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比那個老瘋貨態度好一點,年輕的小姐。”芬博鬆說著,瞟了眼格裏費斯。


    菲妮等待著那句“但是”。


    “但是,我不認為我們有必要浪費那個時間,有些事情根本沒必要讓群眾浪費心神,更不要說全民公投既耗費時間又耗費群眾情緒,在這個關鍵當口,耗費民眾的信心,貸款無謂的恐懼,隻會使魔法部降低公信力。”


    芬博鬆擺出一副相當智慧的長者姿態,他的口吻相當官方而嚴謹,這很合他眾多支持者的意。


    她不是沒開化的小孩子,她討厭他這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好了先生,我不認為你的說教有絲毫的道理。”


    她打斷他的洋洋得意。


    “公信力缺失一定不是給群眾說實話造成的——”


    他的洋洋得意卷土重來。


    “年輕的小姐,你太天真,一旦你教會民眾追求真理,他們會漸漸變得對政府事事不滿意,最終砍你的頭,當然,現在可不時興砍頭了,不過你懂我的意思,政治遠遠比你想的複雜得多。”


    菲妮並不期待僅用幾句話就唬住這老家夥,他尖銳而惡毒的眼神裏可並沒有寫著“我很愚蠢”。


    她不再說話,抬手看了眼時間,九點一刻,是時候了。


    星室的門被推開,門外聚集著一大堆記者,相機的閃光燈隨著進來的人一擁而入,又很快隨著閉合的大門消失在門後。


    進來的是部長的秘書,他頂著滿頭大汗跑到主席台上,將懷裏的報紙遞到部長手裏,才匆忙將滑下鼻梁的眼鏡往上戳了戳,兩手攢在腹前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等著。


    場內嘈雜的聲音逐漸低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部長身上。


    部長沉默著,將沉默蔓延至星室的每一個座位,連同時間一齊拉長。


    “……五足怪入侵莫蘭莊園致使多人重傷……”他在一些人的催促下將新聞零碎地念出來。


    “據悉,此次重大事故發生在聯合黨領袖,格裏費斯.莫蘭家中。事故發生當日,我魔法部對莫蘭莊園施展了及時的援助,盡管如此,事故仍然造成令人遺憾的3人重傷5人輕傷的後果……”


    “眾所周知,五組怪是極其邪惡而難以挑戰的黑魔法生物,它們出於一些令人深思的原因,錯誤地出現在瑞典,令人欣慰的是,一直沒有惹出大麻煩,直到五日前莫蘭莊園的災禍發生。”


    “而令人震驚的是,綠黨對此次事故的態度相當難以捉摸,考慮到此前兩黨領袖之間並不能稱得上友好的關係,有相當一部分人懷疑,綠黨此舉究竟是出於兩黨長期以來的鬥爭還是兩位領袖之間的私人恩怨……”


    “然而無論是出於哪種原因,可以肯定的是,一旦上升到政治高度,綠黨對民眾的知情權其實一直持有高高在上的態度。考慮到綠黨多年來早已取得媒體優勢(指機關報成為綠黨政治的宣傳機器),占領輿論高地,此次新聞報道的時效性遭綠黨橫加破壞,其實也不足為奇……”


    “放屁!”芬博鬆大吼道。


    部長被吼得嚇了一跳,他連忙咳嗽了幾聲,將報紙折好遞還給秘書,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秘書小跑著出去,一打開門,記者鋪天蓋地的問題湧進來。


    “芬博鬆先生,您真的認為綠黨不必為民眾的知情權負責嗎?”


    “芬博鬆先生,您是否承認利用自己公權操縱媒體為黨派鬥爭造勢?”


    秘書努力阻攔著門口的記者,菲妮望著他瘦長的軀幹無助地消失在亢奮的人群中,他準備帶走的報紙掉到了星室門口的地上,封麵是“黃油日報”。


    菲妮瞥見格裏費斯笑得胡子亂顫,她麵不改色看著芬博鬆,此刻周遭的吵鬧,反而使她平靜。


    她能察覺到芬博鬆那張如同食肉野獸一般陰沉的臉露出思索的神情,這是個好兆頭,她的伎倆終於迫使他掂量自己的處境了。


    這歸功於她的陰暗計策和麗塔.斯基特轉移與模糊重點的能力,她人生中從未有某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喜歡斯基特小姐。


