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芳麗在超市轉了好幾圈,購物車裏還是空的。對她來說是架子上的食材太多了,不知買些什麽好,完全無從下手。她想問問錢芳晴,又覺得不好意思,不就買個菜嗎,還要問她?也太說不過去了!退休前她和韋勝利基本上是醫院職工食堂解決,有喜歡的就順便帶些迴家,一般是肉包、菜包、大饅頭、紅燒大排之類,路上再順帶買個烤雞烤鴨鹵味什麽的,煮上一盤速凍餃子添個涼拌黃瓜也就搞定。有時就直接點個外賣,如果還在外頭逛著,兩人就幹脆在外麵吃了迴家。當然,較多的還是在路上買個鹵味迴娘家看望爸媽順便陪爸媽一道吃個飯再迴家。讓錢芳麗像施小玲或錢芳晴那樣,在自家廚房獨自炒幾樣小菜讓韋勝利陪老爸喝上幾口小酒的,幾乎是沒有過,或說極少有過。韋勝利不喝酒,隻是迴錢芳麗爸媽那吃飯時,有遇上徐文彬在和嶽父喝上一杯時,徐文彬會勸韋勝利也來一點,但次數不多。尤其是後來,一是要開車,這是最好的理由,二是漸近老齡化,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家人都看得見,韋勝利腦門上的亮光已明顯超過老丈人,老齡化進程好像要快過他的實際年齡。當然,在醫院工作的他,凡事要比徐文彬他們更注意衛生健康,哪像徐文彬和錢智男,又是煙又是酒的,出去應酬還三天兩頭醉倒,一點都不注意健康養身。單就日常來說,特別是一日三餐,錢西來和薛芮文還是認可施小玲和錢芳晴的,炒幾個菜燒個湯,對她們倆來說不算個什麽事。還有徐文彬,平常不大動手,但遇上節假日,就喜歡自己去菜市場或超市選幾樣海鮮帶個大魚頭,自己進廚房,或剁椒或燉豆腐,再蒸個幾隻梭子蟹來盤水煮明蝦,炒上幾樣小菜,對付一小桌人完全不成問題,何況是自斟自酌。老人身體健康時,老媽操持著一日三餐,逢年過節的自然都迴娘家,自己不用操心。現在父母年邁了,一身這病那病的,當家作主的活自然是轉移到錢智男和施小玲的手上。不知是誰說過這樣的話,兄弟姐妹沒有結婚成家前,再怎麽吵和鬧都是兄弟姐妹;結婚後,各自有了另一半,就不再是之前那樣了。就是說,再也迴不到從前嘍!


