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玻璃窗外,層層疊疊的小山和林森都在落日霞光裏沉浮,菲妮坐在窗邊,整個人都泡在暉色裏,連神思也在漫不經心地遊蕩。


    格裏費斯敲敲棋盤,白子的騎士試圖用劍戳開他的指頭,他沒有理會,擺出語重心長的架勢。


    “我自認為我們家族的規訓對你們這輩年輕人早就足夠寬容,你的人生本可以更加順妥,如果你按照我給你規劃的路線去走。”


    啊,她順妥的人生得有這麽個前提。


    菲妮迴過神來,盯著那位舊時代的孑遺,他似乎很熱衷於說教。


    “亞克斯利家族是個——”


    “冒昧問一句,您多大年紀了?”她忍無可忍地打斷。


    她的語氣可並不覺得冒昧。


    他是年紀挺大了,大到連揮起拐杖打她都有些費力。他的臉憋成醬紫色。


    “你別覺得你現在翅膀硬了,我就不能怎麽樣你。”


    “您也別欺負我沒帶賬本,您早年違法經營的黑魔法軍火企業從我母親去世後就一直在虧空,您不會以為今年突然盈利高漲,是多虧了您天天釣魚養蝦逗老虎吧?”


    是,誰當家,誰有話語權。


    老頭兒撅著嘴哼了一聲。他現在是清閑了,難道九十多歲的老頭還不配享享清閑?


    “您現在這樣勸導我,無非是覺得沒有指望了,因為最合適的繼承人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了。”


    這話不假,他曾經是動過讓韋斯廷過繼過來的心思,也細心教導過他管理家族的方法,最後他得出一個令自己頭暈腦脹的結論,那小子純屬是在浪費他的殘年。


    他冷冷瞧著菲妮,這小崽比他原本想象的要機靈的多,也靠譜的多。但不夠聽話。


    “我可以對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負起責任,可要是你替我做了決定,以後我後悔了,最後是誰要承受你決定失敗的後果呢?會是您嗎?”


    格裏費斯端起麵前的啤酒杯,戰術性地多灌了幾口。


    “所以那個布萊克家的小子就是你的決定?似乎比亞克斯利更加明智。”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明確的冷嘲熱諷,“是啊,一向明哲保身的亞克斯利家族不好,反而光明正大轉投黑魔王的布萊克家族就是好人?你存心要給我們家族蒙羞。”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有許多話要說,最後一字也沒迴應。


    她雖然離開英國已經有兩年之久,也刻意沒有與英國的朋友再作聯係,但是亞克斯利那個人,她在霍格沃茨時就了解的清清楚楚。


    明哲保身?亞克斯利是個妥妥的食死徒,他倒挺會裝。


    “一個合格的家主,不會為了眼前任意一點小事而舍棄掉整個家族的利益。”


    菲妮重複著格裏費斯不久前說過的話。


    “什麽算作小事,哪些才算大事?一個社會的顛覆算作小事,一個家族的興盛才叫大事?”


    她瞪著他,眼神冰冷。


    “你能做什麽呢?沒有人能掌曆史的舵,統治者被上位者砍死,上位者讓心腹背刺,曆史總有它的處置,我們永遠是旁觀者,沒必要讓我們的手去沾染鮮血。”


    話一說完,格裏費斯又開始劇烈地咳嗽,他在找桌上的手帕,沒找到,咳聲漸消時,菲妮將手帕遞到他手裏。


    “是因為鮮血都一般紅,您才嗅不到親人的氣息嗎?您自私的可怕,一個生命逝去時,您僅僅打個寒顫。”


    他愣了一下,避而不答 ,“你比你母親極端,她不會選擇明麵和我對抗。”


    “那哪來的我?”她笑起來,“其實你可以承認,我和我母親都在做著相同的事,而從某種程度上說,不管你是有心無力,還是有力無心,你在默許我的做法。伏——”


    她瞥見他的臉色,換了個說法,“那個人遲早會威脅到我們的國家,這不僅是英國的戰爭。”


    老頭兒笑了聲,話鋒一轉:


    “我聽綠黨最近的論調,大多以為神秘人會在英國淪陷後收手,所以我們沒有必要多管閑事。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瑞典魔法部一直是多黨聯合執政,綠黨是其中之一。


