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錢東來下午參加縣裏組織的學習文件會議一結束,就在門口等著郎俊飛了,兩人邊走邊聊往錢家走去,在岔路口又正好遇上月紅軍和夏小荷往這邊走來。月紅軍一見他倆,便笑道:“擔心找不到吃飯地點,把夏小荷拉來帶路了。”


    錢東來笑著問道:“錢西來沒有等你一道走啊?大概還不習慣。”說罷,向夏小荷使了個眼色。


    夏小荷說:“任務完成,我要迴科室了。”說著,揮了一下手,轉身離去。


    “呃,她確實是在科室被我叫出來的。”月紅軍說,“急診科說忙的話可以忙死你,說不忙呢也空,那個科可是鍛煉人的喲!”


    “你是院長,怎麽個鍛煉她是你的事。我和郎局長隻負責陪你喝酒吃飯!”錢東來笑道。


    “兩位局長剛學習了文件精神就來逗我玩笑,莫非有什麽好事?”月紅軍也笑著,“是傳聞中的調整工資還是提高山區津貼啊?”


    “是這兩樣的話,開會能少了你和一中的陳智年嗎?一個醫院一個學校,就縣裏的那點財政還不夠你們兩家塞牙縫呐!”郎俊飛接話道,“一般來說我參加的多是吹風會務虛會學習會,錢局長不一樣,動真格的,就少不了院長校長廠長的嘍!”


    “郎局長說得也不全是,縣裏開會通知到我的也必定有你,大塊頭總共就衛生教育兩個部門,還會少了你?我這幾個月來幾乎是天天有會,感覺筆記的速度倒是快了一些。”錢東來說,“字跡潦草程度也快趕上一些醫生寫的處方了。”


    一番話說得三人都“哈哈”笑了出來。


    “到了,就這裏。”錢東來指了指前麵,“這邊是西來家,我在隔壁。我父親在村小教了一輩子的書,省吃儉用才留下這樣兩間木板房。”


    郎俊飛說:“我們這代人的父輩很少有享福的。”


    錢西來在門口迎過來:“我正擔心局長、院長不熟悉路門呢!歡迎,歡迎領導光臨!”


    郎俊飛笑道:“你哥早就替你想到了!”


    “下午也是湊巧,正好有個會,你我都參加。更巧的是,剛才岔路口還遇上月院長!好像老天安排似的,今晚不聚都難!”錢東來邊說邊請他們進去。兩人跟著錢東來走進屋內,有些冷清,絲毫沒有宴請的樣子。錢東來一看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問道:“母親吃過了?智男、誌軍他們呢?”


    “母親和智男誌軍他們都吃過了。”錢西來說,“請局長院長移步到我哥這邊。”


    “我媽呐,總擔心在這邊會影響我們喝酒聊天。”錢東來說。


    “是我叫夏荷、芮文去你那邊燒的。你們快去坐下,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母親在她房間門口裏側的椅子上坐著說道,“等下我會看著他們幾個寫作業的。”


    “你有精神就和他們坐坐,困了累了就管自己躺下。他們的作業還要你來操心,那就不對了!”錢東來在房間門口跟母親說道。


    這邊,錢西來帶著郎俊飛、月紅軍從後門走進東來家的廚房。因為放煙囪方便,錢東來也和鎮上的許多人家一樣,灶台靠牆,煙囪從上方穿牆而出。每當炊煙冒起,從小弄穿行而過的人們,在一路的煙火氣中都能聞著飯菜香了。


    見錢西來領著兩位客人進來,夏荷停下手中的活,招唿道:“是貴客到了,兩位領導好!”薛芮文也從灶台後起身招唿:“兩位領導好!”


    錢西來向郎俊飛、月紅軍介紹了妻子和大嫂。


    月紅軍聽到說薛芮文是上江市臨河縣上河鎮的,便笑道:“我也算是半個上江人了!我的姑姑姑父都在上江生活。我姑父是在解放臨河縣城時負的傷,轉到上江治療後就地安置的。你錢科長是在上江地區衛校讀的書,我是在上江讀的中學才考入西江醫學院的,看來跟上江挺有緣分的!”


    “既然院長是半個上江人,我是臨河人的女婿,那就讓芮文炒個家鄉菜大家嚐嚐吧!”錢西來說。


    “方便就好!”月紅軍不置可否地笑道。


    錢東來進來道:“都是家常菜,沒有把你和郎局長當作外人才敢請你們過來隨便吃點啊!來,來,這邊請坐!”


