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過得跌宕起伏,兩個人都有些累了,加之又到了夜裏,所以這晚依然是在廟裏度過。


    也就是這兩人心大,換作其他人,才見過這廟底下埋著那麽多骸骨,怕是怎麽也睡不著的。


    玄葳手裏拿著顆拳頭大小的晶核,對著燭光細細地看。


    白日在那井下,黑咕隆咚的,隻能依稀看出它被一層透明晶質包裹著。這會兒在光下,卻能看出些不同尋常來。


    它裏頭竟然是七彩繽紛的,像一枚藏著各種彩虹糖的超大號玻璃珠。


    一般而言,每種異能的晶核都有其對應的顏色,彩色的倒是還沒見過。


    玄葳有了一種猜測。


    她把在鋪床的聞浪叫過來,把晶核放在他掌心,讓他吸收試試。


    聞浪也不多問,五指收攏,調動異能。


    一瞬間,晶核散發出耀眼的橙金色光芒,把這尚有些昏暗的房間角落都照得亮堂。


    金光順著掌心紋路沒入聞浪身體,原本還因為剛升級又大量消耗而有些躁動的異能得到補充,進入平穩狀態,連他的疲憊感都一掃而空。


    再看晶核內部,原本橙金色的那一部分已經消失了。


    看來她猜得沒錯。


    這棵樹原本的能力是製造幻境,屬於精神係異能,晶核應該是無色透明的。但它吞噬了很多異能者的能量,又因為植物強大的吸收轉化能力,使它將這些能量都濃縮儲存了下來。


    聞浪見狀也明白了這顆晶核的特殊。


    他正要將它還給玄葳,就聽她理所當然開口道:“你拿著吧。”


    聞浪挑眉,“給我?”


    玄葳:“不想要?”


    “想。”聞浪笑了下,“就是想問問為什麽給我。”


    “這裏麵不是還有這麽多顏色麽,你可以帶迴去給那群小崽子。”


    “小……崽子?”聞浪的表情很奇怪,不知是想到什麽,有點好奇,又有點拚命壓住唇角也壓不住的蕩漾。


    “一個兩個的都沒成年,不是小崽子是什麽?”玄葳的語氣還帶著對他“雇傭童工”的鄙夷。


    聞浪忍不住勾唇,“你們貓族,都是這樣叫小孩兒的麽?”


    玄葳:“……”


    什麽貓族,她是正經的神族!


    曆代獸神都是這麽叫幼獸的!


    “是又怎麽樣?”


    聞浪搖搖頭,“不怎麽樣,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她剛剛的語氣,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崽子他爹。


    而她則是數落崽子不上心爹的崽子他……


    唔。


    不能說,她要炸毛的。


    啊。


    不能想,她自個兒說不定都是個崽兒。


    他看著對麵燭火映照下那一雙靈動的貓眼,不自覺問了出來:


    “就是你自己成年了麽?”


    玄葳:“……”我都可以當你姑奶奶的n次方了你說我成年了沒?


    但頂著這身體說這話顯然沒有任何說服力。


    擦,這麽一想,她這身體,沒準還真沒成年……


    玄葳拉下臉,轉身就朝床鋪走去,“睡覺!”


    一聲悶笑從身後傳來,緊接著還有拖著尾音的磁性嗓音:“小崽子是要早點睡,不然長不高。”


    然後在玄葳跳起來暴打他之前閃身遁走,留下一句冠冕堂皇的“我去別的房間再找床被子。”


    玄葳:……


    之前怎麽沒發現這逼男人這麽幼稚且嘴欠呢?!


    一張床,兩條被,兩人就這麽躺下了。


    玄葳不是第一次和聞浪睡一張床,卻是第一次以人形和他睡一張床。


    床挺大,中間甚至還能再睡下一個人。


    然而半夜的時候,玄葳被擠醒了。


    她一睜眼,發現兩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中間去了,被子交疊亂成一團,而聞浪正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勒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玄葳把自己解救出來,迴到自己的位置上,撈起自己的被子蓋上。


    頓了頓,還是把另外那條被子朝聞浪身上胡亂扯了下,才背過身閉上眼。


    半小時後。


    玄葳看著從背後伸過來鎖在自己身前的大手,額角跳了跳。


    直接掰,掰不開,男人還要發出那種委屈又可憐的囈語,活像她是搶走他東西的惡霸。


    她身體往下挪,鑽出他如鐵鉗的臂膀。


    聞浪懷裏一空,下意識抱住了還帶著她溫度的被子。


    玄葳無聲地睨著那張濃眉緊皺的臉,抓起那條被子就著他的手把他捆了起來,往另一側推了推,這才躺了下來,拿過聞浪的被子蓋上。


    被子沾染了男人身上的味道,不濃烈也不難聞,但是很難忽視,環繞在四周,簡直就像是、像是還被人抱著那樣。


    玄葳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重新入睡。


    一小時後……


    玄葳又雙叒被男人的手腳纏住,火熱的氣息無孔不入。她雙眼無神地瞪著天花板,困倦和憤慨在臉上交替浮現。


    “聞、浪!”


    她忍無可忍地用上了力氣掙紮,“起開!你壓著我尾巴了!”


    豈料平時警覺得很的男人隻是迷迷糊糊地在她頸窩處嗅了嗅,似是感覺到熟悉的氣味,就又放任自己沉進夢中。


    “我錯了……媽媽……別把我關起來……”


    聲音極輕又含糊,若非就在她耳邊,玄葳根本聽不清。


    這個陌生的稱唿讓她想到日暮時那場談話。對於童年時光,聞浪都是一帶而過,提及他媽媽時,用詞都是書麵又官方的“母親”,甚至是更冷酷疏離的“聞夫人”。


    隻有在夢裏,才會這樣呢喃著眷戀又乞求的疊詞。


    玄葳忽然就能夠理解,為什麽聞浪一個性情矜傲的富貴小少爺會這麽容易接納一個非親非故突然來到生活中的哥哥,不僅沒有一般孩子的警惕排外,還產生了很深的信任依賴。


    因為他沒有別的選擇。


    因為那個時候,他還小,沒有為自己爭取和反抗的能力。


    父親突然離開,母親性情大變,隻有他還孤零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隻能抓住伸到他麵前的那隻手,不管那隻手是誰的。


    他雲淡風輕帶過的那些年,不提起還好,一旦提起,就會迴到夢裏來反複纏繞。


    玄葳無奈地輕歎了口氣。


    “這麽大個人了還非得抱著點什麽睡,到底誰才是小崽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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