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


    看著就像蝸牛爬步一般的車速,錢芳晴有些擔心父母那頭,於是給姐姐錢芳麗打了個電話過去,問她到了沒有,媽媽的情況如何。結果錢芳麗電話裏說“剛出小區門口”,說已經給老爸打過電話了,告訴他路上車子很多很多,韋勝利開不快,還要有一會。芳晴手機開著免提,徐文彬聽了忍不住說道:“現在才出小區?真夠拖的!”同時瞟了眼老婆,她更是滿臉的無語,精致秀氣的麵龐此時整個的表情有如一隻青皮冬瓜。


    徐文彬顧不上多想,雙手抓著方向盤,兩眼掃視著前後左右,不時地見縫插針,當然也沒少挨喇叭的罵。一路上緊趕慢趕,總算到了“水岸華庭”。一進小區,錢芳晴就下車往父母家方向跑去。徐文彬溜著車子尋找位置,沒有固定車位,停車需要點耐心。順著小區車道進去,兩側空地齊刷刷地塞滿了車子,看得徐文彬一頭的汗水。這時後頭傳來兩下喇叭聲,徐文彬一看後鏡,沒見車,繼續往前走時,卻見右側後視鏡裏有輛紅色奧迪打著左轉向燈準備開出,他趕緊停下看如何將車子停過去。他下車看時,紅奧迪想走,但前後車子靠的實在太近,車子在原地打磨,出不來。徐文彬到紅奧迪前後看了一下,對女車主說,往後倒一點,我看著。“走,走。”徐文彬喊著,“走啊!”但車子就是沒動。“媽的,要不是車位,誰愛理去!”徐文彬心裏嚷著走上前,對女車主說:“要不我來?”三十來歲模樣的女車主急得臉頰有些泛紅。“我停的時候後麵沒車的,這樣頂上來,真沒素質!”女車主邊開車門下車邊說,“我開出去,剛好你來停。”徐文彬沒搭理她,上車方向盤右打慢慢後退了一把,紅車屁股幾乎就要碰到後車前杠,緊接著把方向盤向左打死,慢慢地將車頭挪出位置。“好了。”徐文彬下車說。“還是你們男的膽子大。謝了!”女車主上車時說著。“你先別動,我去把車子退過來,你再走。”徐文彬對女車主說著走向自己的車子。一退一進再側方,差不多也折騰了一會兒,才把車子挪進位置。他下車看了看,忍不住笑道:“待會看你怎麽挪出去!”邊說邊點上支煙,往老丈人家走去。


    到了門口正要按鈴,門卻開了,是保姆小陶出來,手裏拎著一包裝得挺滿的垃圾袋,要送垃圾下去。“來了,芳晴在忙著呢。”小陶招唿道。徐文彬點了點頭,走進屋裏。錢芳晴正在衛生間給老媽擦洗身子,估計是摔著了,老人側著身靠坐在小椅子,後背向門。文彬問情況如何。芳晴說:“剛把髒衣服換下,也都是些老舊的,幹脆不要了,讓小陶下去扔掉。看樣子要上醫院……”徐文彬問:“還能坐嗎?不能坐的話就要叫120了。”


    “去省人民醫院近一些,可以熬一下嗎?”老爸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衛生間門口問道。老媽有些痛苦地點點頭。


    “左側屁股有些腫起來。”錢芳晴輕擦著老媽的身子說。徐文彬按芳晴所指的地方看了一眼便退迴到餐廳,拉了張椅子坐下。“你抓緊時間。要擦些紅花油嗎?否則,還會腫起來。”徐文彬對老婆說。“下午才洗過澡,快的。你把紅花油拿給我。”錢芳晴應道。


    “爸,你把紅花油拿給芳晴!”徐文彬朝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老丈人喊道。他覺得不到萬不得已,能迴避就盡量迴避一下為好。老爸起身將紅花油拿過去遞給芳晴,說:“外側擦點就好。”芳晴迴道:“知道的。順便把床上媽媽的衣服拿過來給我。”老爸按女兒的吩咐去拿了衣服。


    “老徐,看來還是要你把媽媽抱到床上,這裏沒法穿。”芳晴朝徐文彬喊道。“衣服穿了嗎?”徐文彬問。“套件汗衫,先用浴巾裹著吧。媽媽不能站不能坐的沒法穿。”錢芳晴說,“還是要躺床上去才好。”


    這是體力活,沒辦法。徐文彬過去將側著身子的老人斜著抱出衛生間,錢芳晴在一旁把裹著母親的浴巾拉住不使它滑落開來。“小心,媽媽的手臂也有淤青。”錢芳晴提醒說。也就幾步路,因抱的姿勢不對,使不上勁,他感到特別吃力。好不容易慢慢地將老人放在床上,徐文彬一時竟然直不起腰來,隻得弓著身子退出房間。


