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春花就跟著表姐坐上了南下的列車。火車走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到了廣州。


    隨著擁擠的人群走下火車,春花眼睛緊緊的盯著表姐,生怕一眨眼表姐就消失在人流中。車站外麵,停著一排出租車。穿過馬路就是公交車站,那裏停著一排車門敞開的大公交。春花表姐伸手攔了一一輛紅色的出租車,把背上的背包塞進車裏。又讓司機師傅打開後備箱,把她的一個大箱子和被子塞進去。表姐隻帶了一套換洗衣服,從家裏帶了一些臘肉和熟雞肉。


    春花家裏沒有像樣的衣服,身上穿的這一套花棉衣,還是前年她媽媽扯布自己做的。表姐翻了翻她的那些衣服,讓她不要帶衣服出去了。她那裏有一套棉衣有點短了,就送給她了。出來的時候,媽媽一分錢也沒給她,說家裏沒錢。還讓她從表姐那裏借了五百塊錢給她,說讓她發了工資再還給表姐。表姐一共借了八百塊錢給她,她給了媽媽五百,自己留了三百。春花在心裏盤算著,車費加上吃飯的錢,差不多花了二百。還有一百用來買桶、臉盆和衣架,隻要上班了,生活就有了著落。


    出租車快速的穿過人流,朝一條兩邊栽種著整齊的楊樹的道路駛去。道路兩邊高樓林立,一些還在閃爍著的彩燈,訴說著昨夜的喧嘩。蔚藍的天空上,被大片的白雲占據著。白雲在天空肆無忌憚的暢遊,聚集,變換。


    目的地是一片空曠的廠房,下了車,表姐輕車熟路的穿過那道鐵門,來到裏麵一個二層的住宅區前停下來,招唿春花上了二樓。指著一個靠窗的上鋪,讓她把被子鋪在上麵,表姐轉身下了樓。不一會,一臉興奮的迴來了。她告訴春花,初十就可以上班了。不過她還屬於童工,一個月要扣五百塊錢,一直扣滿二千,要做滿三年才退。


    三年就三年,有地方住,還能賺錢有什麽不滿意的呢?不過,她媽媽說了讓她每個月寄五百塊錢迴家,這樣扣下來哪裏還有錢?她還要還表姐八百塊錢呢!還沒開始賺錢,那虛有的錢就已經被瓜分了。吃飯的錢都沒有著落呢!


    春花期期艾艾的央求表姐,讓她跟廠裏說說,能不能每個月扣三百,這樣她就能早一些攢些錢還表姐。表姐說問題應該不大,她的錢可以晚一點還。她想到了什麽,疑惑的問春花:“你不會還借了別人錢吧!”春花連忙擺著雙手,慌張的說:“沒有,沒有。我在家哪裏敢借錢,被我媽知道了不得被打死啊!”


    “不過,我媽說讓我以後每個月寄五百塊錢迴家。”


    表姐被氣笑了,她鄙夷的說:“哼!還有這種當媽的。”她有點心疼春花:“你一個月八百,一餐四塊五的沒有肉,有肉的六塊五。你節約 ,一個月生活費算三百,一個月工資八百。除了吃飯你要洗衣服吧!要上廁所吧!這些東西你都不買?你大姨媽來了嗎?”春花搖了搖頭,表姐笑出了聲:“那還好,一個月能節約十塊錢。”表姐一番話把春花臉都說紅了,她本來就低著頭,這下頭更低了。


    表姐拉著她的手,換了一種輕鬆的語氣說:“天高皇帝遠,先把自己的肚皮填飽再說。你呀!我是看你在家裏憋屈,才答應帶你出來的。你目前是廠裏年齡最小的,我那個姑媽呀!這麽小書不讓你讀,就開始惦記你賺錢給她了。”春花感激的看了表姐一眼,又低著頭跟表姐出去吃飯了。


    春花上班的地方是一家製衣廠,她的工作相對輕鬆,就是把表姐她們做好的衣服整理一下,把多餘的線頭剪了,然後折疊整齊,裝進一個透明的袋子裏,依次擺在紙箱裏封好。表姐她們的工資都是論件計算的,春花的工作是,不管表姐她們做多少衣服,她們都得整理好,工錢不變。隻有表姐她們加班的時候,她的工資才會論件計算。


    廠子的對麵還有一家製衣廠和一家鞋廠 ,這裏原來是一家國營的製衣廠,後因經營不善倒閉了,這才租出去的。她所在廠房是老板從另一家製衣廠老板那裏租過來的,三家共同承擔房租,他們把房租交給那家製衣廠,再由製衣廠老板交給原來的那家單位。


    上班第一天,廠負責人點著人頭發了紅包,一張紅紅的票子。這是進廠第一天拿的第一筆錢,春花激動的手都抖起來了。她好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晨曦和秋月,她,李春花能掙錢了。


    正月十八的那天,春花看見另外幾個跟她一起做包裝的人。二個年齡比她都大不了多少,一個得有六十了,滿頭白發,不過慈眉善目的樣子。看著這些穿著和她差不多的人,春花一直懸著的心安定了下來。她好怕跟她一起上班的人是個子高高,兇巴巴樣子的人。她們從上班起沒有說過一句話,都是低頭認真地幹活。畢竟,不是每個未成年人或老人都能找到活幹,她們都非常珍惜這份工作。


    從上班那天開始,春花就一直加班。畢竟之前沒有長時間的幹活,這幾天下來讓她覺得腰酸背痛。可是春花很開心,畢竟自己能賺錢了,而且有加班費。春花算了這幾天的加班費,少說也有十塊錢一晚。春花掰著指頭算了筆帳,如果這個月每天加班那她這個月少說也能多三百塊錢的進賬。三百啊!她一學期的學費呢!就這樣被她輕易賺到了,春花想著嘴角不由上揚。


    心情一好,人也不累了,做事更有勁了。


    星期一的晚上不加班,表姐騎著共享單車帶著春花逛了一迴夜市。夜市裏的商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還有各種小首飾,看的春花眼花繚亂。她定了定心神,走到一個書攤前,花十塊錢買了一本《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小心的揣在懷裏。表姐請春花吃了一個烤雞腿,吃著香噴噴微辣的雞腿。


    春花想,表姐真好!有表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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