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歲接到高善予的電話,說要帶什麽信封過去,她掛了電話之後就在宋時年房間裏一頓找。


    最後終於在書架的角落裏找出了一遝信封,連帶著還掉了好幾張照片出來。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照片,全都是宋時年小時候的,每一張的場景都是在過生日,他頭上還戴著金燦燦的小皇冠,麵前放著的蛋糕無一不精致好看,宋寂成和楊汐一左一右地抱著他,看著他認真閉眼許願的樣子,臉上的笑意很濃,溫情而幸福。


    宋時歲看得想笑,怎麽她之前對這些照片沒什麽印象?


    看起來土萌土萌的。


    她沒想太多,以為宋時年是從相冊拿出來之後忘記放迴去了,就把相冊翻出來,準備給他放迴去。


    宋寂成看見了,又伸手攔了下來。


    “不用放,你哥他自己拿出來的。”


    “啊?他不能複印一份嗎?”


    宋時歲有些很喜歡的照片也是自己複印了一份出來拿著,原來的還保留在相冊裏,因為宋寂成也要看,總不能他們把照片都拿走了。


    “不是......”


    宋寂成有些糾結,但看著女兒懵懂疑惑的表情,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他說不想你看見。”


    宋時歲又翻了翻手裏的照片,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雖然是有點傻乎乎的,但小時候的形象他還那麽在意?”


    但是看到照片背後的日期時,她忽然才發現,她好像記不清宋時年的生日是什麽時候了。


    在她的印象裏,宋時年是和她一樣不過生日的,她也沒送過他什麽生日禮物,以至於時間久了,都快記不清了。


    但她從來沒有深想過,隻是覺得儀式這種東西,孰輕孰重,於人而異,不喜歡過生日的人也很多。


    宋寂成想了想,最終把她手裏的照片拿過來,放迴了相冊裏。


    “其實你媽媽離開後,他每年的生日我還是照舊給他過,但是他七歲那年突然發現,妹妹不能過生日,就跟我說他以後也不過了,後來又怕你看見這些照片會羨慕會難過,所以都拿了出來。”


    宋時歲頓時感覺鼻頭眼眶一陣酸澀,心髒被千絲萬縷的蠶絲所包圍,眼波在照片上流轉卻無處停留。


    照片裏小男孩臉蛋嫩白可愛,毛孔細膩,笑臉如同陽光灑落在花海之間,明亮而溫暖,雙眸閃爍著清澈的光芒,透露出純真和生機。


    可是她每看一眼,就覺得有巨大的愧疚湧上心頭。


    大概是在她麵前一貫嘴毒、自戀的樣子掩蓋了他骨子裏的柔,宋時歲沒想到他心思細膩到如此地步。


    明明是他本該擁有的,卻隻因為她不曾擁有,他就索性連自己那份也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吧,還得想著把自己曾經擁有過的痕跡給藏起來,就是因為怕她羨慕怕她難受。


    宋時歲手指緊攥著衣角,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臉頰無意識地滑下,滴落在唇邊,她抬手用手背抹去,記憶裏的點點滴滴翻湧而來,淚眼模糊間這世界看不真切。


    有人用虛偽的皮囊掩蓋心中的惡,也有人用笨拙的手段藏起自己的好。


    宋時歲年紀尚小的時候,身邊一些是獨生子女的朋友會經常對她說:“好羨慕你有個哥哥啊,我也想有一個。”


    但人也難免會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有兄弟姐妹的人或許覺得煩人,沒有的或許又覺得孤獨。


    那時候的她也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羨慕的,這個哥哥還整天和爸爸一樣管著她,不讓她多吃零食,不讓她連續使用電子產品超過一個小時,不讓她十八歲之前談戀愛......


