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白玉盤,其光也皎皎如玉,落在陳陽臉上,照出他寧靜安詳的麵容。


    痛苦仍在湧來,他已開始習慣適應,這正是他能短時間內連續突破的原因,任何一個意誌堅定的人都能習慣這痛苦,但他因為有心靈的支撐,所以格外容易習慣。


    因為這痛苦並不能引起他內心的痛苦,他的心外有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一切外來的痛苦,會引動內心的孤獨,絕望,無人在意的恐慌這些真正使人軟弱配合痛苦進行攻堅的東西。


    但這些東西突破不了他心中的牆,隻有外在的痛苦,無法動搖內心,那再多的痛苦也隻是虛幻而不能傷人的東西。


    大概就像後期妖獸的垂死一擊,真實的傷害無法傳達,隻有些許鈍痛,不值一提。


    在獲得山神令的護盾前,他早為自己的心找到了這樣一麵堅不可摧的護盾。


    終於痛苦消退,渾身軟的像棉花,提不起勁兒來,陳陽艱難的從浴桶裏爬出來,眼冒綠光,要往那些燉肉的大鍋前爬去。


    一旁的柳玉連忙扶住他坐好,叫聞海頂著燉好的一大鍋肉飛過來,那邊幾十口大鍋連成一片,裏頭上品獸肉皆已燉的熟了,在小火上慢慢煨著保溫。


    陳陽虛弱的躺在柳玉懷裏,在大鍋飛來後迅如閃電撲了過去,咕咚咕咚就連湯帶肉吞咽下去,好像嚼都不嚼,無比駭人。


    柳玉連忙使起驅物術,將一口口大鍋禦到陳陽麵前,看著他一鍋一鍋,輕易吞掉了幾百斤的上品獸肉和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感覺這些可能不太夠吃的樣子。


    好在幹了二十三鍋燉肉後,陳陽恢複了理智,放慢了速度,他自己也感覺吃太快了,害怕出什麽事。


    雖然還是轉眼就能幹掉半鍋肉,但已經沒有剛才那麽駭人,好像饕餮一般的恐怖姿態了。


    如今法體雙修,皆是六層,有上品法器在手,他自信可搏殺八層,不弱於一般九層。


    算上山神令護罩,他自信能和九層裏最強的那批修士一戰,在新入築基,沒有築基法器的修士手下不靠聞海也能逃得性命。


    主要原因就是,他對五行法術的抗性大大增強,對五行相關法術法器的使用效果也大大增強。


    他對五行靈力的掌握更輕易了,變相提高了他的修行資質,煉氣吐納效率也會有所提升,所有的痛苦忍耐,靈砂和藥物的投入都沒有白費,切切實實轉化成了他修行長生之根基!


    就這樣一鍋鍋吃肉,吃到最後三鍋時,消耗已經補足,但都這樣了,自然是幹脆能吃的都吃完,總不能還剩下來等明天吃。


    等到停下腳步,陳陽有些恍惚的摸摸肚皮,棱角分明,沒有絲毫鼓脹,好像那千來斤上品獸肉不存在一樣。


    柳玉將紅袍給他披上,雖然這裏隻有兩人,但這不是他月下遛鳥的理由,夜深了,吃過晚飯也該迴去睡了。


    陳陽運起法決,強悍數倍的引水決極其生猛,龐大的水流將幾十口鍋同時卷起衝刷,很快洗了個幹淨。


    而後兩人略微收拾一番,便迴了臥室安歇,夜色寂靜,穀中蟲鳴鳥叫,豬羊哼咩,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烏黑的暗沉的天,一隻血紅的眼,看到了生魂在枯黑樹林中飄行,不遠處是一條泥黃色大河,和碎石雜亂的河灘。


    河麵發翅鬼群不見蹤影,陳陽有些疑惑,但沒有太過在意,並肩和柳玉往鬼市燈火而去。


    今天先去山神廟兌換清心法門給鬼怪們學習,心性是很重要的東西,如果鬼怪們心底是殘暴的殺戮欲,而非純粹的食欲和對汙穢吃食的深厭,陳陽無法共情它們,就不會有俘虜和采藥軍。


