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才過了十五的生辰,這個問題現在說來還早。”夜扶桑頗覺頭大,臉上的笑也尷尬了。尤其是看到鍾靈兒滿臉看好戲的表情更是發窘。隻好轉移話題,“我這次去了好多地方,去了敦煌,去了疏勒城,去了華容山,還去了洛陽。”


    “華容山——”虞美人神色一驚,似乎像是一個從夢中驚醒的人在迴味剛才的噩夢。滿滿都是心有餘悸,“你去那裏做什麽?”


    “路過,就去轉了轉。”


    虞美人鬆了一口氣,“那裏不是什麽好地方,以後別去了。”


    夜扶桑有些奇怪,可是看她那般擔驚受怕的神色,隻好點了點頭。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有禮物送給她,於是從萬象中取出一包東西。


    “我去了百花井巷子的黎府。那裏的後院長了好多虞美人。可惜去的不是時候,那些花都幹枯了。不過我想著阿娘喜歡那花,就帶了一些種子迴來,在來年春暖種下,花開時就給阿娘看個風景吧。”


    虞美人神色突然悲戚,接過去捧在手心,“難為你還為阿娘記掛著這事。”


    “還有,那裏已經沒有孤魂野鬼了,估計黎府之人都心無牽掛,往生去了。”


    “如此,甚好。”


    夜扶桑起身,一拉鍾靈兒,“那今日我就先告辭了。等過兩天,我再來看阿娘。”


    說完就帶著鍾靈兒離開了杜衡苑。


    走在路上時夜扶桑問,“剛才我去內室時你與我阿娘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沒有,什麽都沒有。我們說的都是該說的。”


    “到底是什麽啊?”


    “她問我是你的什麽人?”


    “那你怎麽說的?”夜扶桑下意識急了。


    “新歡。”鍾靈兒理直氣壯。


    “你瘋了吧白清零。你怎麽能這麽告訴我阿娘呢?”


    “那我怎麽說?說是你妹啊?還是說隻是一個普通的侍女?鬼才信,你就想去哄你娘?”


    “可你也不能那麽說。”


    “又沒有真的有什麽。”鍾靈兒說完不懷好意一笑,撞了撞夜扶桑的肩膀,“白歸一,要不咱們不做兄妹好不好?反正你現在是夜扶桑,我現在也不是白清零,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不如你就娶了我,咱倆湊合著過吧?”


    “白清零,你是想把老頭子氣得從棺材裏再爬出來教訓你是吧?”


    “喲,這就生氣啦?”鍾靈兒笑得肆無忌憚,“以前你不總是這般厚顏無恥的模樣嗎?怎麽?隻能你這般對別人耍流氓,別人隻要也這般對你無賴,你就破功了?”


    “我真是服了,白清零。心服口服,五體投地。”夜扶桑拱手行禮,滿臉無奈,“有妹如此,為兄何求?”


    “那是。爹不是教過麽?小人治君子,無賴治流氓……”白清零嘻嘻哈哈一番,這才正經起來,“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隻是想讓你阿娘高興一下。”


    “這個問題就此打住。”


    “為什麽?怎麽一提起婚事,你就這副表情。難不成你想讓這夜扶桑孤獨終老,給他夜崇光絕後不成?”


    “那你可想錯了。我準備讓這夜扶桑成為斷袖,不僅要給他夜崇光絕後,還要玷汙他們夜氏高貴的門楣。哼,我現在殺不了他,還氣不死他。我白歸一向來都是氣死人不償命。”


    鍾靈兒拍手,滿臉崇拜,“行啊,白歸一。還是你技高一籌。”


    “那是,我是誰?天下最大的無賴,地上最強的流氓。反正丟的既不是我白歸一的臉,汙的又不是我們白氏的門楣。我怕什麽?”


    “完全就是殺人不見血啊。隻是可惜了夜扶桑,他可是你親兄弟啊,白歸一。”


    夜扶桑突然站住了,心裏猛的一驚,“你剛才說什麽?”


    “什麽?”


    “你剛才說夜扶桑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我隻是說夜扶桑是你親兄弟啊。難道不對嗎?”


    鍾靈兒這話的確沒有什麽不對。他白歸一不是也無形中承認了嗎?虞美人是他白歸一的娘,可現在她顯然也是夜扶桑的親生母親。他們兩個難道不是一母同胞的親生兄弟嗎?更嚴重的是,他現在擁有的正是他的身體。他們這血緣與關係,無論如何都是斬不斷的。


    以前他真的從未想到這裏嗎?不過是繞來繞去,始終不肯朝這個荊棘叢裏闖過去罷了。哪裏是疏忽了呢?可現在他突然被鍾靈兒拉到那裏,就不能不直麵這個問題了,進而就被這個真相折磨的鮮血四濺了。


    這一刻,他對夜扶桑,心情無比複雜。腳下也無意識起來,不知道怎麽就來到了水邊。


    鍾靈兒雖然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可還是一言不發跟了過去。


    垂香榭裏已經坐著一個麵蒙輕紗的女子。夜扶桑原本也不準備再往裏麵走去,隻是在水邊坐下。那個女子聽到動靜,往這裏張望了一下,然後輕聲叫了一聲。


    鍾靈兒碰了碰夜扶桑,“哎,那個女人叫你呢。”


    “她?”夜扶桑意識到那是誰了。神色突然變得複雜,眼中一冷。


    “怎麽?還真是你的舊愛不成?”