    這些事情當時看來可能是約束,隻有等長大了,才知道其實有些約束是需要存在的。


    因為在她那個懂得不多的年紀,還沒有資格高喊什麽自由。


    限製她吃零食,她沒有得過蛀牙。


    讓她不要太多使用電子產品,她視力一直都挺好。


    不讓她十八歲之前談戀愛,是怕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足夠的閱曆去分辨一個人的心是真是假。


    有人說青春要大膽嚐試,即使是試錯也沒什麽,隻有錯了才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才懂得自己要珍惜什麽。


    宋時年是足夠了解她,知道她有嚐試的勇氣,也有承擔結果的成本,無論怎樣總歸有他和宋寂成為她撐腰。


    可是一旦真的試錯了就會痛,疼痛無法轉移和分擔,會清晰地落在她的每一個感官上,即使他們能為她撐腰又怎麽樣?生活的鞭子是打在她身上,痛的依然是她。


    人生也不是非要試錯才能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不會讓她去試錯的。


    如果有那麽一條規定是真的需要試,那就他去試,不然他年長這幾歲是幹嘛的?等試完了迴來之後告訴她就好了。


    她雖然有些小脾氣,但其實很乖很聽話,他知道她會願意聽的。


    而那些為了防止她“試錯”的條條框框,也並非無情冷硬的,他實施得很好。


    她抱怨假期無聊,他會帶著她出去旅遊。


    雖然不能多吃零食,但隻要她偶爾想吃的時候,無論說要吃什麽,他都會盡可能滿足。


    曾經不及格的試卷要拿給宋寂成簽字,她顫顫巍巍在書房門口站了很久,最後是宋時年大手一揮簽下了,沒有發表任何評論,隻叫她不要灰心,繼續努力就好。


    但最後宋寂成應該還是從宋時年口中得知了這件事。


    因為沒過多久宋寂成又來告訴她,其實那個分數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並沒有在渾渾噩噩度日就好。


    小時候看到的都是表麵的一些東西。


    她看到哥哥對她的管束,跟她的一些小打小鬧。


    處於懵懂純真年紀的小女孩容易被華麗的外表所吸引。


    這個哥哥所做的一切外表並不華麗。


    但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她也能一步步發現,雖然有些事物的外表並不華麗,但內在卻是無比美麗珍貴的。


    那時候的她,還會不屑且嫌棄地說:“有哥哥也沒什麽啊,我哥可煩人了。”


    但是現在如果還有人跟她說:“好羨慕你有一個哥哥啊。”


    她一定會在心裏說,她那個笨哥哥是值得這份羨慕的。


    ......


    第二天宋時年仍舊沒有醒過來,宋時歲把信給高善予帶過去,高善予就坐在病床邊仔細看了起來,宋時歲則自己坐到了病房外的椅子上,手裏拿著平板塗塗畫畫。


    江凜安給她們買了吃的迴來,就看見宋時歲自己在外麵,掰著手指頭不知道在數什麽,漂亮的柳葉眉微擰,小表情看起來很是糾結。


    江凜安攬著她的腰在她身邊坐下,看了一眼她的平板頁麵,畫了個圓圓的雛形,看不出什麽圖案。


    “缺少靈感了?”


    “我在設計勳章,到時候叫人製作出來,算是補給我哥的生日禮物了,我本來想著,每一年都補的,但誰讓他那麽老,我要補就得補三十二個,離他生日隻有不到一個月了。”


    大概是手指頭算不明白,她又點開了平板上的計算器一頓操作。


    “我問了一下廠家,加急製作的話也需要兩周時間,那我就得每天完成兩到三個,我現在又沒有那麽多靈感,畫一個也得廢老半天,但是咬咬牙拿出我高考那陣拚搏的勁,應該也是可以完成,就是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


    江凜安聽到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臉都黑了。


    “之前的就沒有必要補了吧。”


    “要的。”宋時歲執著地點了點頭,又拿起畫筆開始創作。


    他想不明白宋時歲為什麽突然說要補送生日禮物,因為宋時年受傷了?


    可是他之前也受過傷啊,怎麽沒這個待遇?


    難道是他當時傷得還不夠重?