    灶台過去四五米便是飯桌,八仙桌上放著一張幾乎全新的淺褐色圓桌麵板,上麵擺著六副碗筷和六隻畫著臘梅的陶瓷小酒杯。碗、碟、湯匙、酒杯的花色完全一致,一看便知是一套完整而精致的餐具,加上胡桃色的竹筷,自然顯現出主人家的生活品質。


    “錢局長家還是有檔次的。房子是普通,裏麵卻不普通呐。”第一次到錢東來家吃飯的月紅軍心裏暗自想著。


    隨著錢東來“坐,請坐。”的招唿聲,郎俊飛和月紅軍分別在錢東來的左右兩邊坐下,錢西來坐下首。


    月紅軍看去,擺著冷菜的八個小盤子的花色和自己麵前餐具的花色也是一致,再看夏荷端的大盤子熱菜上桌,無疑都是一個係列的。別忘了,自己可是在西江讀書生活了好多個年頭呢,西江的景州可是名滿天下的瓷都嘞,雖不曾深入景州探究過陶瓷工藝,但是耳聞目染,多少也知道一點。“這套餐具不簡單。”他想著。


    錢西來拿上一瓶用煙灰色土紙包著的茅台酒,打開依次給郎俊飛、月紅軍、錢東來斟滿,也給自己左右兩邊的空杯子倒了一些,最後才給自己倒上。一下子桌麵上是散發著滿滿的酒香。


    “看來不喝點都難了!這麽香的茅台酒,不喝點到肚子裏去,也太虧了!”郎俊飛笑道,“但是,君子愛酒,喝之有道。請問,這酒是東來還是西來?”


    “哈哈,都被你說了!今晚桌上吃的喝的,都是西來的。本來是在西來那邊吃的,你都聽見了,被老母親攆到這邊來的!”錢東來也笑道,“在老人眼裏,兩家沒區別。我這邊有個小後院,一直是她老人家的‘自留地’,養著幾隻雞鴨,架子上用破舊臉盆種著些小蔥紫蘇什麽的。”


    “哦!我以為是錢科長故意要用到錢局長這邊來呢!”月紅軍說,“原來是東西不分家的。”他這一說,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


    “不管東家西家,一般總是小的要吃點虧,因為都是我坐主位。我想,也應該變一變了,畢竟西來也早就獨當一麵了。”錢東來看了看左右說道,“否則,別人還以為他沾了我多少的光呢!薛芮文是我弟媳婦總是真的吧,她現在還在公社醫院抓中藥呐!我有向郎局長提到過什麽嗎,天地良心,沒有吧?”


    “確實沒有!既然錢局長講起這事,我也不想瞞你,本來是考慮中醫院建起來後再做調整安排的,現在看來中醫院也沒那麽快就能順當搞起來。”郎俊飛說,“今晚,月紅軍院長也在,我表個態,向錢局長這裏要個醫院中草藥房的指標,短則二三年,長則四五年,等中醫院建成後,劃歸到那邊去。你看如何?”


    “中醫院不是還沒有批複嗎?”月紅軍說,“就不要什麽三五年了,隻要錢局長這邊給個指標,什麽時候下來,薛芮文什麽時候進來就是。”


    “看來,球又到了我手裏。如此說來,我還真怕被老母親聽見,說我不會做兄長了!”錢東來朝老二看了眼,“叫芮文過來,你們一起敬兩位領導一杯。酒杯雖小,但表示心意的禮數不能少。”


    “要的,要敬的。”薛芮文順手端著一盤自己炒好的家鄉菜“幹豆角蒜苗炒臘肉”過來。錢西來指了指邊上的酒杯說:“早就給你準備好了!”說著起身和妻子芮文一起舉杯,“東來雖是我哥,但也是縣裏的部門領導,芮文工作調動離不開三位領導的關心照顧!我夫妻倆一同敬了!”


    “我是嫂子,我也操過心的,也要算上我!”夏荷笑嗬嗬地過來湊趣道。


    “應該,應該!”錢西來說,“家裏大小的事,都少不了嫂子在操心,何況是芮文工作上的事!”


    “看來,錢局長家還是公私分明的!這杯酒是公事,誰也逃不了!”郎俊飛起身舉杯道,“醫院支票已經開出,我和月紅軍這酒一喝,就要兌現的。指標放不放,就是錢局長的事了!”


    “郎局長說得是!”月紅軍說,“我隻管進人,其他不歸我管。”說罷,也是端著杯起身。


    錢東來也起身說道:“真心謝謝兩位!就要月尾了,醫院這邊上個報告,請郎局長簽個意見給我如何?爭取下月上旬到醫院報到!”


    “可以。”月紅軍說。


    “就這麽辦。”郎俊飛也點頭道。


    菜肴上齊,酒過三巡,桌麵的話自然多了起來,也沒了起先的那種“嚴肅”。特別是錢西來,凡有醫院行政後勤上的,甚至一些藥品器械方麵,幾乎是順口就來,這倒是讓郎俊飛和月紅軍感到有點驚訝。他倆在醫院深耕多年,特別是月紅軍,對醫院的家底自然是了如指掌,卻沒想到進醫院沒多久的錢西來對醫院的了解竟然如此的精細,足見他的用心。月紅軍看了眼郎俊飛,不想郎局長的目光正朝自己看來。


    “人才啊!看來醫院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呐!”郎俊飛說,“全縣大小醫療機構都向局裏伸手要人、財、物,局裏就那麽幾間辦公室,哪裏有倉庫儲備這些啊?還是要充分挖掘內部潛力!”