    錢芳麗感歎著,以前想迴娘家時拔腿就迴,迴娘家吃個飯隻要打個電話跟老爸或老媽說一聲,即使再遲也會等自己和韋勝利到了一起吃。可能施小玲有時會心存不滿,但可以不必在意,自己在紅會醫院韋勝利在市一醫,隻有他們有事找自己和老韋的多,動不動就是什麽人要到一醫看毛病的,不是親戚就是老家同學或單位同事,三教九流五花八門的!自己和老韋哪有什麽事找他們麻煩?現在退休了,在他們眼裏沒用了!有次自己和老韋迴家看望父母,沒想到施小玲竟然當著父母親的麵跟他們說:“你們也退休了,不像以前那樣忙於上班打卡了,既然這樣孝順爸媽,老是一趟一趟在來迴跑,過來吃個飯還要特地去買個‘仫佬子好吃’的南山烤雞帶來,既耗時間又花錢,而且路上還要經常堵車,這邊爸媽又要等你們,弄得兩邊都不容易!要不,把爸媽接到你們家去住個一段時間,免得兩頭跑,既省心又能安心地照顧好爸媽,不是更好地盡到孝心嗎?!”錢芳麗當場表示自己早有這樣的打算,就是韋建設的那張床當時買的床墊有些硬,要重新換一下,否則媽媽會不好睡。不想,老爸很不合時宜地接嘴說:“韋建設房間的那張床,我和你媽之前睡過兩個晚上,那個床墊剛好,感覺不到硬。反而是家裏的這張床墊,我和你媽都覺得有些軟了,翻個身整個床都跟著晃動。那個床墊不需要換,不要浪費鈔票了!” 緊要關頭還是老韋機智,他對老爸說,芳麗搞錯了,是上次建設迴來時給睡壞了!建設那一百六七十斤的體重壓上去,哪受的了啊!這不,一直在忙著些雜七雜八的瑣事,也沒有時間去換。說得施小玲是直發冷笑:“佑業的體重是一百八,徐孔陽身高一米八,也是一百六七十的塊頭,有一次兩人喝了點酒倒頭就睡在佑業的床上,那個床墊怎麽都壓不壞,要不你們拿去用吧,省得買了!”一直在認真聽著他們說話的老媽,也不覺地笑了起來,說:“佑業和孔陽從小就沒個好睡相,長大了還是這樣,那天是把床睡成個雞狗窩似的,還怎麽都叫不醒!看來還是韋建設厲害,把床墊都壓壞了!唉,過去有的人長得胖,那時沒有像現在這樣有席夢思床墊,隻有木板上麵鋪些幹淨的稻草,如果木板太薄了,是會被壓斷掉的。床墊被壓壞,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時候老媽的迷糊症狀還處在時好時壞階段,不像現在這樣。見媽媽說話清楚,錢芳麗就問起這次所開的藥效果是否比上次的要好。老媽說不上來好壞。老爸說淩晨兩三點就醒了,鬧著要起床,還要拉我起來,你說這個怎麽辦好呢!韋勝利說:“媽媽這個病最明顯的症狀就是這樣的。我諮詢過我們院裏的幾位專家,他們說隻能用藥物進行控製,緩解病情加重。”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會話,錢芳麗夫妻倆飯也沒吃就走了,盡管老爸一直要他倆飯後再走。迴到小區,韋勝利將車子停好,錢芳麗說不想燒了,還是到對麵東湖時代去看看再說吧。兩人兩碗大排麵加兩個小煎餅就對付了過去,而且,嘴飽胃也飽。錢芳麗覺得施小玲簡直是小雞肚腸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自己和老韋在外麵吃個飯也就四五十塊錢的事,吃的多舒服,多稱心!還真以為少了她的那頓飯日子就無法過下去似的!不是看在二老的份上自己和老韋還真的懶得上門呢!氣不過的錢芳麗決定打個電話告訴錢芳晴,畢竟她是自己的親妹妹,要讓她也知道,施小玲是個什麽樣的人。電話裏一五一十地跟錢芳晴講了老半天,錢芳晴也替她鳴不平,最後安慰她“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錢芳麗在超市晃悠了老半天,買了一大袋子的菜,走出大門時覺得有些沉,於是打電話給兒子建設,讓他到小區對麵的東湖廣場幫老媽拎菜。建設一路小跑過來,從母親手中接過一袋子的菜,說:“晚飯要燒這麽多的菜啊!”


    錢芳麗說:“你能吃得了嗎?你迴家了,媽媽總要多燒幾個菜的!”


    “老爸午睡後,自己起來坐到沙發上看電視了。我再待個幾天就要趕迴新西蘭。這次迴國匆匆忙忙,什麽都沒說的,要盡快迴去。”建設對母親說著,“還有童小冉,她又不會開車,購物中心距離住的地方有點遠。”


