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龍探案卷一 之 三點的謎案 第一章 夢境


    她醒了,緩緩地睜開眼睛,身體感覺很不舒服。她覺得自己的嘴巴幹得難受,腦袋也又熱又脹的,特別是肚子。肚子裏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先是從腹部開始,然後一股一股地向上湧,直到喉嚨。這感覺起初還不太明顯,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股感覺變得越來越強烈。這讓她隱約感到一絲不安。


    現在是幾點?她伸手摸向床頭櫃上的床頭燈,摸向開關,燈亮了。睜開眼皮是又一陣努力的掙紮,她睡眼惺忪,看向床頭櫃上黑色的鬧鍾。


    是三點。她用手指劃過重新閉上的眼鏡,長長的打了個哈欠,長長的唿了一口氣。


    時間肯定不止三點,她應該已經睡了有四五個小時了,好像還做了個夢。但那個夢的印象很模糊,而且還在迅速地消退和遺忘,隻剩下一丁點的感覺還在。那似乎是一種並不怎麽愉快的感覺。


    她努力地迴想著那個夢,想要迴想起,在那個夢裏究竟有些什麽?好像是黑暗,是一些與黑暗有關的東西,好像還有根繩子,吊著的繩子,對,就是這個。


    就在剛才的夢裏,她看見自己被吊著,是的,懸吊著,有根繩子從她的脖子後麵滑過,滑過肩膀,又滑過肩頭,一直滑,最後滑到她的胳膊上,勒緊……哦,那不是胳膊上,是從胳膊下,穿過勒緊的。又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席卷而過。這次,就在她的胳膊下麵,她感覺到一陣隱隱的作痛,確切感覺的疼痛。這很奇怪,不是麽……,夢怎麽可能這麽真實呢?不可能的……但這疼痛她確實感覺到了。她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然後皺起了眉頭,點了根煙,躺了下來,慢慢地吸了一口,眼睛漫無目的的盯著天花板。


    那可不僅僅是關於吊著,那還是個與黑暗有關的夢,是一個與……狹窄的、黑暗的、空氣稀薄的空間……有關,與……被包裹著,被一種讓人窒息的麵料包裹著……有關的夢。難不成會是在棺材裏麽,感覺又不太像,夢裏是站著的,嗯,是站著的,不是躺著的……難道是豎著的棺材?


    她不由得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閉上了眼睛。被一個夢搞得如此心煩意亂,真是又愚蠢又荒謬。現在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她醒了,燈亮著。


    不過,要怎麽解釋頭疼呢?頭疼,感覺頭在一陣陣的跳動。還有嘴裏怎麽會這麽幹?她昨天一整天的感覺都很好,而且睡得也早,沒喝酒,一滴酒也沒喝過。


    她看向窗戶,窗戶的玻璃上堆著雪,外麵冷得刺骨,窗戶是關著的。奇怪了,怎麽會是關著的呢?她確信自己在睡覺前把窗戶打開過,但它現在是關著的。也許是內莉進來過吧,是她把窗戶關上了的?


    她掐滅了煙,喝了一大口水,準備再次入睡。


    她的目光落在鬧鍾上,她盯著鬧鍾,眨了眨眼。


    鬧鍾的指針依舊指在三點。她拿起鬧鍾搖了搖。奇怪,這個小巧的黑色鬧鍾以前從來沒有走錯過,但它現在竟然停了,拒絕再走了。而且即使要它再走,也要重新設定時間,但現在是幾點,她不知道是幾點,真是該死。她關掉燈,把頭埋進枕頭裏。


    現在肯定是過了三點了,但能是幾點呢?她凝視著窗外。窗外的天是不是要亮了?冬天的夜再加上積雪,這會讓人很難分辨時間,何況早上本來就是昏昏沉沉的。


    可能已經六七點了吧,也許,再過一個小時,內莉就要進來送早餐了。但或許,也許可能剛過三點,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是鬧鈴把她吵醒的。


    她想起來了,當時她就躺在那裏,耳邊傳來持續不斷的鬧鈴的聲音。那鈴聲讓她在睡去和醒來之間來迴的掙紮了好一段時間。鈴聲聽起來不是很近,大概是從格倫的房間裏傳出來的。那鈴聲一直響著持續著,一直到她徹底的醒過來,鈴聲才完全的停止,那有好長的一段時間。


    但這很荒謬,因為格倫根本沒有鬧鈴,他總是叫帕金斯叫他起床。就算他有鬧鈴,他又幹嘛要讓它在半夜裏鬧呢?或者,也許是,現在真的是在半夜嗎?


    這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她惱怒地告誡自己。她翻了個身,把臉朝向另一邊,不再對著窗。她決定忘記那些鬧鈴的事情。


    但她還是會想別的事,比如迪克,在賭場的舞台上、在樂隊裏,迪克對著她傻笑的樣子,就好像那次演出,所有的觀眾就隻有她一個人,就好像那是一次他一個人為了她一個人的演出。這要是讓亞曆克斯姨媽知道了,她得多生氣啊!好想知道迪克現在在幹嘛,是躺在酒店房間的床裏睡覺麽?還是剛剛演出完,正從舞台上退場下來?


