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藕先熟了,豬肚燉在小爐子上要慢些。


    已完全變成棕紅色的糖藕上再淋上一層糖桂花,顆顆花朵裝點著藕身,晶瑩瑩的糖漿給藕穿上一層薄薄的糖衣,讓人食指大動。


    林依拿了兩個糖藕放進粗瓷盤裏裝籃,又把新買的剪刀也放進去。


    看小團子還在睡,林依也沒吵醒他,拎著籃子去拍隔壁的門。


    “這位娘子找哪位?”丹青打開門,見是個顏色姝麗的陌生娘子,有些疑惑。


    “額?”林依看看隔壁又看看門裏的陌生男子,有些遲疑,“請問沈郎君在家嗎?”


    丹青有些疑惑,他就離開了幾天,自家郎君就認識了陌生娘子,這樣子也不像弱冠年紀還沒訂婚的樣子啊…


    他腦中開著彈幕,麵上不顯還是一臉不苟言笑的樣子,微欠身迴道,“我家郎君外出了,需傍晚才迴,娘子不知何事?急不急?需不需奴喚了郎君?”


    好容易來個娘子,丹青著實有點急切。


    林依還是現實世界中第一次見到“仆從”,難免有點好奇,偷偷打量了好幾眼,又覺得這仆從雖臉上不顯,但言語中不難查出是個熱心人。


    這就是個美麗的誤會了,林依不懂這世界的裝扮,似是而非的盤了個頭,讓人誤以為她還是個未婚小娘子。


    丹青見林依看了他幾眼,以為是自己的話語中太過急迫,讓人察覺,因此更板了板臉,閉口不再說甚,“小娘子麵皮都薄,可不能因為他把小娘子嚇得下次不敢登門了。”


    也不知為何這個仆人突然就變了臉色,難道是怕她讓他去接主子迴來?


    林依急忙擺擺手,“不用不用,我沒甚事,不用喚沈郎君…”見對方的臉色沒有緩和,林依速戰速決道,“就是昨兒個借了沈郎君一把剪子,現我買了一把新的還您家。”邊說邊遞出籃子給丹青看,“這裏邊還有我做的桂花糖藕,給您家送一些嚐嚐味兒。”


    丹青消化了一下林依的意思,脫口而出道,“謝謝您送的桂花糖藕,隻不過不用那麽客氣換把新剪子…”


    林依聽的臉上一紅,不願在新與舊上多扯皮,打斷丹青的話,“這是與沈郎君說好的…你就不要推辭了,你先把籃子拿著…我家裏還有孩子,就先迴了。”說完,匆匆把籃子推給丹青,轉身就走,走了兩步,想起籃子還得還的事,又交代了一句。


    丹青從來不知,人說話可以這麽密,隻不過再密的話也有消化完的時候,看著隔壁院門關上的聲音,丹青都不知道該先好奇為何舊剪子要換新剪子的緣故,還是該遺憾自家郎君成親的影兒又沒了。是了!誰家娘子郎君似他家少爺,二十歲了還沒個伴兒。


    傍晚林依清炒了一個萵苣,那是真的清炒,連點油都沒有,也隻能湊合著吃了。


    這麽多天,林依好歹靠著自己的努力讓倆人吃上了有葷有素又有幹飯的日子,雖然肉是豬肚,素是幹炒的萵苣和糙米飯,但好歹能跨入小康水平了哇。


    林辰滿心歡喜的等待著吃晚飯,一小碗肚湯先打底,喝的桃花眼都眯了起來。


    林依看得好笑,但燉好的豬肚湯顏值確實很能打,濃稠的湯上飄著碧綠的蔥絲,小竹勺往裏一撈,粉白的肚條夾雜著鵝黃的薑絲,勺底往往滯留幾顆開花的胡椒露出潔白的米芯,豬肚軟嫩,薑絲辛辣,連胡椒也中和了它的刺激變得柔和起來。


    不過讓林依吃驚的是清炒的萵苣,原以為沒有油水的烹製,幹巴得素菜味道寡淡,沒想純天然有機蔬菜的口感確實不同凡響,清清脆脆中帶著淡淡得甜味,並沒有蔬菜本身的生澀味。


    微風習習,吹散了白日的燥熱,倆人坐在院裏聞著花香,吃著晚膳,間或夾雜碗碟的碰撞聲與細細言語聲,無端升起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感慨。