    “你迴家正兒八經的才住一個晚上,現在不說這個!明後天抽個時間好好地說,可以嗎?先迴家燒飯,你看轉眼就五點了。”錢芳麗打斷了兒子想要說的話,催促著快點迴家。


    一進家門,錢芳麗洗過手換好家居服係上小圍裙,就在廚房忙碌了起來。她要把娘家的事暫且放一放,讓自己專心把飯菜做好。這邊腦子裏還沒放下,那邊包裏的手機又響了,這個時間十有八九是老爸打來的!錢芳麗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去拿出手機一看,還就是老爸的!她問老爸什麽事,老爸電話裏說韋建設迴國,外公和外婆都沒見著,問韋勝利出院了沒有,哪天覺得精神好的話,就帶韋建設過來和外公外婆一起吃頓飯呢!錢芳麗有些不耐煩,告訴老爸說:“知道了,方便就會過來的。剛準備燒菜,如果沒有什麽事就先掛了,等會再說。”老爸耳背沒有聽清楚,電話裏自問自說,你說什麽呐?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還有啊,你媽吃的藥快沒有了,我數了數就剩下一個星期的量,施小玲下午迴海川去了,說是她爸媽身體也不好。錢芳麗大聲迴答說“知道了”就把電話掛了。沒過兩分鍾,電話又響了。韋建設將手機拿給母親,說是外公的。“哎喲,這是幹嘛呀!”錢芳麗一邊說一邊接過電話,她大聲問老爸還有什麽事。老爸電話裏問她是不是很忙,很忙的話,就不要她幫忙給老媽開藥了,明天他自己去開。錢芳麗耐著性子跟老爸解釋了一通,然後說,先讓她把飯菜燒好,過一會再打電話。這下,老爸錢西來聽清楚了,連忙說“你先燒飯”。錢芳麗掛了手機,調成靜音。


    總算可以專心燒菜了,且不說味道如何,至少也是三個菜和一個湯吧。上桌時,電視裏已經開始了熟悉的《新聞聯播》。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韋勝利在電視聲音的伴奏下,也拉起時高時低的風箱。韋建設問母親,老爸都睡著了,要不要叫醒他吃飯?錢芳麗說,還是要叫醒他一起吃飯的,你去把他叫醒,扶過來坐下。韋建設喚醒老爸,攙扶著他走到餐桌旁坐下。錢芳麗已將三人的飯菜碗筷勺子擺放停當。韋勝利說剛才靠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還隱約做了個夢,講建設在東州一家大公司上班,不去新西蘭了。


    韋建設說:“怪不得唿嚕這麽響,在做夢呢!”


    錢芳麗說:“你爸做的這個夢,也是我要的夢!老媽建議你明後天出去溜達溜達,感受一下東州這些年的變化!”


    韋建設說:“嗯,這倒可以,順便和同學一起聚聚!”


    三人吃罷,建設將父親扶到沙發上,自己則進了房間,關上門之前對老爸說:“我和小冉通話,你跟媽媽說一下,沒事就暫時不要叫我。”


    韋勝利點點頭。


    錢芳麗收拾好廚房出來,央視已經在講晚間新聞了。她問老韋:“建設呢?”


    老韋說:“飯吃好就進房間了,說和童小冉通話。”


    錢芳麗搖頭說:“唉,要講這麽長時間嗎?我扶你進去,躺到床上去吧!”


