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浪十一歲和聞濤一起被賣進組織。


    十五歲被破格提拔到組織總部。


    他在血跡斑斑的角鬥場上,和另一個同齡的少年像野獸爭奪領地那樣搏鬥,直到兩敗俱傷,撐著最後一口氣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他略勝一籌。


    這就是黑豹和白鯊的初次見麵。


    十六歲,他們一起出了第一次任務。


    對手變搭檔,出乎意料的默契。


    十七歲,在某個九死一生的海港,黑豹替白鯊擋下了致命一擊。


    於是兩個少年第一次有了任務之外的交談。


    他們交換了真正的姓名。


    如一說他沒有姓。


    但他和聞浪一樣,和這組織裏每一個工具一樣,有自己的軟肋。


    組織拿捏著這些軟肋,要他們賣命。


    十九歲,聞浪見到了他的軟肋。


    一個很安靜的女孩,美麗而虛弱。


    二十歲,有個大人物和組織做了交易,要從他們中帶走一個人做貼身保鏢。


    這是一個脫離組織的好機會。


    他們約定好公平競爭。


    “然後他背棄了約定,對我下藥。”聞浪說著,勾了下唇,分不清是諷刺,惋惜,又或者某種更苦澀的東西。


    “對不起……可是,panther,你知道的,我贏不了,而她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我必須要帶她走。”聞浪波瀾不驚地複述著那人的話,又突兀地笑出了聲,“嗬,怎麽辦呢,一想起那種自以為是的愧疚眼神,就手癢得想把人再鞭屍一頓。”


    玄葳沒有對他的陰間想法表達意見,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其實他不這樣做也未必會輸吧?”


    聞浪微頓,挑眉嗤道:“他當然會輸。”


    玄葳卻不肯放過他,“你本來想放水的,是不是?”


    空氣忽然沉寂下來。


    聞浪雙手插在兜裏,鞋尖踢弄著麵前一顆小石子,須臾才冷淡道:“沒必要。”


    “沒必要是什麽意思?”是放水沒必要,還是到頭來才發現為他這樣做沒必要?


    聞浪偏頭看玄葳,猝不及防向前湊近她的臉,看她下意識後退才哼笑一聲,“意思就是沒必要問太多,好奇心害死貓知不知道?”


    玄葳遞給他一個白眼,“話說一半,壽命減半,知不知道?”


    聞浪不甚在意地笑笑,“我這樣的人,本來就活不長。”


    玄葳噎了一下。


    搞什麽嘛。


    什麽叫我這樣的人。


    聽著還怪心酸的。


    玄葳輕咳兩聲,拿出她師傅頃淵教育她的語氣:“話不能這麽說,世間萬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多活的每一天都自有它的意義。比起人類犯下的其他過錯,輕視生命才是最不可原諒的。”


    “是嗎?”聞浪眼皮耷拉著,看上去懶倦又疏離,“但是有些人,即使不惜一切離開了牢籠,也無法再像正常人那樣生活,那又為什麽要多活這些日子呢?”


    玄葳:“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正常啊?”


    聞浪:“……”


    玄葳:“啊,我的意思是,你與眾不同,獨一無二,所以你活著特別有意義。”


    聞浪:“……”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懲罰般地揪了下玄葳的尾巴尖兒。


    玄葳差點沒跳起來。


    聞浪被她瞪了反倒舒坦了,慢悠悠地繼續講故事。


    “那次我雖然輸了,但他傷得也不輕。”


    不知是不是玄葳的錯覺,她總覺得這話裏帶點炫耀。


    她故意嘖了一聲,“男人的報複心呐。”


    不過她完全能理解。


    畢竟自願放水和被迫放水是兩迴事。


    更要命的是那種一腔熱血喂了狗的憋屈感。


    她又隨口問了句:“那你傷得怎麽樣?”


    聞浪垂眸道:“忘了。”


    玄葳:“……”這也能忘?


    聞浪卻沒再解釋。


    他確實記不太清了。


    因為輸了那迴後,他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就像個牲口一樣被拖走,經受了各種酷刑。


    組織裏的規矩,角鬥輸掉的,都會被懲罰。常規的懲罰強度對於聞浪而言並不難熬。


    然而那一次,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那是其他人都無法承受也無法想象的折磨。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問,為什麽?