    現在是幾點呢?如果是早上,早上就要跟迪克見麵了,那她必須要好看,要最好看,然後就見到他,並且永遠、永遠的不用再迴到亞曆克斯姨媽的那間醜陋的房子裏去了。


    現在距離早上還有多少時間?現在肯定已經很接近早上了吧?那個鈴聲是怎麽迴事兒?是從格倫的房間傳出來的麽?但是怎麽會呢?


    她得想些辦法讓格倫知道她的好消息。格倫是她的雙胞胎兄弟,除了亞曆克斯姨媽,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剩他了。即使帕金斯總說他倆不像雙胞胎,但不管怎樣,他是她的同胞兄弟。她或許可以在早餐前找個跟他說話的機會告訴他,如果時間允許的話。


    時間……


    現在是幾點了?她輕輕地咒罵著自己。如果她的鬧鍾還在走,她可能根本不會在乎現在是幾點,甚至不會想看它。但現在鬧鍾停了,她卻被時間的概念魔障了。


    在知道確切的時間之前,她無法入睡。還有那個鈴聲,它一定是從格倫的房間裏傳出來的,但是怎麽會呢。到底是怎麽迴事?


    她必須知道,現在就要知道。好吧,要查清楚其實也很簡單。她從床上坐起來,寒冷讓她瑟瑟發抖,她找到拖鞋,披上睡衣。


    格倫的房間,門開著。她小心翼翼地摸到開關。燈光是不會吵醒格倫的,從來都不會,他總是睡得像個死人。她按下開關,燈亮了。


    她眨了眨眼,格倫不見了,格倫竟然沒在房間裏,他的床空著,他的床壓根兒就沒被睡過。在現在這個時間,格倫會去哪裏呢?這要是讓亞曆克斯姨媽知道,她肯定會大發雷霆的。格倫沒有房子的鑰匙,不過,除非他也像她一樣,賄賂過帕金斯給過他一把。


    她呆呆的站在那裏,充滿擔憂的思考著,好像忘記了自己本來過來的目的,過來好一會兒。最後她聳了聳肩,搖了搖頭。這不關她的事,這是格倫自己的事,就讓格倫自己去處理吧。不過,格倫在這個時間外出還真是挺奇怪的。


    她找到他的時鍾,那是一隻皮革包裹起來的小時鍾。時鍾上的時間是三點。她簡直不敢相信,怎麽是三點?


    她拿起這隻結實的小皮鍾晃了晃,又放到耳邊。鍾是停的。這是巧合麽?這也太奇怪了,她碰到過的所有最奇怪的事情,也不過於此!他倆的時鍾都停了,而且,時針分針還都停在相同的位置上。


    這難道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麽?難道真的有心靈感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麽!她一邊想一邊不禁大笑起來。但突然間笑聲又止住了。格倫去哪兒了?格倫現在不見了,他的床也沒有被睡過的痕跡。而且兩個時鍾都停了,還都停在了三點。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慌席卷而來,把她整個籠罩了起了。那個奇怪的夢,那個關於懸吊和豎著的棺材的夢,又在她的腦海裏浮現了出來,還有她的鬧鍾。


    現在是幾點?她必須知道!大廳裏有個落地鍾。


    她跑到大廳,一邊跑一邊打開路過的燈的開關。她跑過她自己的房間,跑過空蕩蕩的客房,穿過樓梯口,最後來到了那個坐落在陰影中的老座鍾跟前。


    是三點。但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大廳裏的這座老座鍾,很多很多年以前就被放在這裏了。自從被放在這裏,它就從來沒有停過。它不可能停的,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不可能!


    她站在那裏,側過耳朵仔細地尋找一個聲音。那是一個她一輩子都熟悉的聲音,一個深沉、穩定、木訥的滴答滴答的聲音。她豎起耳朵,仔細地尋找著這個聲音。一股股情緒歇斯底裏地湧上喉嚨,然後又卡住被咽了迴去……她沒聽到一點聲音。


    那老座鍾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表盤上,兩根古舊而精美的雕花指針一動不動……小指針指向三點,大指針指向十二……恐懼立刻像火山一樣噴湧而出,她的喉嚨不由自主的發出尖銳的聲音。但她立刻又控製住了自己。


    她不能吵醒亞曆克斯姨媽。亞曆克斯姨媽不能知道格倫出去了。不能讓亞曆克斯姨媽知道。亞曆克斯姨媽永遠不能知道。


    她,霍利·英格哈特,在這座停擺的時鍾麵前,已經被嚇得歇斯底裏了。


    就在這時,在這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那個鬧鍾的鈴聲,又響了起來,她再次聽到了那個鈴聲。從房子的某個遙遠的房間傳來,清晰的、持續不斷的、毫不留情的鈴聲,就在這個老房子的某個地方,有一個鬧鈴正在響著。


