬車。一路朝著若水閣出發。夜扶桑知道,這場鴻門宴,已經蓄勢待發,恭候自己多時了。


    若水閣,戒律堂。


    夜扶桑剛走到大門就看到裏麵一幹眾人正襟危坐。最中央坐著的是夜崇光與齊善。左右兩邊坐著的都是各家宗主。除了九重天的蘇子昂與白鷺洲的蘭重樓,其他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不過他對其他本就不認識的人也沒有任何興趣,是以眼神都吝嗇給他們一個。


    夜扶桑剛走進去,夜崇光閉著的眼睛就睜開了,他冷冷道,“跪下!”


    夜扶桑沒有與他頂嘴,乖乖跪了下來。其實就是他不跪也站不多久,是以能夠跪下來,他還覺得比站著好。


    齊善將扶桑劍扔在他麵前,“不孝徒夜扶桑,這把劍是你的吧?”


    夜扶桑還未答話,夜崇光就打著官腔開口了,“仙尊,先讓本座解決了家事,你再說門內之事。”


    夜扶桑倒是看懂了夜崇光在意的是什麽。那就是這齊善僭越了,且打了他夜崇光的臉。


    他夜扶桑再如何,哪怕真被白歸一奪舍,可到底也是他夜崇光的親生骨肉。他即使再恨白歸一,恨不得親手讓他魂飛魄散,但他終究投鼠忌器,擔心傷了夜扶桑的三魂七魄與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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