    果不其然,倆人吃的都有些撐,林依帶著林辰繞著院子轉圈消食,邊一遍一遍帶著背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繞到離隔壁院子一牆之隔的隔壁時,沈鈺正好坐院裏想事情出神,直到被隔壁傳來清悅女聲與稚童的背書聲打斷。


    “丹青…京裏來信嗎?”沈鈺低著頭,習慣性的轉著手腕上的木珠手串,因長時間的把玩,木珠已呈現出通透的紫紅色,如對著陽光照射會呈現出最醇厚的西域葡萄美酒的醉人色彩。


    丹青屏著唿吸,不敢在自家郎君想事情時打擾到他,隻在被詢問時才會簡練的迴話,“晌午有信差投了信件…是阿郎寄來的。”說完偷偷窺了一眼自家郎君的臉色,果真,郎君那時常彎起來的嘴角,已慢慢鬆懈下來。丹青不敢多看,呈了信件後,又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了,隻心裏偷偷為自家郎君打抱不平,“定是那毒婦蠱惑了阿郎,上次的進士科著了毒婦的道,郎君差點沒挺過來,考試自然泡了湯!這次郎君來了金陵,生怕郎君找了靠山,竟三天兩頭催著郎君迴去…”


    沈鈺自然不知自己的仆從在給他憤憤不平,他一目十行的看了大概,就撂到一邊,這種信件看十遍百遍,都是一個意思,看與不看也沒多大區別。


    毒婦的心思,那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的,不過他也確實是在找靠山,這是他與毒婦的陽謀,就看誰略勝一籌了,不過這一段時間的努力確實有了點進展。


    沈鈺心情不錯,並了並筷子,夾起眼前的菜吃起來。


    “丹青,這桂花糖藕從哪裏買來的?味道不錯。”他還是知道自己這個仆從的本事的,做點簡單飯菜入口還行,反正他也不貪口腹之欲,像這糖藕與這桌上的一葷一素一湯相比,精巧細致不少,且火候恰到好處,味道香甜軟糯,不過分甜膩,也不寡淡,絕不是自家仆從能做出來的。


    丹青正要與郎君說起這事,見郎君詢問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把下午之事道了個明白。


    也不知為何,見郎君聽完後眉眼之間似笑非笑,更覺自己錯過了重大事情,頗有種捶胸頓足的感覺。


    沈鈺還真有些吃驚,原以為是一個市井粗鄙婦人,雖容貌昳麗,但內裏改不了還是個沒什麽世麵,愛占人便宜的婦孺罷了。沒想做事竟如此爽氣,倒讓他另眼相待。


    仔細想來,從沒見過林娘子官人,孤兒寡母的,如不是生活拮據,又如何想來賣花行徑,昨天徒手折花枝怕是連把買新剪的錢也無吧!如此才提出那借用還新一事。


    想通後,沈鈺也不得不佩服這林娘子了,莫看她身處逆境,但能瞬間想到解決困境的辦法,掙到錢財此為其一,其二是堅持原來說出的承諾,畢竟舊剪也隻借用了一兩天,一般人肯定會裝聾作啞,直接把舊剪還迴來,因為對於普通人家來說,一把新的剪刀要花好幾百文,如何舍得與別人換把舊的。


    如此沈鈺得出結論,“這是個腦子靈活又守信用的娘子…”接著頓了頓,又在心裏添了句,“還是位大方又容顏尚可的娘子,頗有世家貴女風範。”


    心裏誇讚了一通,沈鈺沒甚心理負擔的吃起桂花糖藕,“哦!對了,還有,廚上手藝也是不錯的一位娘子…”


    月色溶溶,沁染大地,雖隻是初五的峨眉月,但因連著幾天的晴日天氣,天清氣朗,“希望天公作美,一直延續到科舉結束吧…不然他那位好友,又要磨的他耳朵起繭了…”沈鈺轉著珠串,眼裏帶笑的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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