    這時,錢芳麗和下去扔垃圾的保姆小陶一同進門。徐文彬想出去到門外通道頭上一個公共露台抽口煙,見錢芳麗身後沒有韋勝利,問了句:“老韋呢?”“在下麵停車。媽怎麽樣了?”錢芳麗邊換鞋子邊問道。“在房間,芳晴在裏麵。”徐文彬答道。錢芳麗正頭朝牆壁鞋櫃臀背向外彎著身子解鞋帶,把門擋個正著。徐文彬退後等著,視線自然落到穿著淺藍色牛仔褲錢芳麗那渾圓的臀上。因為彎著身子,本來就短小的粉色夾克外衣和裏麵一件米色薄薄的緊身羊毛衫隨著身體雙臂的彎曲拉伸向上縮去,裸露出一片厚實而白皙的後腰肌膚,連米色小內褲也露出了一小截。就要奔六了,還挺會保養的,難怪錢芳晴說她氣色比過去上班時還要好。“嗯,不錯,挺能保養的。”徐文彬不覺地讚道。錢芳麗直起身子挺挺了腰身,拉著衣擺,朝徐文彬揚了揚微微泛紅的臉頰說:“沒你家的會保養呢,肚子都長肉了。”說話時,又提了提褲腰。“快進去幫忙吧,動作真夠慢的!”徐文彬催促道。從外麵剛到門口的韋勝利聽見徐文彬的話,接了句“堵得一塌糊塗!你也剛到嗎?”徐文彬朝韋勝利說道:“我們到了有一會。這個點上能不堵嘛,車子停好了?”韋勝利點了點頭:“車子不好停啊!好不容易在馬路對麵找到一個位置,15分鍾後,每小時十塊錢。媽媽怎麽樣?”徐文彬朝裏揮了下手說:“在房間裏。”等韋勝利換好拖鞋進來,徐文彬則穿好鞋子出去。


    見大女婿進來,老爸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勝利來了,芳晴芳麗在給媽媽擦藥水穿衣服。你坐吧!”


    “我先看一下媽媽的情況。”韋勝利往老人房間走去。


    在錢芳麗進來的時候,芳晴已經給母親身上有紅腫淤青的地方擦了紅花油,穿好內衣褲,正在穿居家外套。錢芳麗坐到床邊喚了聲:“媽,怎麽樣了,痛嗎?”薛芮文迴答說:“芳晴說都腫了,手臂這裏也破了。”


    “我給媽擦了點紅花油。你怎麽這麽慢啊,還是我們先到哩。衣服穿好讓媽休息一下,再去醫院吧!”錢芳晴雖然心裏有些不高興,但還是跟往常一樣平靜地說著。錢芳麗想解釋幾句,錢芳晴說:“你把媽的屁股輕輕抬一下,我把褲子拉上來。” 給母親穿好了衣服,錢芳晴讓母親右側臥著,並在她的後背墊了二個枕頭,讓母親靠著舒服一些。


    錢芳晴從房間裏出來,見客廳裏的電視開著,朝父親喊道:“爸,助聽器呢,幹嘛不帶?聲音這麽響,難怪媽媽叫你都聽不見!”錢芳晴一邊高聲對父親說著一邊用遙控器將電視關了。錢西來沒有迴話,兒子智男是給他買了一個助聽器,但是戴起來不是那麽舒服,聽到的聲音感覺不是很真實,也可能是不習慣,所以也就一直沒戴。今天下午老伴薛芮文摔倒,他是既有些愧疚又有些懊惱,反而說了薛芮文幹嘛不大聲叫他或叫保姆。小陶是聽到錢西來大唿小叫的跑出來才看到情況不對。被女兒錢芳晴說了幾句的錢西來一聲不吭地坐迴到沙發上,半晌,對錢芳晴感歎道:“你們知道嗎,爸爸真的很累!你媽得了這種病,我怎麽接受得了呢?!”錢芳晴沒有接他話茬,走向廚房對正在炒菜的保姆說:“小陶,你就按平常的燒好了,不要管我們。”錢西來見女兒沒有理會他,也站起來跟到廚房,大聲說:“小陶,有菜嗎?多燒幾個,晚上我女兒女婿他們都在家吃。”


