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號山上幾乎聚集了所有的北號山城的百姓,即便明德王用盡所有手段方法,也毫無提前的餘地,幾乎是掐著日子趕上了與安平侯商定的最後期限。此刻與他共事的一萬多將士早已疲憊不堪,多半都在臨時支起的營地打起了盹。不遠處肆虐了無數漁村小鎮的海水已奔往城中,要不了多久那城就會變為水下廢墟,而那些擋在這些百姓與年輕將士身前的那些人,結局早定。


    此刻那水聲還不大,不足以吵醒連日疲憊的將士們。明德王雖也操勞甚久,卻不放心王妃——說定了洪水襲來之前便匯合,卻遲遲不見那蒼色小狼奔向自己。思及此處,不知為何,他煩躁起來。正當此時,便有一兵士遠遠地喊著“明德王大喜,大喜”往他這裏來。


    接了那兵士的消息,明德王狂喜。就這麽一會兒,便已盤算著要給孩子起什麽名字了。又想著應與王妃商量,他卻不知——


    萍川被阿蒼奪去了身體意識,靈魂困在身體中,半睡半醒間見一青衣男子提著白光燈塔,招手喚她過去。


    “萍川,來。”


    “你是誰?”


    “三霖將至,你隨我可保平安。”


    因這一句,萍川驀地驚醒。她還要保護義兄與這些無辜將士!這念頭強烈到足以爭迴身體歸屬,於是剛才還一派天真之態的“阿蒼”此刻額間印記閃了一下,立即換了一副神情,這不自然的轉換盡收莞郎眼底。


    他剛想要問些什麽,卻聽帳外狼鳴四起,一個個都是沿途放哨的催促他快些將聖君帶迴——三霖攜著北海之水,盞茶的功夫便要到了。


    萍川自然也聞得這些蒼狼語,甚至連同側立的那兩個“兵士”,也是通曉此語的。其中一“兵士”方才未能將萍川魂魄帶出,心中不能說不焦急。若萍川按計劃行事,恐也活不多時。另一個雖也不言語,但早已提前看過結局——於那歸雲花棧迷失雙層幻畫時,早已上演今日場景,此時此刻像是被安排好的按部就班,一件一件,依次發生著當日所見。


    萍川出帳化身蒼狼,迴身向北號山凝望片刻,嗷嗚了一長聲,身上扔掛佩劍的小蒼狼才依依不舍地奔向堤壩處。


    莞郎來不及多問,緊隨其後。


    天色越發地低沉,烏雲幾乎要觸到到城門上去。辜夙離被璧瓊幾乎是拖拽著駕在雲頭,旁邊還立著歸雲。三仙奔到北號山附近時,見越往南雲頭越低,眼見是水汽磅礴。下頭除了簡陋的防水堤壩,還有血肉之軀排成的最後一道防線。數萬將士,視死如歸。


    萍川奔速與雲駕無甚差距,不過先行,略領先些。腰間掛著佩劍的小蒼狼到了那堤壩處,瞧了一眼辛苦多日靜待洪波,無一不力竭疲倦,隨時預備送命保國的將士,其中頭領還是自己的義兄。她歪了歪頭看向來路,毛發被帶著濕氣的大風吹動,輕輕地“嗷嗚嗷嗚”了幾聲。緊隨其後的狼身莞郎此時也跟了上來,聽見這幾聲,頓時不知所措。


    隱身跟在萍川身側的二神卻是聽懂了——


    “明兮,我們天上見罷。”


    似有心靈感應一般,那頭山中的明德王心中莫名不安,未多思量便懷了“夫妻一體,生死與共”的念頭,與淨一安排妥當,便撿了一匹好馬,赴那大水來處。


    這人仙狼三處,無一不匆匆,這會兒工夫唯有那隱身二神似乎優哉遊哉。然,非也。


    虛空之人可掌時空,自如入前後時空,修正仙凡魔妖各界各道行之偏——各界有專人司職,並不用君尊親自為之。然方才萍川語落不過一時半刻,君尊已不知溯迴幾多次,試圖挽救今日局麵。


    溯迴至大前日,上月,昨年,三年前,五年前,初初下界那年……這數次溯迴,不過又經曆一遍相似之事而已。葉泫芝,或許該稱其本名熠鉉——虛空之君,向來恣意行為,情薄寡淡,端得一副神姿清秀,未曾一日如今時狼狽。


    蘭凰不敢放任君尊自行,便與他一同曆了這幾次反複時光。修時空之偏這事,應遵天道,不可心懷私念,不可擅改其人結局,不可修自身之錯——此三點乃修正最要緊的,否則不可成,然而熠鉉未占其一。幸而蘭凰仍是冷靜自持,多少幫了表麵淡然的君尊一些——若是真的淡然自處,何故一次一次重迴過去?對君尊的這個性子,他實在是無可奈何。


    每每抉擇之時,熠鉉愈發覺得無路可退,原並非是他當時所擇,實則別無他法。他迴去,見自己與阿蒼滿山雪中,那時她還那麽小啊……為何她奔走之後,未去尋她呢?本可等卿長成,君生我未老,日日於雪中白首……她身處困境時,為何又隻冷眼旁觀?她未開情竇時,為何又不去?非等她心上有了人,賜了婚,滿心歡喜,又讓她心中生寒!她奔向此處時,又為何不攔著!又為何,不早早發現那依附其魂魄而複生的殘魂,使她身懷六甲,身魂衰弱!


    這二神重走了幾遍這易萍川的時空之路,來來迴迴,重重複複,不過幾十年,改變甚微,也不過是讓其出閣前日子更安逸一些罷了……再走到這裏,耳邊仍是北海水聲,那身上掛著佩劍,懷著小小蒼狼的小蒼狼,仍是心裏惦念著夫君,卻固執地擋在數萬人之前的義兄前,身形變得越來越大,“我們說好的,生死與共。”


    易洌川眼眶不覺紅了,“萍川,明兮還在等你。你迴頭,一家三口應是和和美美。為兄所行之事,乃是為臣忠義。”


    “洌川自當守著忠義,我自當守著洌川。”蒼狼所言人語,耳朵耷拉下來,眼眸低垂,“沒了我,他仍可再娶……普通的人族女子,多好啊。可我……好想他啊……”


    蒼狼所思之人,正迎著心愛的妻子與肆虐的大水,策馬而來。心中懷的心思,乃是不願生離,不如共死,死後還為伴。既不能長相守,便共赴黃泉。


    臨近駐軍堤壩處,連馬兒都不願再前行,李明兮下馬,那馬兒得了自由,便往來處奔去。明兮手中攥緊那白玉墜子,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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