    是內莉的房間,聲音是來自內莉和帕金斯的房間。


    她盡量安靜地跑到通往三樓的狹窄樓梯的樓梯口。她一邊跑,一邊摸索著打開沿路牆壁上的燈的開關。她跑上狹窄的樓梯,來到到內莉和帕金斯共用的房間。這座老房子裏的燈,一批批的亮起來,燈光從這座老房子的窗戶透出來,整棟房子通亮通亮的。


    帕金斯夫婦房間的門就在那裏,內莉就在那裏,內莉會給她安全感,讓她擺脫這一路過來的恐懼。


    就在她剛剛跑到門口時,鈴聲停住了。她輕輕的敲了敲門,門裏沒有人迴應。她在門口站著,等了一會兒,又敲了一次,還是沒有人迴應。內莉一定在裏麵,內莉睡得很輕的,內莉一定會聽見的……


    她再次敲起了門,用更大的力,聲音也更大了。然而這次,她注意到門是微微開著的。她猶豫著,慢慢地,慢慢地,推開了門……


    一束光隨著門的打開從走廊穿過門照了進去,光亮一點點變寬,最後落在床腳,落到床上……那張床上空蕩蕩的……那是張整潔的、平整的、沒人睡過的空床!內莉不見了!帕金斯也不見了!


    床……


    時鍾……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廉價的鬧鍾。這是一個塗漆的鐵皮鬧鍾,它的鈴聲是尖銳刺耳的,可能還走了音,它的嘀嗒聲也會很刺耳……但是,現在,它沒有聲音。


    她甚至還沒看就已經猜到了將會看到什麽。是的,兩根黑色的指針,長的一根指在十二,短的一根指在三。那個廉價的鬧鍾正好停在三點。但,這,不可能,就在剛才,就在剛才她到門口的時候,她明明聽到了那鬧鈴還在響著,就在那個時候鬧鍾還在走著。


    她拿起鬧鍾,仔細地又看了看。鬧鍾的鬧鈴功能是設置在有效的狀態上,時間設定是設定在了六點。那麽,她剛才聽到的鈴聲不是來自這個鬧鍾!


    她暫時忘記了恐懼,開始搜索整個房間。但房間裏並沒有其他的時鍾,隻有這隻停在三點的鬧鍾。


    就在這時,鬧鍾的鈴聲又一次、再一次的響起,完全相同的鈴聲……無情的、持續的、連綿不絕的鈴聲。但這次,它又是從遠處傳來。


    鈴聲來自亞曆克斯姨媽的房間!


    亞曆克斯姨媽是不可能離開的。自從十五年前癱瘓把她束縛在輪椅上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房間。亞曆克斯姨媽會知道為什麽她的房間裏會有鬧鈴。


    她飛奔下狹窄的樓梯,穿過寬敞的走廊,經過那座老座鍾,再登上寬闊的樓梯,沿著走廊,來到亞曆克斯姨媽的房間。沿路的燈都亮了起來。當她跑到房間門口時,鈴聲又停了。


    但是,亞曆克斯姨媽房間的門大開著。


    亞曆克斯姨媽應該幾個小時前就躺迴到床上了,現在究竟是幾點,她怎麽還坐在椅子上。在對著門靠著窗的椅子上,就坐著亞曆克斯姨媽,她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在她的眼睛上反射著大廳的燈光,那是奇異的、超自然的光芒,綠瑩瑩的,就像貓的眼睛。


    霍利站在門口,愣愣的站著,站了好一會兒,她的手緊緊地扶著門框。老太太還是一動沒動。


    女孩的腳步慢慢地貼著地麵挪動,一點一點的向她靠近。窗戶是開著的,一股冰冷的寒風吹了進來,冰冷掃過整個房間。亞曆克斯姨媽就坐在那扇打開的窗戶前……


    女孩竟然一時忘記了恐懼,一步衝向老太太,一把抓起她的手。


    那隻手冰冰涼的,硬得像塊冰。亞曆克斯姨媽已經意識不到房間的窗戶是打開的了。


    亞曆克斯姨媽死了,死得和掛在窗沿下的冰柱一樣僵硬。她幹瘦的胸前,覆蓋著一塊僵硬的蒼白的絲絨被,上麵似乎有些什麽東西,那是兩個張開的口子,不大,但卻異常深邃,在旁邊,看上去像是個把手。她驚恐地抓了一下。那真的是個把手,是一把刀的把手,從那塊蒼白的絲絨被中突出來。


    房間開始在她眼前旋轉。她感覺自己漸漸沉入了某種未知的黑暗,就跟夢中的那種黑暗一樣,一樣的壓迫。


    正當所有的意識像退潮般離她而去的時候,她的腦海中閃過最後一絲念頭。


    時鍾。亞曆克斯姨媽有座小巧的時鍾。這座鍾總是被放在小小的玻璃鍾罩裏麵。時鍾的上方有個小輪子,總是晝夜不停地來迴旋轉。


    但,現在,它不轉了。精致的鍍金指針停在了三點的位置。她看見了,記住了,用最後一絲意識記住了,就在這絲意識即將消散的時候。


    最後,她慢慢地溶解在彌漫而來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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