    隻能迴報一個不留的殺戮,和不死不休的厭憎。


    而既然陳陽是主導,那自然想讓更多的鬼怪可以有飯吃,那就需要解決手下多後,天性中的兇殘和暴虐,狡猾和殘忍,這些引起的矛盾衝突。


    這種負麵情緒的堆積本就是鬼怪天性,也隻有能讓它們妥協的饑餓存在,才有讓它們繼續妥協的可能,陳陽才有辦法將這一條實行下去。


    隻要學會清心法門就有養魂藥吃,那麽負麵情緒堆積的天性也隻能屈服於更高的好吃的天性。


    一路飄過,鬼市由嘈雜變得寂靜,狂熱的目光追逐兩道生魂的背影,今天就是檢驗任務完成度,入職采藥軍的日子,能不能每天有正常食物吃,就看這兩個生魂的抉擇!


    陳陽坦然自若,隻要準備工作完成,他不介意給所有鬼怪一個名額,但沒有足夠的物資儲備,清心法門也沒見到成效,給出名額給不了待遇和安穩的心性,那就是取禍之道。


    不要承諾自己能力之外的事,否則那將是一場災難。


    穿過陰氣之牆,到了廟前,看到令牌上一百一十七功德,一百零二功德點,又看向兌換列表,清心類功法,一百零二功德點以內,篩選來篩選去。


    和柳玉商量一番,選定了一門戰陣之法,此陣需修習者內心狂躁,而後和其餘修習者結陣,將心火凝煉,燒毀雜念,將彼此心神相合起來,沉寂安靜。


    此陣壞處在於,會使眾人擁有一個共同的執念,常常難以消除,因為結陣就是需要共識,產生一種相同的躁動與心火,最後必然形成一個統一的執念。


    作為清心法門而言一塌糊塗,不能清心,反而以他心亂己心,簡直就是胡來!


    但又無比貼合鬼怪的心境,能解決當下的最大難題,價格也合適,一百功德點,一階上品層次的法門,要求修習者最少煉氣後期修為,卻不規定上限是多少。


    也就是說,鬼怪們築基了也能用這陣法清心,澄澈惡念,他也不用擔心抑製不住它們惡念,於是不給築基的機會,可以在某鬼怪積累足夠後,放心助它突破修為。


    至於擔心反噬,隻要成為這清心伏魔四象陣的陣主,與眾鬼怪同修此法,心神如一,他就不擔心反噬。


    陣主不需要和它們有相同的執念,隻需要引導確定它們產生的執念,並滿足這一執念就行。


    陳陽幾乎瞬間就定下來,不用引導,就是好好吃頓飯的執念,他隻要能發得出糧餉,哪怕有鬼怪升了築基,也不必擔心反噬於他,因為築基糧餉是一月一份養魂藥。


    很難想象一個築基鬼怪可以在冥世輕易找到比養魂藥更有誘惑力的東西,至少聞海也隻能給出河裏的魚。


    鬼怪對魚湯和養魂藥的態度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即便築基,采藥軍依然是一個令鬼向往的好去處。


    陳陽看著功德點瞬間變成二,揮揮手調動了百丈方圓的陰氣,確認權限還在,就拿著陣法修習的金箔玉簡轉身離去。


    柳玉和他並肩而行,很理解他的心情。


    一道中品符籙傳承十功德點,和其價值比起來相當於白送,一張淨化符就直接決定了采藥軍的糧餉來源,一支上品符筆五功德點,在陽世這種品階的物品要幾百枚靈石,一百功德點,相當於幾千枚下品靈石。


    隻換來一道陣法,作為鬼怪清心之用,後續戰法還不知威力如何,是否對得起這價值。


    但這功德點本來可以換對修行有助益的物品,為了陳陽能給更多鬼怪名額的意願,為了保證它們不互相消耗殘殺,和平相處,就付出如此代價。


    實在說不好到底值不值,畢竟與它們無親無故,一開始還殺了不少送死的,說不上有什麽交情。


    陳陽和柳玉飄到鬼市,他看到了那些熱切的,滿是希望的目光,哪怕來自一頭長有百餘隻眼的恐怖鬼怪,陳陽也沒有嫌惡。


    隻是心中暗道,無論如何,我並不後悔做一個對鬼怪抱有同情的心善之人,它們也並非對我沒有迴報,收集藥材和製符紙符墨,對我們修行的助力很大。


    我不曾吃虧,隻是想給它們對等的迴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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