    得到的答案是:這就是教給你的最後一課。永遠不要對任何人抱有徹底的信任,哪怕是你出生入死的搭檔。一個會心軟的殺手,歸宿隻有死亡。


    玄葳忽然想起什麽,換了個問題:“如一最後說,那個藥是聞濤給他的,你信嗎?”


    “信不信有區別嗎?”


    嘲諷的弧度爬上他嘴角,“事實就是,他們都他媽的是騙子。”


    鞋尖那顆滾來滾去的小石子終於被聞浪一腳踹飛了出去。


    “把我當傻子一樣的耍!”


    聞浪突然就壓抑不住了,眼眶驀地變紅。


    從幾天前從楊莊口中聽到聞濤的消息起,到進入活體實驗室看見的一切,再到麵對故人突然揭露的真相,他其實從未真正平靜過。


    迴憶一旦被掀開一角,被強行封印的情緒就跟著衝破枷鎖,湧遍身體每一個角落。


    如今再想起,他因為那些刑罰去了半條命的時候,他的好哥哥來看他,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他的傷勢也不是痛罵白鯊卑鄙,而是:“小浪怎麽這麽傻?為什麽要對別人心軟?以後要記住,哥哥才是你唯一能夠信任依靠的人。”


    他隻想笑。


    他確實蠢得離譜,好了傷疤忘了疼。


    才會被背叛了一次又一次,鬼門關走了一迴又一迴。


    “我是做錯了什麽才讓他要這樣對我?”


    “想方設法讓我把他當成支柱,再親手粉碎一切,他就這麽恨我嗎?”


    聞浪忍不住苦笑一聲,隱藏的脆弱和委屈暴露無遺。


    “明明,我很快就能帶他離開那個鬼地方了……”


    他的後腦勺被輕輕拍了兩下,仿佛一種無聲的安慰。


    聞浪抬眸,見玄葳收迴手,微仰著臉看他,“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不想離開呢?”


    “否則就算他真的恨你,也應該利用你脫身之後再下手,而不是在你要帶他走的時候搞事。”


    聞浪一怔,下意識問:“為什麽不想?”


    玄葳拄著下巴道:“這就要問本人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沒準兒他就是更喜歡組織裏的生活?”


    聞浪沉默片刻,沒有否定這種可能,隻說:“那他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如果他說了,你會陪他留在那兒嗎?”


    “……不會。”他不可能心甘情願當一個殺人工具。


    “所以嘍,他不想走,又沒法霸著你不讓你走,於是他想——”玄葳換上一副陰惻惻的表情,“得不到,就毀掉!”


    聞浪:“……”


    他的表情變了幾變,遲疑又掙紮,“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玄葳:“一個人活著可以有很多麵,你對他又了解多少?”


    聞浪:“他八歲到我家,我們一起長大的。”


    玄葳捕捉到了關鍵點,“到你家?”


    聞浪淡淡解釋道:“我父親是入贅的,我四歲時父母離婚了,那之後我母親忙於公司事務,沒時間陪我,所以領養了聞濤。”


    玄葳:“……”搞半天居然不是親兄弟?


    聞浪自然看出了玄葳的詫異,“這不是更能說明,我一開始的信任並非盲目出於血緣關係,而是經過長時間了解的。”


    聞家的童年時光,在後來的黑暗歲月裏逐漸變得破碎模糊,但他還記得,在溫柔可親的母親成為嚴苛冷厲的聞夫人後,為數不多的溫馨快樂,都是聞濤帶給他的。甚至後來真正家破人亡,也是聞濤一直護著他。


    這些記憶很珍貴,以至於它們被聞濤那一槍打碎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去責怪而是想修補。


    直到親眼見到活體實驗室裏的景象,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聞濤或許……不全然是他認識的模樣。


    玄葳:“這就是當局者迷。”


    “虧你還當了這麽多年殺手,不是該最清楚麽?這世上的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人心更是變幻莫測。”


    玄葳抬手指了指廟門上的牌匾。


    “知道它為什麽叫如是廟嗎?”


    “常言道,佛魔本一體,善惡一念間。”


    “世事皆如是,本心最難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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