    “我自己來,要刷個牙。”韋勝利自己慢慢地走進主衛去刷牙。錢芳麗跟到門口,看老韋自己還行,也就退出來迴到客廳的沙


    發坐下。一天過來,忙活時還感覺不到,歇息下來,全身就像散了架似的,頸椎肩周腰背還有兩腿那個酸麻脹痛,還真想去溱洧養生館叫那個體育老師好好揉揉!現在肯定是不行,不去想了!錢芳麗將電視關了,看了看手機,有老爸轉發的什麽兄弟姐妹和睦,老人就高興,家庭就幸福之類的專門教育別人而且錯字病句連篇的低劣的“說教文”。平常她還會看一下,今天就瞄一眼都覺得眼睛痛。說實話,寫這類爛文字的,他自己的家庭也不見得怎麽和美和睦和順,就如舞台上把情歌唱得九曲十八彎如泣如訴如怨如恨的,唱歌的和寫歌的,基本上不是常常被女的耍了,就是把所謂的愛情自我想象成神話一般的聖潔,隻有多情且油膩的偽娘才會做得出來!這些人,一邊騙著那些心智不全的姑娘和所謂的“熟女”,一邊又甘於被技高一籌的女人所騙,久之,也就沒了真和假!因為得不到自認為純真的愛情,內心就越發的渴望,咋辦呢?隻好把自己裝扮成像那些曆盡千辛萬苦也要去布達拉朝聖的虔誠的信徒一樣,以求博得同情獲得好感進而得到“聖潔”之愛。這和過去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興起的所謂的傷痕文學、尋根文學所表現的情愛傷痛完全不同!那時候人們一點都不裝,也不會裝,頂多上點“雪花膏”塗抹一下!哪像現在,不裝能行嗎?不裝不美化就沒法子出門見人!難怪人人都說娛樂圈裏的娛樂星從裏到外都是裝的假的。想到這些,錢芳麗突然覺得一股成就感緩緩地從心底冒出,簡直就是一個能夠透過現象看到本質的哲學家!不,還是文學家比較貼切一些,因為隻有文學才能夠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充分地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平常總覺得老爸喜歡讀書而且也讀了不少的書,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手機給腐蝕了,成了它的忠實奴仆。看來還是歲月的罪過,都退化了!


    錢芳麗腦子裏海闊天空盡情地宣泄了一番,平靜下來,又覺得老爸也真是的,好像什麽都是我錢芳麗的事!當初結婚時,也就一對兩隻皮箱是嫁妝吧,韋勝利在東州一醫,自己在西化醫院,好不容易調到東州市紅十字會醫院,從十二平方的筒子樓到三十幾平方的公寓,一住就是七八年,韋建設都要十歲了,才換了一套三居室。一步步走來,從來沒有向家裏開過口。一直以來,家裏有好處便是錢智男的,麻煩的事則是她錢芳麗的。雖說韋勝利嘴上沒講什麽,但心裏肯定很有看法,幾十年的夫妻了,這點還會看不出來?特別是錢智男施小玲兩口子對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越來越嚴重的母親的態度,由內心到臉上公開表露出不耐煩甚至帶有嫌棄的言行舉止,老韋是不止一次在錢芳麗麵前吐露對錢智男施小玲兩人的不滿,認為他們是很沒孝心和愛心的,至於還有沒有良心都要打個問號。老韋講的是實話,雖然智男他們也整天在說是如何地照顧好爸媽,但誰都有雙眼睛自己會看。


    “媽,你怎麽在沙發上睡了?”韋建設從房間裏出來,看到錢芳麗靠在沙發上睡著,不由得叫了出來。


    “呃,睡著了?沒有吧,在閉目養神呢!”錢芳麗將身子挪了挪正,“你洗過澡了?趕緊去洗,早點睡覺!”


    “是準備洗澡了,要不你先洗吧,我看會電視。”


    “你抓緊時間去洗!”錢芳麗的聲音不知覺地高了起來。


    “好,好,我去洗!”韋建設邊說邊往客廳邊上的次衛走去。


    望著兒子的背影,錢芳麗欲言又止。她又拿起手機,漫不經心地刷著屏幕。雖然是兩個衛生間,如果同時用水的話,噴淋的水勢還是會明顯減弱。這時,微信裏又跳出老爸轉發的內容,這下講的是父母養兒育女含辛茹苦一輩子,又有誰知父母的不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慨。錢芳麗迴了一句:“爸,少看手機裏的垃圾內容好不好?”不料,老爸隨即迴複:“怎麽是垃圾呢?文章寫的很好啊,你沒看才會說它是垃圾。”錢芳麗忍不住迴道:“那你就多發給智男他們看吧!”本來已經放下的心情,卻又讓老爸給惹出一股子的悶氣來。錢芳麗關了手機將它扔到一旁,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一天就這樣過去。瑣碎而煩惱的日常,想必是誰也躲避不了,不論是窮是富,都有專屬於自己的酸甜苦辣。如此想來,錢芳麗的心緒也有如窗外的路燈逐漸送走了光怪陸離的喧囂,迴到了夜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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