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移,白雲流轉飄蕩,風起群山間。


    柳玉在藥室裏沉浸,藥性變化與萃取,藥方的參考和目的,經驗和感知的配合,她在嚐試配置其他上品藥物,中品藥物,乃至下品藥物。


    有些手法和思路的積累,是不可或缺的,實踐出真知,不去精通藥理藥性,隻曉得製取極品寶藥攫取靈石的,那不是藥師,那是商人。


    就像陳陽那樣,就很不像個符師,隻有從他對清潔符的偏愛能看出他對符藝的熱愛,就像喜歡做一加一等於二這種簡單的數學題的孩子一樣,其實也是一種熱愛。


    使他們放棄數學的,其實是那種對自身智商的懷疑與成績太差的侮辱,不代表他們隻會把數學書和卷子卷子當做換錢籌碼而對上麵的數學知識毫無興趣。


    陳陽能從畫符中收獲快樂,而不是隻從賣符中收獲快樂,那說明他的本質更接近符師,而非一名商人。


    雖然他畫符隻挑貴的畫…


    為了修行和生活嘛,可以理解的。


    紅袍青年立在桌前,將純黑色符紙攤開,手中飯蟲兒蘸些淡紫色符墨,落筆如雷電橫空。


    漆黑夜空炸開一張紫雷電網,紋路分明,一幅玄奧圖案橫亙於夜,震懾天下間魑魅魍魎,將人間從邪祟手下護住。


    雷電卻忽而一閃,消退在夜空中。


    中品辟邪符,失敗。


    陳陽看著麵前的廢符,麵露思索,觀察品鑒,尋找自己的錯漏和歪曲之處,記下後思索一番,提筆再畫。


    攤開靛藍色符紙,蘸取淡綠色符墨,用著很邪門的配色畫一張辟邪符,可以看出冥世待久了,陳陽畫起符來確實有點陰間。


    青蛇在藍海盤旋,穿行,起舞,陽氣蒸騰於海麵上,折成奇妙的紋路與圖形,蘊含驅除邪祟之意。


    靈光一閃,定格成一幅玄奧圖案。


    中品辟邪符,成功。


    一連畫了十張中品辟邪符,畫成了三張!


    可售中品清潔符十張,中品迴春符一百零四張,中品辟邪符三張,剩餘中品符紙共六百張,靈石無,零花十七。


    辟邪符精通(4%)


    將飯蟲兒擱在筆架上,皺眉思索自己畫符時的錯漏與不足,這成功率讓他心裏直搖頭,問題太多了,有太多失敗的理由。


    不過仔細思索一番,會越來越好的,陳陽記下失誤,和自己筆法的不足,辟邪符和迴春符蘊含的符意也很不相同,需要細細揣摩才行。


    落筆的輕重,手腕的迴折,法力的輸入與持續,符中蘊含的意,都在心中一一映照出來,陳陽揣摩分析,仔細品味著這十張符的開始到結束,拿起廢符和成功的符看了又看,直到再品不出什麽東西來。


    吐一口濁氣,到屋外看火紅的夕陽與晚霞,想到一句落日熔金,就不再想了,心神沉浸在那絕美的霞光變化中。


    天地有大美而無私至此,處處有美景,抬頭即可見,眾生有眼者可觀之,有耳者可聽之,有鼻者可嗅之,有舌者可嚐之,有身者可感之,有意者,可得之。


    霞便是如此,得其意而可忘其形,它的美,就都在那意中了。


    看一陣晚霞,伸伸懶腰,陳陽的紅袍好像也消融在了晚霞紅光中,柳玉在藥田中站起身看到他,就過來他身邊,生怕他就要原地舉霞飛升而去了。


    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看到陳陽的姿態,柳玉就覺得他如仙人般恣意瀟灑,忽略了練氣修士不會飛的事實。


    而陳陽看到玉兒在身邊,心中已經泛起慵懶,攬過她在懷裏,身子就往前靠了過去。


    被不滿身上變重的柳玉往肚子懟了一肘,癢的笑出了聲,而後止住笑聲,擁住她的身子,手搭在她肩上,偏頭在她臉上一吻。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將浴桶搬好,開始調配藥浴,陳陽就這樣看著天,那些亮閃閃的星,心中滿是平靜。


    若有一天可成仙,他應當會去星辰間遊曆吧,此時天上的哪顆星星上,是否有仙遊之?


    若世上真有仙,那大約是有的吧,無盡星空,不死的仙,古老的文明與歲月的痕跡,真是令人向往啊…


    “老陳,快點兒,根據聞海感知和檢測的數據,我推測你今晚就能上品五行親和,快來泡藥浴,我去做飯,三頭上品妖獸的血肉,應該夠彌補消耗了。”


    柳玉在浴桶邊招了招手,等陳陽依言而行,就跑去儲存獸肉與食材的冰凍石屋中,取肉造飯。


    上次她沒有準備,狼狽的不行,這次她可是狠狠吸取教訓,早早做好了大批量處理食材的準備。


    今天至少有八成概率,陳陽會突破上品五行親和,這是一個藥師依靠專業素養做出的判斷,所以陳陽隻是剛進浴桶開始運功,柳玉就已經快做好一頓靈膳的量了。


    看著那幾十口正在同時燉肉的鍋,和在其中穿梭掌握火候的柳玉,陳陽有些壓力,這要是今天沒突破,這兩天他怕是要吃肉吃到吐,太恐怖了。


    不過問題不大,他其實還沒吃撐過,真要吃,也未必吃不下去,但這種狂暴進食會破壞他對美食的熱愛,讓他味蕾麻木,所以他沒這麽吃過。


    身上泛起疼痛,陳陽漸漸變了臉色,居然又加劇了,那意味著,親和提升,對五行靈力感知愈發清晰,對它給身體帶來的傷害也很清晰。


    陳陽頭腦一片空白,他的麵皮開始發生恐怖的痙攣,仿佛惡鬼附身一般,與頭頂無暇皎月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後浴桶中開始泛起血色,氣血開始沸騰,修複五行靈力損傷後的身體,但身體對靈力愈發親和,全盤接納靈力,加大靈力湧入,於是也極容易放大傷害的效果。


    但下一刻就被上品藥物修複了這損傷,強化肉身,再經受下一次傷害。


    由表及裏,皮肉,筋脈,髒器,骨骼,五行靈力一次次深入肉身進行滲透改造,提升他的親和屬性。


    一次次一波波,強烈如海潮般,不曾間斷。


    就在這度日如年的極致痛苦中,陳陽氣血突破,達到了煉體六層,以及上品五行親和。


    然而不曾結束,藥力仍在,於是更深的痛苦侵襲他的神誌與魂魄,他幾乎要心神失守!


    正月裏采花無有花采~


    一陣小調模糊傳來,撫慰他的痛苦,卻毫無作用。


    痛苦不曾消失


    隻是陳陽心中生出了更多勇氣和愛,叫他心神可以不至於失守,乃至與痛苦的拉鋸中奪迴對身體的掌控罷了。


    那沒什麽用,隻會讓他對痛苦感知的更加清晰,對他意誌的考驗愈發深重罷了。


    但不重要了,陳陽不在乎那些,他在乎的人在身邊,她在乎的人也是,那就足夠了。


    所謂痛苦,當然是活著才會痛,但是幸福,也是活著才能幸福。


    若幸福能蓋過痛苦,那生活就總是輕鬆,痛苦也會被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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