    大門在部長的魔杖一甩之後重重地關上,沉默片刻,星室裏炸開了鍋。


    菲妮能聽到他們在爭吵的內容,從1783年的光煞龍領土分割方案爭論到本世紀全球巫師戰爭的戰後恢複計劃,最後終於爭論到今天的議題,雙方各執一詞,爭得臉紅脖子粗。


    他們爭來爭去,這就是他們得出結論的方式。


    現在,她也參與進來,事情目前的進展比她預想的要溫和,她走神了片刻,芬博鬆的聲音很快將她從思緒裏提溜出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繼續用憤憤的語氣說,“真是非常具有‘時效性’的新聞,年輕小姐,你是要魚死網破。”


    菲妮聽見部長在盡力維持兩黨雙方的和平,為了不讓他們戳瞎對方的眼球。然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地迴答:


    “我不要魚死網破,先生,我要絕對的勝利。”


    芬博鬆那長得出奇的銀白眉毛飛快地抖動了一下,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仿佛都在表達質疑。


    然而他說,“如果是那頭老瘋子今天和我對台,我一定把他最後一顆鈍牙打掉,既然你想要勝利,那我有一個建議。”


    菲妮將目光從他的半個耳朵上移開,盡力不去想這兩個老頭拚盡全力試圖將對方撕碎的場景,她等待著他未完的話音繼續延伸下去。


    “你想要全民公投,可以,但你首先要說服我,我才會引導綠黨投票決議這件事。畢竟你知道,政府規定,要全民公投社會重大事項,必須得先通過在朝黨一半的讚成票。”


    “說服你?”她重複道,希望他可以對此多做一點解釋。


    “下一局棋吧,如果你贏了我,你就可以贏得投票表決是否要全民公投的機會。”


    “下個狗屁的鬼棋!芬博鬆你這個絕世蹩腳貨。”格裏費斯插進話來。


    芬博鬆是十年前的瑞典巫師棋大賽的冠軍,格裏費斯撅著嘴,當年要不是自己因為喝醉了酒摔斷了腿錯過比賽,怎麽會讓那個老東西為這個巫師棋冠軍頭銜得意這許多年。


    “換我跟你下。”


    “不行,”芬博鬆一口迴絕,“你不是說要給年輕人機會嗎?兩黨代表發言人之間的對決,你沒有資格湊這個熱鬧。”


    半個小時前,格裏費斯還在暗諷芬博鬆孫子怯場不敢來,短短的幾十分鍾後,他就嚐到了得意忘形的苦果。


    芬博鬆見格裏費斯這情急的反應,心裏對她棋藝的猜測又有了七八分掂量,笑得更加誌得意滿。


    現在的局麵對他來說,無論接下來怎樣發展都是有利的。


    這小丫頭要麽不敢接招,要麽礙於情麵接招,但他有十足的信心贏過她。


    菲妮聽見一些人在大聲地喊不,而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則使勁地慫恿她應戰。


    “來下棋吧。”她應戰。


    64個黑白格子組成的棋盤,32枚會活動的棋子,是此刻她眼中世界的所有。


    桌子被重新組合,芬博鬆坐在她對麵,部長站在他們旁邊,其他人在他們周圍圍成幾圈。


    她抽中了黑子,而白子先行,人群中有人輕聲歎息。


    芬博鬆的走法很狡猾,幾乎看不出缺點,菲妮中規中矩地走過開局,同樣走得小心翼翼,她慢慢沉浸到棋局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星室的大門又被打開過一次。


    她盡量不被芬博鬆帶偏落入他奸詐的陷阱裏,同時在腦海中分析他的著法,她本想低調地疊兵,而芬博鬆野蠻地摧毀了她的兵鏈。


    她的e線兵在開放線上,擋住了自己的主教,她為他的後埋下陷阱,然而他並沒有上當,他準備棄掉騎士,但她沒有接招,她開始著重布防。


    比賽進行到後半程時,她比他多丟掉一個城堡和一個後,不太妙。


    芬博鬆從棋盤中抬起頭來,審視她的神色,像是在通過這個來判斷她的實力。


    菲妮不知道他有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無害地退迴了她的主教。


    棋局後半程,他的攻勢可疑地弱下來,騎士吃子,兵會立刻攻上來,可如果他不吃,他的主教就會被圍困,他終於反應過來,他陷入了連環陷阱。


    而她的弱兵已經在他自顧不暇時,無聲挺進白方腹地,升變成後。


    芬博鬆臉上帶著一絲試圖偽裝出來的坦然。


    五步之後,他的勝勢已然消退大半,黑方兵升變局勢無解,他的王無法擺脫她的騎士,再走下去,他依然隻能受她羞辱地擺布,她在逼和。


    他默默地歎了口氣,向她伸出了手。


    菲妮笑了,和他握手,和棋。現場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響起一陣稀落的掌聲。


    和棋,對被逼和一方而言,與失敗並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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