    他看了一眼病房門口,想到宋時年現在還躺在裏麵昏迷不醒,對比起來他之前那確實算輕傷。


    想到這,他的醋意釋然了。


    但搭在宋時歲腰上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些。


    宋時歲感受到他手上的力度,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深邃的眼眸中帶了一絲不悅,盡管已經刻意隱藏,還是被她發現了。


    明白他是吃醋了,宋時歲不由得好笑,把緣由告訴了他。


    江凜安對這個事倒是了解一二,隻淡然地“嗯”了一聲。


    “哎呀老公你別吃醋嘛,等我給他補完了再給你補好不好?把我畢生的創作靈感都奉獻給你。”


    “沒有吃醋,隻是擔心你,每天睡四個小時不行,這樣吧,你一天畫一個,剩下的我來補。”


    宋時歲有些懷疑,據她所知他們倆簡直塑料兄弟,這麽多年沒互相送過一個禮物,他知道應該送什麽給宋時年嗎?


    “那你打算送什麽呀?”


    江凜安雲淡風輕地開口:“也沒什麽,就房子、車子、金子、酒店、餐廳......我隻有這些了。”


    宋時歲:“......”


    她哥要是能聽到會不會笑醒?


    他到底什麽時候能醒啊?


    宋時歲有些無力地靠著江凜安的肩膀,跟他閑聊起來。


    “其實我挺想不明白的,你的性格跟我哥簡直天差地別,就算我們兩家關係好,你們兩個沒什麽話好說,友情怎麽產生的?”


    “我記得小時候你也經常來我們家找他玩,我那時候不怎麽跟小男孩玩,和你也沒什麽交流,總不會你是為了來看我吧?”


    宋時歲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就有些心慌慌,想到高中的時候他就默默守護了她很久,她總感覺虧欠,要是還追溯迴小時候,那豈不是......


    但是江凜安聽到之後搖頭否認了。


    “也不是我要去找他,是他叫我去的。”


    他那時候沉默寡言,獨來獨往,臉上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而宋時年是個很活潑的性子,能說會道,朋友成群。


    一個是冰,一個是火,湊到一起簡直是話不投機。


    不,是根本無話可說。


    宋時年一開始真心看不慣他有嘴沒話說的樣子。


    但還是堅持有事沒事就找他玩。


    江凜安不說話,宋時年就自己一個人說,然後拉著他一起去打球、玩遊戲。


    江凜安那時候也不明白,他比宋時年小了四歲,也跟他身邊的那些朋友都不一樣,他身邊那些朋友都能跟他說說笑笑的,為什麽宋時年非得找他玩?


    之後過了挺長一段時間,兩個人才逐漸熟絡起來,江凜安慢慢放開了一點,能跟他說上幾句話,就問他,明明他們看著就合不來,為什麽還要費力氣來拉近他們之間的關係。


    宋時年的迴答是,楊汐告訴過他,江凜安的母親生病了,可能沒辦法照顧好江凜安,但是沒關係,他們可以多給江凜安一點關心。


    所以縱然楊汐去世了,宋時年也沒忘記她的話。


    雖然他是看不慣江凜安的性格,但也沒有厭惡,也沒有指責,因為知道了造成他這種性格的原因,更多的是同情。


    而且宋時年覺得江凜安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他隻是不愛說話,並不是性格不好,他身上的優點其實很多。


    宋時年知道自己真的不缺江凜安這一個朋友,但他也知道,江凜安應該很需要他這樣的一個朋友,因此就算拉近距離的過程大部分是他一個人在努力,有點艱難,他也沒有把人推遠,而是一直堅持著靠近。


    宋時歲以前想不明白他們倆的關係,隻是覺得男生之間的友誼很神奇,大概是靠著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磁場也能一瞬間相互吸引。


    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表麵的那樣。


    萬事萬物都不可能是光潔無瑕的,她看不到崎嶇不堪的一麵,是因為有人無言無怨地在上麵裹了一層甜甜的糖霜。


    高善予拿到信之後,還猜想著到底還有幾封是罵她的,可是一連看了好幾封,裏麵的內容都讓她心裏浮現異樣的感覺,又喜又澀。


    宋時歲走進病房看見她紅了眼眶,問她怎麽了,她挑了幾封提到宋時歲的拿給她看,結果最後就是兩個人一起紅成了兔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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