    “爸,你迴客廳沙發去坐好嗎?這裏不用你操心的啊!芳麗他們在不在這裏吃晚飯我不知道,我和文彬要先送媽媽去醫院!”錢芳晴說著將老爸擋迴到客廳,正要給徐文彬打電話叫他迴來,就聽見背後傳來他的聲音:“好出發了?估計在醫院還有得折騰!”錢芳晴將手機放進包裏,對文彬說:“正想叫你呢!就是這裏怎麽下去,你一個人吃得消嗎?媽媽還是有些重量的。”錢芳晴有些擔憂,母親身高一米六幾,和錢芳麗差不多,聽芳麗講母親的體重比之前還有所增加呢!“我剛才下去將車子挪到離家最近的位置來。本來想跟保安說一下,讓我開到地下車庫去,想想距離差不了多少,這樣也方便。傷勢如何,除了左胯部,其它地方有傷著沒有?”徐文彬考慮的也是從家裏到停車位置這兩三百米的距離怎麽走的問題,剛才從衛生間裏抱出來就很費勁。“左肩、手臂和左腿外側有擦傷有淤青,剛才擦藥時,媽媽說有些痛,特別是屁股的左邊。智男又不在,韋勝利又能幫什麽忙呢!”錢芳晴看著老公有些擔憂地說著。徐文彬拍拍老婆的胳膊,“病曆、醫保卡拿上,靠枕也要一個。走吧!”


    兩人走進老人房間,錢芳麗兩口子一左一右坐在床邊正說著老媽不聽他們的話,平常再三講上洗手間一定要叫保姆陪著,就是不聽,結果摔倒了大家又都陪著你忙。老媽微閉著雙眼,任由他們說著,沒有吭聲。徐文彬走近床沿,輕聲地告訴嶽母,現在準備送她去醫院,路上會有些疼,要忍一下。錢芳晴插話道:“要不叫120?”老媽睜開眼睛看著錢芳晴和徐文彬,好像要說什麽。這時隻聽老爸在臥室門口說:“叫120救護車會驚動小區,還是你們送去就行了。”徐文彬還是問了老嶽母:“我送你去好嗎?”薛芮文點點頭。在眾人的攙扶下,老媽試著坐上輪椅,表情痛苦地直搖頭,拿靠枕墊著也不行,不是這裏碰到就是那裏磕到,痛得老人是“哎,哎喲”地呻吟。“還是背著吧!”徐文彬說。幾人又忙著將老媽扶上徐文彬的後背,他左手握住老人的右臂,右手托著她的右腿,錢芳晴在母親身上披了條大浴巾,和錢芳麗左右兩邊扶著,韋勝利說在前麵開道,就這樣出門了。


    路上,韋勝利說去市第一醫院。徐文彬知道,那是老韋的老單位,換著平常不用說都會叫他先掛好哪個專家或醫生的號子,但現在徐文彬實在沒有力氣和他商量,還有老媽的狀況坐車裏能堅持得了多長時間誰都說不上。背上的老人不時地往下滑,除了右手用勁托住她的右腿,叫芳晴和芳麗盡量幫忙扶住老媽的身子,一路疾走,恨不得立馬就到車旁將老人放下。快到停車處,身後隻剩錢芳晴雙手托著老媽的屁股和左腿跟著老公徐文彬快步走著。總算堅持到了車旁,徐文彬慢慢將老人放下,錢芳晴抱住母親的身體,讓她右腳著地,整個人靠在自己身上。徐文彬打開車門,往來的路上瞟了一眼,錢芳麗和拿著靠枕的老韋還在五十米開外的路上邊走邊說著什麽。徐文彬鬆鬆自己有些僵硬的腰,又托住老人,讓錢芳晴坐進車裏接應,而後將老人右側身子慢慢挪進座椅,再托住她的腰腿往裏移。錢芳晴在車裏又拉又扶的,折騰了一會總算是把老人放進車裏坐好。安頓好老媽,兩人也已滿身的汗,雖不至於氣喘如牛,但也有了些響聲。徐文彬則是過了好一會才伸直腰背。他從韋勝利手裏拿過靠枕幫助芳晴給老媽墊好位置,希望盡量減少顛簸磕碰造成疼痛。剛才把老媽往車裏挪的時候,看得出她痛苦的表情。徐文彬後悔沒有叫120車,既然輪椅都不能坐了,坐車裏豈不是更加遭罪?自己怎麽沒想到這茬呢!事已至此,隻能盡快平穩地把老人送到醫院。


    徐文彬對韋勝利講,去市一醫有些路程,這裏最近的是省人醫,也就十分鍾不到的車程,他和錢芳晴送老人去那。韋勝利點頭說“也好”。錢芳麗對車裏老媽說:“媽,還好嗎,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了。”又迴頭對徐文彬說:“我們車子停在外麵,隨後就到。”徐文彬迴了句“隨便”時,人已經在啟動車子。車裏的錢芳晴一聽,朝正要離開的錢芳麗喊道:“姐,我想你還是跟我們車走吧!到醫院徐文彬把媽媽放下,還要停車呢!我一個人吃得消嗎?”


    錢芳麗迴頭看了看,對韋勝利說:“那你隨後來吧。”韋勝利點頭道:“行。你們也慢慢開,我隨後就到。”


    錢芳麗一坐進副座,徐文彬就滑動起步了。


    車窗外,路旁一樓的住家裏傳來了熟悉的新聞聯播之後天氣預報的片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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