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


    又一天。


    顧行雲從未覺得時間走得如此遲緩。


    也就淩晨時他實在熬不住眯了一會兒。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天際從魚肚白,到天光大亮,日頭漸高,過了最盛時分,又慢慢西沉。


    一直吊著的心,似乎也隨著落下的太陽,一點點迴到了原位。


    在此期間,除了一個士兵吐了兩迴,兩個士兵有點發熱,他處理得當沒有產生更多不良反應,而其他數十名患者,都沒有身體不適的情況,並且還有了明顯好轉!


    就說那個念過書的咳得最厲害的弟兄,一整天下來咳嗽頻率肉眼可見減少了。


    原本渾身乏力吃啥都得硬塞的王二牛,傍晚居然能下地走兩步,還主動想吃東西了。


    但凡服了藥的人,都能感覺到身體輕盈了很多,胸口不再跟壓著石塊似的,其他症狀也都隨著個人身體素質的差別有了不同程度的減輕。


    要知道這一批可是病情最嚴重的,然而才一天,就能有這樣顯著的轉變,足可見這藥方的效果!


    太陽徹底落山,月亮掛在樹梢的時候,顧行雲將他根據士兵反應又做了一次最終修改的藥方呈遞到了主營帳中。


    與此同時,這個好消息也跟長了翅膀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飛遍整個軍營。


    那一直籠罩在所有人上方的愁雲慘霧似乎突然間就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並隨著眾人歡欣鼓舞的慶祝聲越裂越大,直到陰雲散去,皎月將清輝撒滿大地。


    一片驚喜到想要發泄的吼叫中,有人高唿:“你們看,今晚的月亮真圓呐!”


    旁邊的人一巴掌糊過去,笑罵道:“大驚小怪,今天可是中秋,能不圓嗎?”


    而此時主帳中的顧行雲,雖然眉眼間也染上了輕鬆的笑意,但聲音還是鎮定依舊,“在下還有兩件事。”


    各位將領大手一揮,振奮道:“邢……不是,顧大夫盡管說。”


    現在就算要他們認顧行雲當老大,這群平素隻以拳頭論高低的大老粗們也是心甘情願的。


    “第一件事,這藥方裏需要清風草,接下來還有那麽多士兵要服藥,在下之前帶迴來的決計是不夠的,需要再派人去找。”


    好巧不巧,顧行雲剛說完,帳外傳來一聲報,原是關校尉帶著他一個手下來迴稟了。


    之前留在山中的那十幾個人,這幾天擴大搜尋範圍,終於在另一個山穀發現了大片清風草,如今盡力帶了一部分迴來,正是要給顧行雲再確認一番,若是無誤,便派人再去那裏采。


    顧行雲順手取過一株看了看,點頭笑道:“沒錯,正是。”


    第一件事就這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解決了。


    “第二件……疫病可治,那玄姑娘的清白可是能證了?”


    趙羽似是早就料到顧行雲接下來的話,露出一個調侃的笑,“那是自然,我已做主派人去請她來了。”


    他用的是“請”,而不是“帶”,因為他始終記得玄葳為趙國百姓做的一切。


    不管玄葳什麽來曆,是怎麽做到的,他隻看結果,不問過程。


    所以這幾日夾在兩方之間他也很是為難,十分過意不去,這會兒總算能舒一口氣了。


    怎料他一口氣還沒舒完,當歸的身影疾速而來,幾乎是飛進帳裏的。


    “主子,玄姑娘不見了!”


    “你說什麽?!”顧行雲率先一驚。


    當歸沉聲道:“除了那個營帳,我還找了其他地方,都沒見到玄姑娘。”


    頓了頓,他又補上一句,“國師也不在。”


    顧行雲心口重重一跳,猛地捏緊了拳,指尖陷進掌心的皮膚,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簾子一掀,轉瞬之間,帳中就不見了那襲白衣。


    隻剩下一株被掐爛了的清風草,孤零零的,掉落在原地。


    ……


    月上中天。


    軍營附近一座不高不矮的山。


    山頂坡度很是平緩,有一片楓樹林,還有一汪清澈的潭水。


    此時那潭麵倒映著圓月,夜風輕拂,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可惜玄葳沒心情欣賞。


    他丫的,這老頭是想凍死她嗎?


    這麽多阿飄圍著已經夠冷的了,居然還讓她在這山頂吹涼風。


    把她帶過來後就綁在這潭邊的石頭上,自己竟然在一邊打起坐來。


    她發誓,如果不是感覺到他在調息體內的那部分龍氣,她一定當場給他表演個繩斷石裂再一腳給他踹進潭裏,體驗一下什麽叫透心涼心飛揚。


    就在玄葳耐心即將告罄的時候,那老國師總算睜開了眼,望了望天。


    “時辰已到。”


    他意味深長地撇了玄葳一眼,“你似乎一點都不怕我要做什麽?”


    臉色青白的玄葳已經連假笑都懶得扯了,麵無表情道:“怕啊。”


    怕控製不住直接把你扔進潭裏,髒了龍眼。


    沒錯,這龍脈之眼還挺會選地方,一般人誰能想到這麽座不起眼的山上一個普普通通的潭,居然就是龍脈最重要的一處呢?


    老國師發出一聲怪笑,配著那一副偽裝久了揭不下來的慈悲假麵,分外違和,讓人看著頭皮發麻。


    “別怪我狠心,能見證這天下之主的誕生,也算你死得其所。”


    玄葳:“……”


    要不是現在臉凍得太僵,她真的會笑出聲。


    都這把年紀了,還擱這中二呢?


    她十八歲一人打遍神域所有同期小神的時候也沒見這麽驕傲啊?


    算了,她都五百歲的神了,要淡定。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呢。”咱速度點,別廢話,麻溜兒的就是幹好嗎?


    可能是習慣享受那種高高在上的掌控感,老國師見玄葳沒給出他想要的反應,多少有點失望惱怒,直接甩了一張符紙到她身上,動作粗魯。


    隨後從袖中掏出一個搖鈴,開始一邊搖晃一邊念咒。


    念到一半,四周的風忽地狂猛起來,抽刮得樹林唿啦作響,打碎了潭中那輪如銀盤的月亮。


    咒語念完時,潭水上空像是被一層陰霾覆蓋,原本細碎的月光消失不見,成了一口黑洞,幽深不見底,平靜得令人心驚。


    仿佛隨時會有一頭巨獸張著血盆大口破水而出,吞噬一切。


    老國師兩指並攏在虛空中畫出一道印,轉了個圈後往下直指潭麵,原先圍在玄葳身邊的陰魂瞬間全都不受控製地往那潭中湧去。


    與此同時,潭水驟然由平靜變得沸騰,有水花濺到玄葳腳邊,帶著不同尋常的熱度。


    一陣劇烈波動後,一道金光驚現,衝開那片幽寂的黑暗,直直向著玄葳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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