    “清零,你猜她是誰。我保證你即使猜破頭也想不到她是誰。”


    “誰啊?不猜。別故弄玄虛,吊我胃口。直接說。”


    夜扶桑湊近她耳邊,一字一句開口,“她、是、夜、笙、歌。”


    “夜——你是說她是夜笙歌?她、她……不是早就死了嗎?還是你殺的。”鍾靈兒跳腳,差點咬到舌頭,語無倫次道,“真的假的,你不會是弄錯了吧?”


    “怎會。我親自確認過了。她的臉上下了易容符。”


    鍾靈兒很久才迴過神來,“我的天!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可這到底是為什麽呀?隻是為了誣陷給你,落實罪名?”


    “不知。反正這個夜笙歌與她老子夜崇光是一丘之貉。”夜扶桑看著夜笙歌,然後看了看白清零,最後低頭看了看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笑著道,“清零,你喜不喜歡看戲?”


    “不喜歡,我更喜歡演戲。”白清零一看夜扶桑臉上這種笑就知道他心裏在盤算什麽鬼主意,“不過要是你白歸一演戲,我還是有興趣欣賞一下的。”


    夜扶桑湊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鍾靈兒聽得眉飛色舞,不住拍著他的手背,“哎呀,白歸一,你太壞了,真是太壞了。你怎麽一肚子壞水兒啊。”


    “明明是你想出來的好麽?我就借用一下。”


    “唉,我們兩個一樣壞。”鍾靈兒起身,拉著他一路飛奔,“快迴去,我們好好計劃一下,過兩天送夜崇光那個老混蛋一個大禮。”


    “對。真是大禮啊。”


    夜扶桑看著遠處的夜笙歌,心道,不好意思了,夜笙歌,十六年前,你們夜氏聯手演了一出大戲,將我白歸一折損了進去。現在,同樣的戲碼,還是你我,不過是換了一個名字,我倒是想看看你與夜崇光,能否笑納了。


    ***


    光明會最後一日。蘇明倫與蘭重火低語道,“這一連幾天,怎麽夜扶桑都不來?”


    “他向來討厭這種枯燥無味的清談會,喜歡來才怪呢。”


    “我看這神君的臉色一天比一天不好了。每次都是讓人去請幾次才會來。今天不知道請幾迴才能請得動這尊夜遊神。”


    “你有沒有覺得今年這個光明會有些反常?”蘭重火看了看會場道,“怎麽快活林一個人都沒來?還有銷金窟也沒來人。”


    “林宗越一直對這種名利場趨之若鶩,怎麽舍得不來?你一說,還真是有幾分奇怪。至於銷金窟那位,可能又修仙問道呢。”


    “金歲寒那人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也不稀奇。”


    蘭重火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派人去請夜扶桑的仆人前來迴話。那個仆人滿臉古怪來到夜崇光麵前行了禮,神色躲閃,戰戰兢兢,也不答話。


    夜崇光見此立刻怒目而視,“本座讓你去請少爺,他人呢?”


    “少爺……他、他喝醉了——來不了——”


    “派人抬也要把他抬過來。什麽來不了!”


    “神、神君。少爺他——不在空桑居——”


    “他不在自己院子裏老實待著還在哪裏?”


    “要不——要不——您還是移駕,親自去看一眼——”


    夜崇光一拍桌子,“有話就說!再吞吞吐吐,本座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神——神君——”仆人嚇得立刻撲倒在地,“少爺他在碧霞閣。”


    “他在那裏做什麽?”


    “他——神君——這小的也不好說呀,您還是親自去看一眼——”


    夜崇光終於品出了味道,立刻起身,大步流星朝著碧霞閣而去。


    光明會大堂中一片噪雜,自從夜崇光一走就走去蜂群過境一般,議論紛紛。


    蘭重火本來還想讓蘇明倫前去打聽一番,不曾想流言去主動送上了門。


    長舌甲道,“碧霞閣?那可不是餘宗主的千金住的地方麽?”


    長舌乙道,“餘宗主的千金?就是那個才沒了夫婿的寡婦?”


    “噓,這話你可別讓夜夫人聽到。”


    “怎麽了?不是餘宗主的愛女麽?又關夜夫人何事?”


    “這夜夫人不是餘宗主的親妹子麽?她為那個餘未了可是盡心盡力,關係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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