    “我想我剛才已經發表過看法了。”菲妮在用手指戳燈盞的焰心,目光無意掃過桌上的文件。


    格裏費斯唿了口氣,左手扶著腰想坐起來——一項艱巨的任務,於是他又放棄了。


    “那證明你的時候到了,你應該像個大人一樣見識見識風浪。”


    他用那隻異常短小的左手食指,在那份文件上敲了敲。


    格裏費斯是聯合黨人的領袖,與綠黨素來不和,兩黨在魔法部議會廳裏,常常因為意見不合而大打出手。


    他的左手食指缺了一小節兒,那正是綠黨的瘋老頭兒芬博鬆幹的。


    菲妮起身拿起文件,打開。


    墨綠色的標題“堡壘計劃”四個大字讓她禁不住皺起了眉頭,眼珠在羊皮紙上忙碌地轉悠時,格裏費斯又說:


    “所以你說服我沒用,如果你能在這次會議上搞定綠黨那群老東西和魔法部長,我就認可你的能力。”


    菲妮沒有接話,但臉色隨著文件一頁頁翻過,已經越發難看,這是他意料之中的反應。


    也許她是打算開口發表意見,但管家艾克斯頓稍顯匆忙的腳步聲攪淡了談興。


    他極快地敲響門,又極快地走進來,神色還帶著身為管家的驕傲從容,但聲音不是。


    “老先生,大小姐,抱歉打攪,但是現在事態有些緊急,我們的防禦係統可能出了紕漏,五足怪入侵莊園了。”


    他語速極快,菲妮在聽到一半時,已經起身站起來了。


    “在哪發現的?”她第一時間想的是事件是否還有低調處理的可能。


    “前廳,賓客發現的。”


    沒那個可能了。


    “隻在前廳?它們有多少?有沒有人受傷?”


    “我們看見的大概有十幾隻,前麵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那群東西反應太快——”


    可不是嗎,五隻腳。


    “勞煩你照顧好老頭兒,我去看看。”


    天色漸漸暗下來,花園深處的線香已經燃燒殆盡。


    菲妮從花園小道裏鑽出來,穿過後庭院,一隻花盆砸過來,她往後撤了一步,又踩到一堆火紅植物的果實,汁液爆漿迸濺到腿上。


    “抱歉,我沒帶魔杖——嘿大家夥,別逼我攮你的大腳丫!”


    一個客人隔著走廊朝她喊,那人正在對付一隻長著尖刺大嘴的紅唿唿大怪物,不停地將走廊兩側的綠植往那大家夥身上砸。


    那怪物彈跳力驚人,五隻腳爪用力一蹬,一蹦三尺高,輕鬆將拋物躲了過去,跳到了那人胸口。


    菲妮也沒帶魔杖,她從花盆裏撿起兩把泥鏟,從欄杆上翻過去,將泥鏟狠狠拍到那怪物腦袋上。


    惡臭的藍色腦漿濺到身上臉上,那人躺在地上,雙手依然呈防禦狀,菲妮用泥鏟拍拍他,他的臉頰被咬了個大窟窿,那裏源源不斷地淌著鮮血。


    她愣了一下,彎腰將他扶起來,塞給他一把鏟子,匆匆往宴會廳跑去。


    燈光閃爍,像鬧鬼。


    金色噴泉的水池被某種詭異的牙印咬穿了,金粉汩汩流到地板,滿地驚慌失措的腳印,和破碎的餐具碎片。


    人們四散奔逃,幾隻怪物靈活地彈跳著追趕,菲妮擠在逆流中,和人撞到一起,趔趄了一下。


    那人拉住了她。


    “你去哪了?”


    “你來這幹嘛?”


    人群熙攘,兩個人同時說出口,一個字也沒聽清。


    “你去哪了?”她把西裏斯拉到牆邊,又趴在他耳邊大聲問了一遍。


    “你不問問我嗎?”詹姆斯的聲音在人群裏格外紮耳。


    他朝這邊跑過來,又往後甩了道昏迷咒,作用不大,“邪門玩意兒!”


    菲妮匆匆從西裏斯身上掠過,他沒有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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