    “郎局說的是!不單是衛生係統,其他各係統單位也是如此,隻會向上伸手,不曉得挖掘自身內部潛力。這種情況,縣裏也清楚,組織部人事局覺得壓力很大。這也不是海川一個縣才有的情況,估計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我想省裏地委總會作通盤考慮的。”錢東來說,“不是我在你們麵前說自家兄弟的好,從小他就比我會讀書,記性也好,筆頭更是遠勝過我。就當時條件,送西來去上江衛校讀書,家裏已經是用上吃奶的力了!可能是受父親的影響,他讀書做事都很用心!”


    錢西來接話說:“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比你多,受他的影響自然要多一些。”


    “錢科長到醫院時間上不算長,但業務工作方麵大家還都是看到的。記得當時支部在討論他入黨問題的時候,就沒什麽異議。”月紅軍道,“可貴的是甘當幕後英雄。後來,農力夫送上來的科室總結、各類統計月報季報都是你錢西來整理的吧?農力夫在醫院做了這麽多年的後勤,肚子裏有幾滴墨水,郎局長和我會不知道麽?!”


    郎俊飛說:“路線端正,無打砸搶,工作積極,這幾點是培養幹部的基本要求吧!是這樣說嗎,錢局長?我想,隻要把握住用人的基本原則,就不怕別人說三道四,也經得起組織的考查!”


    “去年十月,縣裏在慶祝粉碎‘四人幫’一周年大會之後,開過一次座談會的,當時確實是提到過用人的幾點基本要求。跟你講的差不多,就那意思。”錢東來迴道,“‘座談會紀要’有發到各局委辦的。”


    “那,關於任用幹部問題,這裏先打住,畢竟涉及人事組織。”郎俊飛笑笑,“至少也要擺在桌麵,讓班子成員好好地議一議。”


    錢東來說:“是這個理。”


    “要得麽!”月紅軍笑道,“我在醫學院學習時,教我們細胞學的一位講師是西部省旌城人,經常動不動就帶上川普話來。後來大家就稱他‘要得老師’了。”


    “你還能記住一兩句,我是早沒了印象。當時部隊裏從西部省來的兵多,我們聽起來,他們都是一個口音的。不像我們這裏,山前山後,同鄉不同腔的!”錢東來道。


    “五裏不同音,是東江大部分地方的特點。”郎俊飛說,“南州那邊更是如此。我在南州醫學院讀了五年書,南州土話一句都不會。開始還完全聽不懂,後來才粗略聽懂一點。”


    錢西來將酒瓶搖了搖說:“所剩不多,大家杯裏的喝上一口,就可以解決了。”


    “不能再開了!”郎俊飛說,“我平常不大喝的,今天把持不住,被茅台給誘惑了。”


    “郎局長放心,一共就這兩瓶,想再喝我也拿不出來了!”錢西來道。


    “兩位嫂子的杯裏也要斟上,否則全都被我們四個男的喝了也不公平。”月紅軍說。


    “不會喝酒的說外行話,我覺得這酒還不如我自個兒泡的楊梅酒好喝呐!”夏荷接了一句,“我和芮文把杯子裏的喝了,倒上楊梅酒陪局長院長喝!”


    “我就不喝了,什麽酒到我嘴裏都是一樣的。”薛芮文微微笑道,“嫂子會喝一點,就多喝一杯。幸好有嫂子這把鏟子,忙了老半天的,坐下喝一杯歇歇手,等下灶台我來收拾。”


    “瞧你說的,你燒的幾樣家鄉菜味道很好呢!”夏荷說,“你不會喝就不要勉強,但今晚你是大贏家啊,郎局長和月院長二話不說,就同意你進醫院藥房,多年的心事終於放下了!依我看,不管會不會喝酒,這杯酒你都要喝!”


    薛芮文明白了夏荷的意思,忙接過話說:“嫂子說得是。”她站起來,端上門前杯給郎俊飛敬酒。郎俊飛也站了起來,舉杯道謝。薛芮文又端過錢西來的杯子給月紅軍敬酒,他起身端杯向她表示歡迎。兩小杯酒下肚,薛芮文連忙離開酒桌去櫃子那邊大口地喝了幾口茶,才重新坐迴位置。


    “沒事吧?吃點菜下去就好的。”錢西來說,“喝這兩杯酒是把芮文之前幾十年的酒量都用完了!要我說,本應再搭上我的兩杯,我想以後跟著局長院長做事,肯定是機會多多,感謝的酒就暫且留著,什麽時候方便就什麽時候表達吧!”


    郎俊飛說:“這豈不成了月紅軍身邊的‘定時炸彈’了?!”


    “哈哈,哈哈······”眾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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